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考據：中國古代牙刷考
一、引言
「刷牙」是文明的標誌！
今天「牙刷」日日必用，人人必備。化學合成材料和大工業生產，也讓牙刷的價格及其低廉。
那麼，各位看官有沒有想過：
- 古人如何刷牙？
- 古代有無牙刷？
這類事情好像鮮有耳聞，我也是昨天在刷牙的時候，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於是，就搜集了一些文獻、史料，研究了一下。
下文正是以「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物」兩方面的史料討論這個話題，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古代牙刷考」。
一、「揩齒」和「齒木」
經典文獻《禮記》有「雞初鳴，咸盥漱」，可見先秦古人早晨是用鹽水漱口，
中國現存最早跟「刷牙」有關的繪畫，是敦煌莫高窟中的中唐——晚唐五代時期的兩幅壁畫。
這兩幅壁畫表現的是佛教徒出家的儀軌和平時修行戒律之一——每日清潔口腔，保持口氣的清新：
敦煌壁畫《揩齒圖》：手指刷牙。
莫高窟159窟《揩齒圖》
在古代，「揩齒」可能跟「鹽水漱口」一樣，是一種最古老的「刷牙」方法，南北朝梁代劉峻撰《類苑》中有《西嶽華山峰碑載治口齒烏髭歌》一詩，記載了「手指揩齒」和最早的「牙膏」：
豬牙皂角及生薑，西國升麻蜀地黃。
木律早蓮槐角子，細辛荷葉要相當。
青鹽等分同燒煅烴，研煞將來使更良。
揩齒牢牙髭鬢黑，誰知世上有仙方。
敦煌壁畫《齒木刷牙圖》：用齒木刷牙。
莫高窟第146窟西壁 齒木刷牙圖
這也是所謂的「朝嚼齒木」：唐代時候人們將楊柳枝頭咬扁，蘸草藥刷牙，此種刷牙方法源自印度，跟佛教傳入有很深的淵源，
齒木
齒木（梵文danta-kā??ha）：音譯「憚哆嘎瑟詑、禪多抳瑟插」，是行腳僧團隨身攜帶的十八物之一。
《五分律·卷二十六》：有諸比丘不嚼楊枝，口臭食不消。有諸比丘與上座共語，惡其口臭，諸比丘以是白佛。佛言，應嚼楊枝。嚼楊枝有五功德，消食、除冷熱涎唾、善能別味、口不臭、眼明。
武則天時代的高僧義凈所著《南海寄歸內法傳》中就詳細介紹印度人的「朝嚼齒木」保持口腔衛生：
唐代王燾《外台秘要·卷二十二》記載的「柳枝牙刷」和「牙膏」配方：
升麻半兩、白芷、藁本、細辛、沉香各三分，寒水石六分研，右六味鑄篩為散。每朝楊柳枝頭咬軟，點取葯揩齒，香而光潔。
東漢時期的外籍高僧安世高翻譯《佛說溫室洗浴眾僧法經》就記載僧人每日以「楊枝梳齒」：
【1】
其實可以這麼說，觀音菩薩手拿的「楊柳枝」和「凈瓶」，就是拿的「牙刷」和「漱口杯」：
其實，今天的印度以及巴基斯坦依然有人用「樹枝刷牙」：
二、史上最古老植毛牙刷
雖然文獻中記載唐代清潔牙齒是「齒木」，但是目前考古所發現最早的「有板有眼」的植毛牙刷，也是始見於唐代。
1985年成都博物館和四川大學博物館考古發現唐代4把骨質牙刷：
一起發現還有唐代的銅錢：
【2】
後來，考古陸續發現在唐——五代的牙刷：
西安唐長安城太平坊遺址、廣州南越宮五代南漢時期水井中一共出土過三把牙刷
【3】
三、宋遼元時代的「植毛牙刷」
唐代以後，宋遼時期的「植毛牙刷」被大量考古所發現：
- 1953年，在內蒙古發現的【遼代駙馬贈衛國王夫婦墓】有兩把骨質牙刷柄，跟洗漱用具擺放在一起：
【4】
- 內蒙古寧城縣埋王溝遼代墓地所發現的一個牙刷，跟今天的牙刷已經毫無二致：
【5】
考古所見的宋元時期骨刷類型和分布：
【6】
之所以考古大量宋元時代的牙刷，應該是牙刷那個歷史時期已經比較普及，宋元時代文獻也能支持這一點。
比如以下幾條史料：
古代日本名僧道元在《正眼法藏 》一書中就記載了宋朝嘉定時期的中國僧侶，使用馬尾和牛角製造的的牙刷：【7】
余於大宋國嘉定十六年癸未 (公元 1223年 )四月 , 首次到中國各山寺參觀時 , 得知… …僧侶們除漱口 之外, 尚用剪成寸余之馬尾 , 植於牛角製成的器物 上 ,用以刷洗牙齒。
日本電影《禪》就是講的道元來中國學習佛法的歷史
南宋吳自牧的《夢梁錄·卷十三》記載臨安城裡「諸色雜貨鋪」就有「牙刷專賣店」：凌家刷牙鋪、傅官人刷牙鋪：
元代郭鈺所做的《郭恆惠刷牙得雪字》一詩，詩中描述的牙刷是用玳瑁和馬鬃製成，用白色絲線固定鬃毛：
四、結論
中國古人在唐代就發明了植毛牙刷和中草藥牙葯，用於口腔的清潔和保健，比西方造了一千多年，但是，我們的史書幾乎很少記載「牙刷」。
唐代——清代的牙刷：
【8】
考古也顯示，大部分牙刷出土於有王侯將相的墓葬中。從元代郭鈺所做「南洲牙刷寄頭日，去垢滌煩一金值」詩句可見，當時牙刷價值不菲。
所以，明清時代牙刷雖然進一步的普及，仍然只是少數人才能使用，僅僅限於宮廷和達官貴人使用。
我看到一個十分恐怖的數據：1989年中國人不刷牙的人約佔70%，偏遠落後地區幾乎95%的不刷牙：
【9】
那麼，我們想一想，1989年許多貧困地區都沒有刷牙的習慣，那麼，在古代價值不菲的「牙刷」，一般人平民大眾就更加用不起。
現在總有人「幻想穿越」，「夢回唐朝、尋秦記」。。。。我是不願意穿越到一個牙刷和牙膏都沒有的時代。
只有今天的大工業化時代，才讓各種生活必需品無比便宜，可以輕鬆的獲得，對我們這些普羅大眾來說，恐怕是五千年以來最好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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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 趙雙戰, & 趙林娟. (2005). 中國古代健齒與牙刷發展. 文博(3), 84-88.
- 羅二虎, & 徐鵬章. (1990). 成都指揮街唐宋遺址發掘報告. 南方民族考古 , (0), 20.
- 伍秋鵬. (2014). 唐代植毛牙刷考. 中醫藥文化(5), 39-41.
- 李剛. (2010). 我國古代牙刷的發明和發展. 口腔護理用品工業, 20(3), 40-41.
- 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 （1997）寧城縣埋王溝遼代墓地發掘簡報，載《 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二輯》
- 賈帥. (2016). 考古所見宋元骨刷研究. (Doctoral dissertation).
- 同注4
- 陳亞建. (2010). 小器大美——古代牙刷設計文化流變圖考. 裝飾(9), 120-121.
- 同注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