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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去世22周年:似水流年終成波

王小波說,「似水流年是一個人所有的一切,只有這個東西才真正歸你所有。其餘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歡娛和不幸。轉眼間就已跑到似水流年裡去了。」他經歷了自己的小說被多家出版社婉拒,不被嚴肅文學認可的窘境,歷經磨難終於出版的作品無法進入主流圖書市場,直至去世也沒售完。或許王小波不會想到,在他去世後的20多年裡,自己的作品先後被20多家出版機構出版,以各種形式出現在書店顯著位置;他的思想已然形成一股經久不衰的波潮,被幾代讀者朝拜。

王小波

騎自行車叫賣《黃金時代》的日子

1992年9月,剛過不惑之年的王小波辭去人民大學教職,成為自由撰稿人。在直到他去世的這五年里,置身文壇之外的王小波開啟了自己文學創作的「黃金時代」。然而,這個屬於自己的時代卻充滿了無奈:我發現賣書比寫書難得多。

1994年的王小波,經常推著自行車走街串巷,穿梭於各個小書攤和圖書批發市場之間,自行車后座上放著兩大捆書。他到處遊說那些書販子,希望能把這兩捆書買下來。和他一起的,還有華夏出版社的圖書編輯室主任趙潔平。更多的時候,他們會先免費送幾本給書販子,如果覺得好,再談錢的事。

《時代三部曲》,花城出版社

雖然後來有評論界名家的讚美,以及王小波獲得的《聯合報》文學獎加持,但定價12塊8毛錢的集子直到王小波去世都沒有賣完。這部顛沛流離的作品就是《黃金時代》,一部被王小波打磨了二十年之久的的中篇小說。

賣書的艱辛或許會讓王小波對自己在《黃金時代》里寫下的這句話有更深感觸:「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後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寫作可以讓王小波「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但賣書和出書卻不一樣。

1991年10月5日,《人民日報》海外版曾報道《黃金時代》榮獲第13屆《聯合報》文學獎中篇小說獎的消息,然而很多出版社依然婉拒出版,理由無非是 「思想情調不高」。輾轉多家出版社之後,最終在1994年到了華夏出版社編輯趙潔平手中。當趙潔平說要出版《黃金時代》時,王小波並沒有太激動,「稿子已經流轉過很多出版社,答應要出的也很快沒了消息」。這次,他也沒有想到會成為意外的驚喜。這個驚喜,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王小波

據說,由於責編的全力推薦,《黃金時代》順利通過二審,在最後一道關口停住了。後來,趙潔平趁總編出差在外的空當,打了一個時間差才讓《黃金時代》問世。事後,也因此受到嚴厲指責以至於大病一場。歷經磨難的《黃金時代》最終得以出版,這部作品收入了王小波《黃金時代》、《三十而立》、《似水流年》、《革命時期的愛情》、《我的陰陽兩界》五篇小說。後來的《青銅時代》、《白銀時代》在趙潔平手裡攥了兩年無法出版,直到王小波1997 年4月去世,花城出版社在當年5 月份推出包括《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三部合集的「時代三部曲」。

出書難是當時那個時代特有的產物。在上世紀90年代大家都還使用WPS的DOS時代,王小波已經坐在電腦前用C 寫自己的中文輸入系統、中文編輯器和多媒體系統。有一次外甥問他:「為什麼要做電子版?」他說:「擴大影響,好出書唄!」沒想到的是,出書的無奈糾纏了王小波的整個創作生涯。王小波出版的第一本小說集是《唐人故事》,山東文藝出版社為了提高這本純文學書籍的銷量,自作主張加上了「秘傳」兩字,變成《唐人故事秘傳》。

王小波

《黃金時代》出版後,沒有正規發行渠道,「訂貨會不能參加,不能打廣告,書店不賣」。也就是在那時,就會有一個頭髮朝天齜著、走路晃晃蕩盪的中年男人,不是推著后座上載著兩大捆書的自行車走街串巷,就是提個裝著《黃金時代》的尼龍布兜子在清華大學兜售。

1996年,義大利獨立紀錄片製作人安德烈打算拍攝一部表現中國先鋒藝術的紀錄片,鏡頭對準了當時音樂界的先鋒人物崔健,還有當時文學界籍籍無名的王小波。談到《黃金時代》時,王小波將這部小說的精神內核歸結為「懷疑」,懷疑眼前發生的事, 懷疑生活的真實性,懷疑生活本身,通過懷疑追問自己對一些事情的理解是不是對的,「發現生活有很多虛偽的成分,像一個洋蔥頭一樣,一層一層的皮都是假的,我剝到最後,還沒剝到心呢。」

正如王小波所言:(收入《黃金時代》的五篇小說)有著共同的主題,這個主題就是我們的生活,還沒有人這樣寫過我們的生活。王小波就像「倫敦天空的發明者」,寫出了本來不應該是這個樣子而實際上正是這個樣子的我們的生活。

