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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回夢裡走吳忠

第一次走吳忠,是我十六歲的時候。秋的天空靡靡下著細雨。

當時,在座這城市的街頭巷尾,幾乎播放著同一首歌的旋律和同一個聲音的憂傷:回來吧,回來吧,四處漂泊的遊子……

我就在這歌的聲音里等待著。一起坐車的人都哄哄地下了車,漸漸消失在大街上的人群車流里,沒有誰和我打個招呼。這是最後的一班車,我站在車站的大門口,頓時感受到了一種空寂和滄桑,從四面八方襲來,讓我不知所錯。這些複雜的心境攪和著歌聲的纏綿陪著我,划過繁華街道的寂寞人群,向已然亮起街燈的沉蒙蒙的光線里撞去,想搖動藏在黃昏暗角里的蒼翠和腳底下的馨香。


歌聲依然在憂傷地唱。一座陌生的城市,因為它的龐大,令我失去了方向感。我竟然不知道東南西北。這座夜色降臨的城市,不會理會一個從大山裡出來的年輕人的心事。我瞧著一扇扇透著溫暖燈光的窗口,感到焦躁,感到寂寞,感到孤單,感到離卻家鄉的一籌莫展。這裡沒有山的影子,沒有草原的靜謐,更阻遏了我想吼一嗓子的衝動。是什麼把我壓抑的這麼沉重呢,是離開家鄉的憂慮,是一座陌生城市藏在夜色里,向我眨巴著眼睛偷笑的傲氣。

我在車站的門口站著,背著一個黃布挎包,手裡提著一卷行李。

看不見堂哥來找,在這個秋的夜裡,手無分文的我該去哪裡呢?堂哥應該早就會等在這裡,只是因了他的一封信,說這裡有活計可以干,工錢也不低。這些對我有了誘惑,我寄了回信後。就匆匆上路了。忙碌的堂哥,是不是沒有收到我的回信呢。

我一時覺得有一種惶恐,隨著冷冷的夜色,在自己的身體里盲目的游躥起來。


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緩慢地走到在我的身邊,站住。我低下頭,拘謹地不敢張望。因為走的時候村子裡有人安頓,出門在外要小心吶,現在的人不像過去人憨厚了,現在的人很會騙人,你可不能隨意和人搭話。於是,一下車我就警惕起來,我害怕街上遊盪的閑漢,更害怕騙子。轉念又想自己身上分文沒有,只能搓下一脊樑的油汗,還怕啥騙子呢。於是轉過頭望,一個戴著白帽的長鬍子回民老漢正在那裡張胳膊揚腿。見我看他,他也端祥起我。

年輕人,你站在這裡幹啥?這個老漢一口川區口音,他問我。

我回答他說等個人。我的口氣里儘力顯得滿不在乎,可是衣著單薄的身體不爭氣,在夜裡漸濃的寒氣里打了個冷顫。

啊呀,這個時候怕沒有人接你了,你是東山裡出來的吧?

嗯。我的胸膛里突然被一股悲壯所擁塞,這種悲壯的不可抑制,其實是我自己對自己最後虛弱地保護。我像個模特在這裡站了將近三個小時,過來過去的人們有的瞄上一眼低頭走過,有的盯著我一身不怎麼搭配的衣裳和手裡的行李卷,狐疑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子,將我的自尊分解得支離破碎。現在,面對老漢和善的詢問,使這股悲壯化而為雨水,漸漸在自己的眼眶裡閃爍起來。

我說了城裡一個地方,我問他知道不知道。

他說知道,路不遠就是不好走,彎彎叉叉的你根本找不到。

我又低下了頭,想著自己今夜的歸宿。

這樣吧,找到找不到,先要吃飽肚子,我領你去吃飯。老漢爽朗地說。我說自己身上沒有錢。說著掏掏衣服的口袋,咦,竟然摸出了一張皺巴巴的五角錢。這讓我有些意外之喜,畢竟我能吃一包蘭州速食麵啦。

你跟上我走,就是有五角錢也不頂啥事。走吧。老漢突然間沒有了笑,只是輕輕牽著我的胳膊,走向街的對面。到對面走一段路再一拐,眼前這條街就更繁華了,沿街到處都是人群絡繹,到處都是彩燈閃爍。有些門店的牌匾做的講究,一串光珠圍繞著店名,像落了五彩花瓣的水一樣流動不停。我充滿好奇的眼睛,被這一街的璀璨所深深吸引。

這個回民老漢領著我走了不遠,就進了一家賣羊雜的店鋪。店裡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正在忙碌地擦桌子,抬頭看我們,驚奇地叫起來,哎喲喂,我的個老爹,這麼晚了你還跑來做啥么。說著趕緊站起來,讓我們坐下來。老漢告訴說這是他家的店,不必太拘束。

老漢給他兒子說趕緊做兩碗羊雜碎,再拿上幾個油餅。他說我一天都沒有吃飯,怕是早就餓壞了。


我的臉上已經因為窘迫顯得有些發燙,自己身上明明沒有錢卻要進飯館吃飯,這是極沒有面子的事。可是因為老漢的堅持,也加上自己的瞬間潦倒,我不得不服從這位回民老伯的善意。

老漢的兒子在廚房裡叮叮噹噹的忙活,老漢和我說著閑話。他說他的這家店當初開的並不容易,他掃過大街,給別人也打過工,一開始賣雜碎是在街面上搭個席棚出攤,最後有了一點積蓄,才買下這間鋪面,辦了證,這才把生意做活了。現在啊,每天早晨來吃羊雜碎的人都在門口排隊,他們不是奔這兒的名氣,他們是奔這一口鮮香湯吶。老漢說的津津有味。

