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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岔路(下)


  四、

自從那次「鬼節」放河燈之後,梅子有事沒事總來找和平。兩人偷偷好了兩年多,竟沒有外人發覺。這天晚上,梅子一反往常的說說笑笑,變得矜持起來。又到野草灘了,和平抱住梅子跌在草叢裡。和平見她羞怯的樣子,伸手輕輕托起她的臉,輕輕地,象是怕驚嚇她似的。當她的頭仰起的時候,和平吃了一驚:梅子的眼角在月光下閃著淚花。「梅子!」他輕輕地喚了他一聲。梅子哇地一聲哭著撲進她懷裡。於是,從梅子斷斷續續的講述中,他知道了這樣一個故事:她的父親準備把她嫁給稅務局長的兒子,因為不巴結稅務局長他就做不成萬元戶的夢。「我們一起走,離開這兒,到山外去!」和平撫摸著她顫抖的身子說:「走?往哪兒走啊!咱們從未出過遠門,連縣城也沒有去過,也沒有錢……我爸爸要是絕望了……」

月光很亮,能看清嘩嘩流淌的河水。遠山的青灰色的影子呆板而冷漠。「和平哥,把我的一切都拿走吧,也算我們沒白好一場……」和平回頭看時,梅子已經躺在草地上,如月光一般潔白的身體一絲不掛地袒露著。他的心一顫,低頭去吻那富有彈性的胴體。不,不能,他不能走進別人設計的局裡,他要對抗,對抗命運和誘惑。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踉蹌著向村裡走去,身後嚶嚶的涕泣聲使他的腳步堅定起來。

月亮被一片烏雲擊得粉碎。


  五、

各種各樣張牙舞爪的惡鬼伴著強烈的節奏搖擺、跳躍,忽明忽暗閃爍變幻的鐳射光製造了地獄般的氣氛。起初,李和平覺得新奇,也加入了「鬼」的行列。但不久,他就厭倦了,尋了個僻靜角落慢慢品著冷水。這時一個呲牙咧嘴的惡鬼搖擺過來,摘去面具,變成了瘦博士。「怎麼不玩了?」博士問。

「沒意思,有點累。」

「……是啊,幹什麼都又煩又累,想起來真是沒意思!一路無歌嘛……」

「什麼……」

「有人說我們這代人『一路無歌』」。

「歌不是很多麼?舞場,歌廳,歌詠比賽,家庭卡拉OK……」

「那算什麼歌!那不過是吃飽喝足後的嘆息,是消閑和發泄的吶喊。我說的是另外的一種歌,真正的歌!」博士仰靠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的望著天花板上急速變幻的光影。「我爸爸打鬼子丟了一條腿,我姐姐的青春留給了北大荒,他們的經歷可歌可泣。我們現在的年輕人,吃好的喝好的,什麼都享受到了,可還是喊著累與煩,為賦新詞強說愁,可嘆呢!」

李和平一直以為,那些搞買賣的「爺」們,只知道賺錢,他們屬於那種文化素質低品位低的類別,聽了博士這番高論,的確有耳目一新之感。雖然對博士的觀點他不敢苟同。但他很欣賞博士看問題的角度。

震耳的音樂持續著,讓人心煩。博士無奈地苦笑搖搖頭,接著說:「我這幾年有了點錢,想開個公司,請你幫助寫個廣告詞,不知是否可以?」

李和平不加猶豫地說:「沒問題,這點小事兒還湊合。」

兩人正談著,田靜飄了過來:「哎,你們聊什麼呢,那麼熱乎。博士,今天是不是就到這兒了,我累了。」

「好,我和熊貓也回去了。」博士瘦長的身體從座位上彈起來,走到舞廳中間,揮了揮手,音樂嘎然而止。大家陸續出了舞廳。熊貓和兩個特別好看的姑娘拉住博士,四個人也相擁著出去了。李和平正欲告辭,田靜拉住他的手:「喝杯咖啡再走。」田靜引著李和平穿過曲折狹窄的過道,來到舞廳後面她的房間。

這間屋子就是上次李和平待過的那間,屋裡瀰漫著粉紅色的燈光,擺放整齊的新潮傢俱在燈光下蒙上一層神秘柔和的色彩。「去沖個澡吧,左邊那個。」田靜扔給李和平一件浴衣,轉身收拾桌上零亂的東西。似乎有一種強制力使李和平無可置疑地走進浴室。浴池內的水早就對好了的,不熱不涼,溫溫的特舒服,李和平躺在裡面就不願出來了。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才爬出來穿上浴衣。當他推開卧室的門時,他驚得呆住了,嘴張得大大的,腦子一片空白。眼前是什麼呢?是一幅西洋美女醉卧圖,是一幅古希臘美女雕塑。燈光柔和地照著,一絲不遮的胴體側卧在床上。如果不是那張臉嫵媚地一笑,李和平絕對認為那就是雕塑。

田靜依舊側卧著,用手支著頭:「你傻了?過來呀!」

這一聲低低的招呼使李和平清醒過來,他明明地感到一種危險,一種誘惑。誘惑糾纏住他:「來吧,享受著人生最美好的一刻!」理智警告他:「前面是深淵,你會墜落!」他聽到理智和誘惑地撕打,兩種力量搏擊著,令他煩躁不安。「不,我不能………」他的聲音低弱而遙遠。