王小波

在希臘神話中,黃金時代是神所創造的第一代人類的時代,這個時代里的人類沒有疾病和衰老,他們活著的時候不用勞動,大地給予了他們所需要的一切;他們死後都成為仁慈的保護神,遊走在雲霧中。對於《黃金時代》里的王二和陳清揚來說,他們的愛情就是一生中的黃金時代;對於王小波來說,農場生活是他一生中的黃金時代。

開貨車成了王小波做小說家的後路

王小波一直認為寫小說才是他的正業,把自己視為小說家。在《思維的樂趣》自序中,他直言自己「以寫小說為業,但有時也寫些雜文,來表明自己對世事的態度」。但是,他的小說創作道路走得並不順暢,既面臨著出書難的現狀,又不被主流文學認可。

王小波寫給鍾潔玲的明信片

在王小波猝然離世三個月前,他還寄了一張明信片給鍾潔玲,催促《時代三部曲》的出版:「鍾潔玲:《他們的世界》稿子,三聯還未通過。家裡還該有,只是還沒找到。我母又病,現焦頭爛額,有即寄上。書的事請上緊。王小波敬上。」此前,花城出版社在1996年同意出版發行《時代三部曲》的時候,王小波考取了貨車駕照,用自嘲似的幽默對朋友說:「有一天實在混不下去了,就靠這個吧。」

相反的是,在思想界和文學界開始逐漸分離的90年代,王小波的雜文受到了廣泛認可,認為「他比學者可讀性強,比作家學理深,加上文體別緻,可以稱得上雜文家裡的一線」。雖然如此,王小波還是將寫小說看成是自己生活最重要的部分,聽到好友要從寫隨筆改行寫小說的時候,王小波激動卻又嚴肅的說:「儘管多一個小說家會奪我的飯碗,但是我還是要和你乾杯!」

卡爾維諾《分成兩半的子爵》

王小波的小說始終都有一個真正的主題,那就是對人的生存狀態的反思。這一點,或許是受到義大利當代作家卡爾維諾影響,他的「祖先三部曲」(《分成兩半的子爵》、《樹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騎士》三部小說的合稱)也是王小波最為鍾愛的作品之一。在王小波的小說中,一直都存在著一個最主要的邏輯,用他的話說:「我們的生活有這麼多的障礙,真他媽的有意思。這種邏輯就叫做黑色幽默。」黑色幽默在王小波的筆下,不僅是消解沉重話題的手段,更是追問真實生活的底線。在黑色幽默的背後,王小波再現了一個真實且荒誕的世界。

王小波用科學來創作文學,用理性來製造荒誕,把光怪陸離的黑色幽默呈現在讀者面前。在小說里,他讓學校教員用顯微鏡看精子,讓李衛公證明費爾馬大定理、發明開平方機,把發明微積分的成就歸功於墨子,甚至,面對一個被長槍捅進身體,四五尺還露在身體外面,在樹底下轉著圈慘叫的人,王小波會安排王二說一句「瞧著吧,只能發母音不能發輔音了」。這句話的前半句是王小波面對荒誕的黑色幽默,後半句是王二對客觀現實的理性陳述,在漫不經心的口吻和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冷靜敘事中,輕描淡寫地宣判了一個生命的終結。這黑色幽默的背後,隱藏著荒誕的事實真相。

似水流年

王小波在接受採訪時說:「對於好多悲慘的事件,好像除了黑色幽默,沒有更合適的手法來寫了。我個人的寫作準則是要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特別悲慘的故事,再很嚴重的那麼寫的話,那麼就太沉重了。」他的憤世嫉俗和悲天憫人,都藏在了無可奈何的冷笑、苦笑、慘笑或啞然失笑中。王小波的黑色幽默往往流露著一種看透荒唐時世而身居邊緣一笑置之的精神勝利。和阿Q的精神勝利不同,王二看透了荒唐背後的本質,只是卻並不戳穿而已。直到1996年,王小波用一封郵件宣告自己不再做「沉默的大多數」。

王小波曾經在郵件中告訴友人:「自從我成人以來,所見到的一切全是顛倒著的。在一個喧囂的話語圈下面,始終有個沉默的大多數。……我輩現在開始說話,以前說過的一切和我們都無關係。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中國要有自由派,就從我輩開始。」這也是王小波的雜文集《沉默的大多數》的出版緣由。不幸的是,王小波第二天就去世了。

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數》

縱觀王小波文學創作的一生,他關鍵詞恐怕還是「特立獨行」,不論是生活中和男同學手挽手遛彎,還是婚姻中約定不考慮下一代,最重要的當然還是思想上的冷靜與深情,詩意與不羈,幽默與荒誕,讓他的文字成為啟蒙思想的奔流,超越了他的生命,甚至那個時代。王小波曾引用過的《變形記》結尾,或許可以總結他的文學創作生涯:

吾詩已成。無論大神的震怒,還是山崩地裂,都不能把它化為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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