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英雄，是制服誘惑版大俠。

大俠，是一襲青衫的超級英雄。

躲在廟堂之側、旮旯里的江湖，又何嘗不是一個俠客們論劍的宇宙，只是在江湖與宇宙里，無論英雄還是大俠，都活的不輕鬆。

他們背負的宿命，從來就不僅僅包含著維護正義與宇宙和平，還有許多人類的終極寓言，藏在字裡行間、人物宿命里。

你的名字 喬峰必死VS金剛狼獨活

蕭峰，或許我還是更樂意稱他為喬峰，算是金庸江湖的主角中，極少數一開局就神功蓋世的人物，且全書不斷打怪也絲毫沒有升級。

與之相似的是X戰警里的金剛狼，同樣是一出場就技能槽全滿、屬性集齊。所不同的是，比起其他X戰警同事們，金剛狼儘管顯得那麼「戰五渣」，但是每戰衝鋒在前，還能在被痛毆之後達成逆襲，打不死小強的屬性顯露無疑。

但這並非喬峰與金剛狼的關鍵「撞臉」，他們所有的出場意義，都在指向共同訴求——我是誰，或者說「你的名字」，儘管二人是狼屬性。

尋找身世，就意味著和現在的自我斷舍離。兩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達成了救贖。

喬峰被動的接受身世，那一刻，宋遼不兩立的時代宿命，讓他國讎家恨變得撲朔迷離。大俠的風骨也在這一刻，脫離了丐幫幫主的光環，迸發出來，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開啟了說走就走的旅程。

尋找身世，一路屍山血海趟過去。前一秒，割袍斷義、與君痛飲；後一秒，痛下殺手，有我無你。喬峰成了蕭峰，狼頭紋身成了餓狼傳說，唯獨不變的是忠肝義膽。

大惡人是誰？殺殺殺！喬峰的假想敵，甭管是義弟段譽之父，還是另一個義弟虛竹的爸爸，都可以當面痛下殺手，只要可能是大惡人。唯獨當蕭遠山揭下面紗，骨肉至親不可破，殺人的喬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成了放下刀的蕭峰。

可誰也不敢說，喬大俠不義薄雲天。他的俠，是保黎民不塗炭的俠之大者，而非一家、一幫、一國的任俠。無論正派邪派，他殺的磊落；無論遼國宋國，他死的慷慨。沒毛病。

故，必死無疑，頭狼的宿命。

金剛狼則落於下乘，他不過是偶爾主動尋找自己的名字。依然一路殺殺殺，看不順眼就伸出利刃。是非對錯，對於「永遠健康」的金剛狼來說，沒多大意義；至於他的身世，不過是他想驅除掉腦海里噩夢的尋覓。如果夢不再來，名字並不重要。

於是乎，在金剛狼還有記憶的時候，他「戀愛了」，愛人死亡的同時，一顆子彈阻斷了他的記憶，讓他永遠健康並孤獨的活著，順便多談了幾次戀愛，也跟著正義的一方，拯救了幾次世界。

亦正亦邪，在正確的一方是英雄；如果做錯了事，金剛狼也不介意做個梟雄。他的雄，只為自己的喜怒哀樂而活。

故，死不了，作孤狼。

我要去哪 任我行的瘋狂VS滅霸的響指

論霸氣，任我行與滅霸在伯仲之間。一個要一統江湖，任我橫行，一個要給宇宙「計劃生育」，神擋殺神。

有趣的是，他們的瘋狂，都源自一個「女人」，東方不敗和死亡女神。

只不過，前者是在任我行的詭計下，由男變「女」，用不生不死的折磨，讓任我行在理智的瘋狂；後者是從死亡的「虛」變成女人的「實」後，在滅霸的追求下，用永生不滅的詛咒，讓滅霸在瘋狂中理智的執行著計劃。

瘋狂、理智，變成了任我行和滅霸的陰陽魚。

任我行要報復，借力令狐沖、殺上黑木崖，一招吸星大法，算不得《笑傲江湖》里的頂級神功，卻總讓江湖人人色變，讓天龍之中也要千秋萬代一統江湖的丁老怪和他那沒有副作用的化功大法，也汗顏三分。

為何如此？在於他的理智，理智的令人髮指。殘暴的虐殺風格，或許只是讓人膽寒；而工於心計的大局謀劃與小處詭詐，則讓人真的可以不寒而慄。

這是任我行的境界，遠比丁春秋與洪教主的以力服眾、邪毒威懾，更真實、更直切人性內心的黑暗。

他要達成什麼？有沒有東方不敗，他都會去做。前輩們的華山論劍、天下五絕，不過小道爾；上一代的寶刀屠龍、武林至尊，在他看來，純度不夠。他要滅少林、屠武當、聚殲五嶽劍派，讓江湖上，只有他一個人的傳說。

還好，如此理智的謀劃，最終，他的瘋狂還是落得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滅霸的宇宙，比江湖大，但也大不到哪裡去。每個星球不過是一個門派，敵對的超級英雄們，不過是又一群金庸群俠。