「我說過要報答你的,來吧。」田靜跳下地一把把他拉到床上,熱乎乎的身體像蛇一樣纏住他。李和平覺得自己像一塊爐邊的冰在慢慢消融,又象是斷線的風箏從崖邊緩緩墜落。他想掙扎,但無奈沒有力量,生命也似乎不屬於自己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和平的頭腦清醒了,他把緊偎著的田靜輕輕推開,輕聲問:「你不是第一次?」

「不是。別傻了,你以為我會委身於一個男人?」田靜不急不惱地穿好睡衣,下地去梳理頭髮。「你沒見博士和熊貓他們,大把掙錢大把花錢,一天換一個女人,我為什麼就不能……」

「可我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才格外看重你,你是我第一個主動追求的人。」田靜走到李和平身邊,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你要是覺得虧了什麼,我可以給你補償。你以後就住在這兒,我管你吃管你住。還有,我也是你的……」

「你可真是個小蕩婦!」李和平惡狠狠地說完,穿上衣服衝到街上,緩步向學校走。

已是晚秋時節,空氣中略帶著寒意。街上行人不多,路邊的幾家飯館已準備關門。李和平感到寂寞和空虛,忽然思念起家鄉來。他決定回故鄉去,回去看看野草灘,看看白河水,哪怕只是換換空氣也好。


  六、

好久沒有回故鄉了,縣城整個變了模樣:高聳的新樓,豪華的影院,鮮花簇擁的街道,街心花園和讀書的少女雕塑,名目繁多的商場,這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新鮮得讓李和平恍惚置身於北京城的某條街道上。從縣城開往白河谷的班車要一小時後才能發車,李和平看時間還早,就在車站旁邊的報刊亭買了一份《春風》,向街里走去。

街上人擠人,一不小心,李和平撞在一個女人身上。他剛要道歉,那女人卻嚷起來:「咳,長沒長眼睛,往哪兒撞呀?真是!」李和平見眾人都掉頭看他,臉刷地紅了,剛要解釋,那女人卻忽然聲調溫和起來:「喲,是位文化人,走路還拿著書啊。……哎,我那兒有名畫,想不想看看?」見李和平猶豫不決的樣子,那女人扯住他的胳膊,邊走邊說:「聽說是名畫,很值錢呢。哼,鄉下人哪認識啊……」李和平被女人拉扯著走不開,又想如果是名畫,也確實值得一看。據說許多名畫在戰亂年月流落到民間,有人在民間還搜集到漢唐時的寶貝古董呢。

離開大街,轉了幾條小巷,李和平被帶進一處小院。「畫呢?」「看你急的,進屋我給你拿。」女人進了屋,從大衣櫃里一疊被子下面摸出一把紙片遞給李和平。李和平吃了一驚。這哪是什麼名畫,是裸露男女的性亂圖。李和平轉身向外走,那女人一把抓住他:「不刺激,這兒還有好的呢!」說著脫去上衣,露出白晰的胸部和高挺的乳房,媚笑著看著他。李和平受到莫大的侮辱,一種被別人玩弄的感覺直竄腦門,他掄圓了巴掌,狠狠打在那女人的臉上。那女人沒有一絲變化,臉上掛著笑,彎腰去撿李和平扔在地上的錢。就在那瞬間,李和平向外邁動的腿停下了,雙眼直直地盯著那女人的胳膊——一顆黑痣隨著那胳膊的躍動刺眼地跳動。「梅子,是你,梅子?」李和平跨過去一把攥住女人的手。那女人一愣,眼中閃過一點亮光,瞬間又消逝了。「是你啊,回來啦。」女人遲緩地站起身,不再說話,坐在床邊點著鈔票。「說吧,你怎麼干起了這,說呀!」李和平搖著她的肩膀。女人無動於衷,接著點她的鈔票。「說,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想知道啊?你甩了我,我嫁給稅務局長的兒子,他甩了我,我成了沒人要的破爛,知道了?」女人把鈔票塞進大衣櫃,撿起扔在床邊的衣服穿上,坐在沙發上悠悠在抽起煙來。

李和平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那院子的,他只覺得頭象炸了一樣一跳一跳地疼。去白河谷的班車早就開走了,他想找家旅館住下來,但眼前滿是破碎的畫面:河邊的草灘,閃動的淚光,白晰的胸……

從老家回來後,李和平整日泡在田靜的家裡。他熟悉了「鬼屋」里的一切,學會了跳舞,玩麻將,與陌生的女人調情。他瘦下去了,瘦得厲害,在喝足了烈性酒之後,臉才由灰白轉紅潤。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有往空虛的胸中倒酒他才感覺到充實。田靜慢慢在冷淡他,今天竟然惡語相加。他一氣之下跑了出來,跑到一個酒館裡痛飲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誰抱著他的頭。他強挺著抬起頭來,恍惚覺得那是左小京,正拿一個杯子往他嘴裡灌什麼東西,那東西燒著他的嗓子和胃,卻使他的頭清醒了許多。

「這些日子你跑到哪去了,系主任說如果你再不回校,就該除名了。」

「除……名……除好……了……還……」

「你怎麼變成這樣。來,我帶你回去。」

「回去?回去幹嘛?回去你能管我吃,陪我睡覺?……」

啪,左小京把一個啤酒杯摔在他頭上,捂住臉衝出門去了。

他忽然想笑,狂亂了一陣,又覺得無聊,跌跌撞撞來到街上,靠在一根電線杆子上。他覺得頭上熱乎乎的,用手摸摸再把手舉到燈下看,全是血。他又忽然想哭,眼淚就如泉水般淌下來。哭完他想走,這才想起他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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