最後老漢說,你看見這是一條石頭街,你看見石頭街上撒的票子沒?我搖搖頭,我心想石頭街上怎麼會撒票子,有票子早都叫人撿光了。老漢又笑了,他說石頭街上票子壓得好厚好厚,就看你會不會撿了。

說著,老漢的兒子端了一小盆羊雜碎和幾張油餅來,放在我的面前,笑眯眯地招呼我吃喝。這是多麼溫暖的的味道啊,我轆轆飢腸不適應的「咕嚕咕嚕」響了起來。老漢拍拍我的肩膀,開玩笑說趕緊吃吧,你肚子已經等不及了。

我端起一小盆羊雜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就著酥軟的油餅,風捲殘雲一般吃了個乾乾淨淨。放下碗,老漢和他的兒子看著我,我看著他們,再看看空空的桌子,都笑了。他兒子說,以後想吃的話,你就來。

這一頓羊雜碎讓我在秋夜的寒冷里,感受到了吳忠這座城市的溫暖和包容;讓我在陌生惶恐的環境里,了解到了吳忠人的善良和摯誠。


老漢問兒子,說那個什麼地方,有人蓋房子?兒子說可能是馬四四吧,聽說今年販羊絨發了財,要蓋二層小洋樓。

老漢聽了就要領我走,他說那個地方他熟悉,一準能送到。他兒子一聽,就把老漢攔住了,說自己對那兒更熟悉,有些路都不是過去的樣子了。老漢拗不過兒子,就對我說出門人時時刻刻要小心,不貪心,多幹活,少說話。世上哪啥人也有,防著點好。最後把我送出了店門口。

我向老漢道過謝跟上他兒子剛要走,不遠的一群人奔奔跳跳的走了過來,我一看堂哥也在裡面。榮哥,我欣喜地喊了一聲,一群人不動了,堂哥飛似的跑了過來,看見是我,驚奇地問你咋來了。我說我打了信就來了,你沒有收到?他問啥時候寫的信,我說昨下午呀。他一臉的緊張,哎呀,你這個娃娃,信該轉上幾天我才能收上,哪有這麼快。你要走丟了,我給家裡人說啥。我說多虧這個老伯,正要送我去你那呢。

堂哥拉起老漢的手千恩萬謝,老漢說找見了人就好,省我兒子再溜上一路腿。以後閑了就來。

我看看這店面,再拉拉老漢的手,戀戀不捨地跟著堂哥走了。我走了好遠,轉頭看,老漢還站在那裡望著我們。朦朧的感覺告訴我,已經有一種牽念,在不期而遇里建立起來,會一直把我送到那個霓虹閃爍的路口。

以後的日子裡,我每次去吳忠都會到老漢的店面里吃一碗羊雜碎。老漢每次都在,就坐在那裡,陪著我說話。他兒子說老爹不會享福,每天不來這兒坐坐,就像少了什麼。我喜歡和老漢說話,他的話語雖然平淡質樸,但是聽了以後細細思量,又有不少人生的道理在裡面。


再以後我到了陝北油田,去吳忠的機會幾乎沒有。我只能把吳忠固執的安置在自己的心地里,讓自己感應著那蔥蔥鬱郁的翠綠,張張揚揚的花香,連綿不盡的稻田,如彩帶般飄逸的水渠,以及還有那一碗怎麼也不會忘記的羊雜碎湯。

在星光燦爛的夜裡,我會經常駕著夢的彩翼,和吳忠邂逅。

吳忠真是一個善良的城市,一個包容的城市,一個富有人情味的城市。它留給我的是真真切切的感受,給我的夢境鋪墊了濃濃的溫柔。即使是一碗羊雜碎,就著它的味道,就能讓我寫一首飽含人情的長篇詩歌。那個帶白帽的回民老漢,會一直穿插在這首詩的旋律里。

最近一次走吳忠,又去了老漢的店鋪,到了地方竟然不見原來的那塊綠色的牌子了。向旁邊店裡邊的人一打問,說搬了,聽說在新區開了一個大飯店。又問老漢現在咋樣,說那老漢活得好著呢,只是不大管事了,畢竟八九十歲的人了么。

沒有找到人,自己心裡就悶悶不樂。總覺得有一絲牽掛在這座城市裡,不消也不散。

無奈,坐了班車往回走。剛出城,迎面一片水鄉景色。雖是初春,塞上江南已經有了綠的痕迹,田裡人們都在忙活,楊柳樹上已經有了就要蓬勃的綠意,滿渠混黃的黃河水不知道淌向哪裡。我瞬間釋然。我尋找著一個人,其實還是在尋找著一座城市。這座城所包容的寬度,正是通過人的良善來做最好的詮釋。我在溫暖的陽光里穿梭,已經體會過的善良,就像一縷縷陽光把自己包裹起來,在春天將到的時刻,更能體會到一座城市的安詳和鮮活。


這個城市就是我念念不忘的吳忠,我來過又離去的地方。我和她的盤桓有時發生在夢裡,那是因為有一種別樣的緣分讓我和她走的更近。

大美吳忠,不僅僅是因了黃河樓的高聳挺立。

大美吳忠,不僅僅是因了母親河的深情養育。

她是因為歷史的綿延,自身的培育,民間的傳承,才具有了深厚的文化鋪墊,她向世人展開胸懷,展現著她的大氣和豪邁。

吳忠,在夢裡的陽光里燦爛的的就像一個花園。每一回走進你,撲面迎接我的,就是你永遠不變的健壯和美麗。

一個老漢,一碗羊雜碎,一片碎在記憶里的昏黃的燈光,一個沒有失去溫暖的秋夜,這就是一座城市所能給我的記憶。

哦,吳忠,一座在我心裡不斷萌生而成長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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