他為愛瘋狂，瘋狂的理所當然，以至於這位理智的科學家，被自己的瘋狂計劃洗了腦，只想用死亡獻祭給所謂的愛情，用所謂科學的人口資源理論，來為他打出一個響指，做最充分的道德支撐，哪怕是邪惡的道德。

滅，無差別的消滅。滅霸無所謂正邪，只在乎計劃。計劃成立，誰都可以獻祭；誰活誰滅，不過是他響指之後的俄羅斯輪盤賭。

他要去哪？稱霸宇宙或許不如他獨處在一個山野小窩裡來的愜意。瘋狂的代價，讓他理智的成為了一個獨夫民賊，等待著超級英雄們的最後審判。

當然，有愛人的詛咒護身，想死也沒門！這或許是他敢於打出響指、實現瘋狂計劃的唯一依仗。

為了瘋狂而活著，做超級反派，要經常虐大俠與英雄，偶爾還要勝利在望時、主動爆漏洞找虐，任我行與滅霸，都挺不容易的。

純粹的邪 古靈精怪俏黃蓉VS桃李蛇蠍黑寡婦

最美的容顏，賜予最邪的女人，未必一定是惡。卻總讓人愛的痴迷，謂之「妖女」。

俏黃蓉從少女到少婦，骨子裡的邪氣並沒有消減，只是因為她遇到了一個對的人——郭靖。傻傻的、憨憨的，讓古靈精怪有了一個堅如磐石的依靠。

說來奇怪，娜塔莎·羅曼諾夫這個黑寡婦，也在電影里找到了一個傻傻的、憨憨的怪物（漫畫里男友太多，就忽略了）。浩克偶爾表現出來的蠢萌和暴虐，正好讓這個亦正亦邪的女人，達成了中和。

結果，同樣艷若桃李的俏黃蓉與黑寡婦，都把自己的邪，變成了救贖。心如蛇蠍，用在惡上，是毒藥；用在善上，還是毒藥，但能救命。

由始至終，俏黃蓉都不太在乎他人的生死，除非和自己沾親帶故。但被傻傻的郭靖「道德綁架」之後，她所有的邪氣，都用在了保境安民之上。

邪，變成了她學習《武穆遺書》最好的催化劑，更達成了良好分工：靖哥哥掌舵「兵者，國之大事」，俏黃蓉實操「兵者,詭道也！」

黑寡婦就沒那麼幸運了。作為超級英雄，她充其量只是一個身手靈活的職業特工，順便容顏不老。在沒有浩克的時候，她也早早得棄惡從善、皈依正道，作個花瓶和配角出沒；和浩克確定了戀愛後，她還是個花瓶，兼職浩克心理輔導員，而已。

當然，她也不會被浩克所「道德綁架」，因為浩克本身就沒多少道德可言，這或許是一種幸運，避免了俏黃蓉的中年危機。

所以，她的邪依然存在，明顯呈現在所有人面前，沒有一絲改變，就和她曼妙的讓所有男人都小激動的身材一樣，就好像她被人剝的只剩內衣、捆綁在凳子上被刑訊逼供，卻依然能淡定的對著電話里催問她在哪的夥伴說：我在忙著審訊呢！

對，桃李蛇蠍的審訊模式，就是這樣不拘一格。俏黃蓉不也干過同樣的套路嗎！就在小王爺楊康死的那一章里。

還是黑寡婦活的愜意點，多少為同為妖女的黃蓉同學感到——累。

英雄本色 滑頭韋小寶VS鐵頭史塔克

花花公子從來就不是一個好頭銜，不過在韋小寶與史塔克身上，好色變成了一種可以忽略不計、甚至被偷偷欣賞的小缺陷——不過是英雄本色罷了，沒啥大不了。

比起水滸英雄們每日打熬力氣、不近女色；比起漫威隔壁的DC家超人與蝙蝠俠的專一；甚至比起金庸江湖和漫威宇宙里絕大多數主角們來說，這兩貨的好色之心，都直接擺在嘴臉與行動上。

於是，他們比起「俠之大者」和「制服誘惑」們，具有了更有親和力的群眾基礎。世人皆好色、為何英雄們就不能本色出演呢？

這兩位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在武功高強的大俠群體和能量奇大的超級英雄中，他們依然還是普通人。韋小寶靠的是一張嘴（運），油嘴滑舌縱橫四海；斯塔克憑的是一身皮（錢），技術碾壓馳騁宇宙。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韋小寶最讓人羨慕的是他的七美在側。而且一旦定情完成，倒也不再當那種「不知妻（七）美」的浪蕩子了。

同樣的狀況發生在斯塔克身上，他一出場就是標配版的花花公子，浮華浪子的狀態毫不掩飾，見到美女就邁不開步、總要奮不顧身黏上去，直到和「小辣椒」確定了戀愛關係後，也收心了。

請注意，兩者的英雄本色，其實還有個真正關鍵的節點，即不管他們身邊美女如過江之鯽，但他們都有一個唯一，唯一能託付性命的紅顏，沒有之一。

於韋小寶而言，他自言或許大難來時，六美都可能會走，唯有雙兒不會，甚至於經歷生死後、得見雙兒，要「一把將她抱住，叫道：『好雙兒，這可想死我了。』一顆心歡喜得猶似要炸開來一般，剎時之間，連阿珂也忘在腦後了。」至於斯塔克，這個唯一也就只有小辣椒做得了。

甚至可以說，雙兒和小辣椒，才是讓兩位公子完成從英雄本色到浪子回頭的關鍵人物。

為何會如此？身份很關鍵。雙兒是庄三少奶奶送給韋小寶的丫鬟，幾乎對於韋小寶的一切，都無條件包容與理解。

小辣椒呢？作為史塔克先生的秘書兼私人助理，第一部《鋼鐵俠》里她有一句很個性的出場介紹：「我會做史塔克先生要求的任何事，也包括處理他晚上用過留下的垃圾。」她說這話時，面前是剛和史塔克一夜風流的性感女郎。

還是一個貼身丫鬟的角色，儘管更加知性和有主見。

於是乎，兩位侍女最終以自己的「無私」，達成了對霸道總裁的逆襲，成為了他們可以為之付出生命、交託後背的女人，依然還是沒有之一。

或許，這也是對花花公子的另外一層解釋：花心可以是流氓，比如魯提轄打死的鎮關西；可以是衙內，就象《雷雨》中的周朴園、周萍父子；還可以是叛逆的公子哥，如周沖；而對丫鬟沒有始亂終棄，才是公子。至於之前和同時，有什麼花花事迹，反而被無視了。

或許，金庸與斯坦·李兩個人的內心深處，對於這樣霸道總裁設定，也是認同加肯定的，只是不說罷了。

丫鬟嘛，在兩個大男人心中，大有通房大丫鬟就該收房，才是公子本色的古典男性社會設定。

至於，張無忌這個對「丫鬟」小昭，沒有走到關鍵一步的傢伙，就該備受折騰才對。

廟堂江湖 打手張召重VS士兵美國隊長

張召重算不得金庸江湖裡的名人，武當派的三弟子，綽號火手判官，官居御林軍驍騎營佐領。比韋小寶差了不是一星半點，當然比衡山派劉正風花錢買的參將頭銜，還是要高不少。

但甭管多高，這個武功一開始很有點看頭的傢伙，作為一個當然的反派，在朝堂之上的人設就兩字——打手。

這幾乎是處江湖之遠的角色，無論多麼心憂天下，在廟堂之高上的唯一定位。除了打手，還能做甚？領軍如福康安，就算人家戰五渣，派個百人隊也能輕鬆滅了蓋世豪俠。

郭靖那種「右軍元帥」的職務，更多是享受了「金刀駙馬」的職級而來，其他江湖人羨慕不來。鳩摩智和金輪法王那種國師兼打手，才是江湖好漢中職級+職務的頂配。

就算是標配版，張召重這種款式，其實江湖上很稀少。算來，比如說李自成身邊的「胡苗范田」四大護衛。

美國隊長也是同樣的標配版，Captain America的名字，暴露了他的職務，小小的陸軍上尉。如果他真醉心於官場，倒是可以去美國海軍，那裡的Captain是上校軍銜，高出陸軍真正一個大級別。

同樣為國為民，榮譽等身，堪稱漫威中的帶頭大哥，充其量還是個打手。當然，也可以叫做保鏢。制服雖不是黑色，但都是面無表情、捨身擋子彈的那款。

除此之外呢？朝堂之上豈容此等「宵小」喧嘩。不過就是拒簽了以「復聯按照政府的要求來行動」為核心的管控協議，耍了個小個性。結果，美國隊長悲劇了，立刻被拉了黑名單、各種圍追堵截，連標誌性的振金盾牌都「沒了」，只能躲到瓦坎達，換了套制服，蓄鬚以明志了。

廟堂與江湖，就是如此這般不兼容，哪怕打上「為國為民」的烙印，想從江湖洗底，到廟堂寄居，也是枉然。無怪乎，金大俠筆下有韜略、野心的人物，至多也就是千秋萬代、一統江湖，偶爾有個把玩「反清復明」的，還要被自家人給暗算了。

或許，這才是俠客們、英雄們最強的代入感和滄桑感，也是普通人們喜歡他們的關鍵——無論何時何地何種身份，都可以效仿、參照和膜拜，因為沒有了廟堂那個高門檻，江湖和宇宙一抬腳就似乎能踏進去。

這才是普通人，尤其是武俠、美漫的硬核粉絲們，最喜歡也最有代入感的俠客與英雄，也是金庸、斯坦·李筆下，真正讓每一個人能有感而愛的關鍵所在，一個人人都能讀懂的建立在江湖與宇宙中的終極三問：從哪來、到哪去，我是誰。

真變成隔壁的超人那樣無所不能、小李飛刀式例無虛發，搞成動不動萬人敵的關張趙馬黃這種朝堂高手、蝙蝠俠那種名正言順的義警和實際「市長」，就生分了。

刊載於《創意世界》2019年3月刊

張書樂 人民網、人民郵電報專欄作者，互聯網和遊戲產業觀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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