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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神樹」與原始氏族的聖婚儀式

(撫松縣郊5000餘年的神榆)

編者註:王松林、田佳訓提供的《薩滿文化和中華文明》,原文比較長,所以我們分為幾個專題發表,已經發布的文章有:

2月18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論與北方薩滿神系》。

2月19日發表文章《薩滿聖壇上的女神王國》。

2月20日發表文章《薩滿「多層天穹」觀與「三界」說》。

2月21日發表文章《「三魂說」與薩滿魂化觀念》。

2月22日發表文章《「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2月23日發表文章《觀氣——薩滿原始氣運觀念》。

2月24日發表文章《「火練金神」與薩滿鍊氣功》。

2月25 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判觀念與卜筮、占夢術》。

2月26日發表文章《薩滿神歌——高深莫測的語言魔法》。

2月27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諭的內容與形態》。

2月28日發表文章《薩滿面具的分類與原始功能》。

3月1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薩滿神偶與神像》。

3月2日發表文章《錫伯族薩滿驅邪的心理療法》。

3月3日發表文章《薩滿服飾功能結構與象徵符號》。

3月4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帽造型類別及象徵意義》。

3月5日發表文章《薩滿神鼓、法器種類及應用》。

3月6日發表文章《薩滿選徒、授技與承襲儀式》。

3月7日發表文章《神樹崇拜與滿族的神桿祭祀》。

3月8日發表文章《動物崇拜——原始氏族生存意識的反映》。

3月9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鹿崇拜民俗與藝術》。

3月10日發表文章《古代民族的熊崇拜與圖騰意識》。

3月11日發表文章《「熊節」——奇異的北方薩滿祭俗》。

3月12日發表文章《北方民族的「骷髏神」——不可思議的祖先神崇拜》。

3月13日發表文章《「神狼」形象及其原始文化內涵》。

3月14日發表文章《滿族薩滿祭祀的氏族保護神》。

3月15日發表文章《薩滿祭類祭程的上古遺風》。

3月16日發表文章《原始部落的薩滿雪祭大典》。

3月17日發表文章《薩滿鷹祭與滿族鷹舞》。

3月18日發表文章《清代宮中祭祀與「堂子祭」》。

3月19日發表文章《薩滿「家祭」與滿人祭祖》。

3月20日發表文章《大地崇拜的古俗與地神祭》。

3月21日發表文章《山神與山崇拜的薩滿文化內涵》。

3月22日發表文章《遼代契丹民族對日月的崇拜》。

3月23日發表文章《英雄時代的薩滿文化史詩》。

3月24日發表文章《輝煌的創世神話——《天宮大戰》》。

3月25日發表文章《《烏布西奔媽媽》的薩滿文化蘊含》。

3月26日發表文章《盜火英雄——中國神話的普羅米修斯》。

3月27日發表文章《光怪陸離的薩滿神話故事》。

3月28日發表文章《「滿族說部」與薩滿口碑傳承》。

3月29日發表文章《哈薩克史詩的薩滿文化意蘊跡》。

3月30日發表文章《《尼山薩滿》——神歌說唱文學》。

3月31日發表文章《「伊瑪堪」中的薩滿祭神儀式》。

4月1日發表文章《維吾爾族原始形態的動物崇拜》。

4月2日發表文章《鄂溫克人的紐拉薩滿與「斡米那楞」節會》。

4月3日發表文章《達斡爾薩滿起源與神靈崇拜》。

4月6日發表文章《科爾沁蒙古草原「燒博」的傳奇》。

4月7日發表文章《敖包——北方游牧民族的守護神》。

4月8日發表文章《西南少數民族的薩滿文化遺俗》。

4月9日發表文章《納西族原始宗教舞蹈——東巴舞》。

4月10日發表文章《薩滿「跳神」原始表現形態》。

4月11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舞與滿族古舞》。

4月13日發表文章《「二人轉」與薩滿祭祀歌舞》。

4月14日發表文章《原始宗教色彩的薩滿岩畫》。

4月15日發表文章《薩滿剪紙文化內涵與藝術特色》。

4月16日發表文章《神工鬼斧的圖騰柱雕塑》。

歡迎大家共同學習和討論,歡迎提供寶貴意見。

祭神樹與原始氏族的聖婚儀式

薩滿原始宗教信仰以及古代先民繁衍與婚姻方式,是人類學、歷史學、民族學、民俗學、宗教學共同關注的課題。從北方民族的生殖崇拜、女神崇拜以及「祭神樹」的古老儀式中,我們隱隱看到了它神秘的意像與蹤影。

北方民族的原生態宗教意識,普遍存在著生殖女神的崇拜之中。如,維吾爾人、哈薩克人、哈卡斯人、紹爾人、克欽人、阿爾泰人、雅庫特人、布里雅特人、鄂溫克人、埃文克人祀奉「烏麥」,那乃人崇拜「奧莫」,涅吉達爾人崇拜「奧米」,不論其稱呼或儀式有何種差別,其譯意和象徵的原型,系指女性生殖系統,譬如,肚子、yd、子宮、胎盤┄┄,其原始文化內涵,都是從原始的母體器官崇拜演化為生育女神崇拜而登上薩滿神壇的。毋庸置疑,正是高揚母性與生命之光的文化主題。

滿族奉祀的生殖母神是佛朵媽媽。在清代宮廷祭祀中,這位民間普遍崇祀的女神有一個更為複雜的名稱——佛立佛多鄂漠錫媽媽,漢譯為柳母神或子孫娘娘。清宮堂子祭的靜堂,殿內安奉的神像從不顯露,故而給人以一種神秘之感。據《清代野史》記載,靜堂中安奉的神像,皆為滿族先世女真人原始生殖崇拜中的生育母神聖靈塑身。滿語的「佛朵」,漢譯為「柳葉」,其詞根與女性生殖器「佛佛」同源,柳葉的形狀也酷似女陰,所以,佛朵媽媽信仰的實質,是女性生殖崇拜。有學者研究,佛朵媽媽神像,是一尊果體女神,與在歐亞地區包括東北亞考古發現的果體、豐乳、鼓腹、肥臀、長y┄┄,那些突出女性生育特徵的史前女神像,所表達的文化蘊涵完全相同。正像英國學者甘布爾指出的那樣,「維納斯」(即原始母神,或稱女性生殖神)文化帶的確存在。

北方原始古族多奉榆柳為始母神,將「神樹」視為人類母神的化身,是「嬰兒魂」寄託的載體。榆柳人格化,屬圖騰文化的遺存現象和演化的異類表現形式。這同在歐洲發現原始部落人將橡樹祀為生殖母神的寓意是相同的。

「祭神樹」每年春秋兩季舉行。春暖花開的季節,萬物復甦,生機勃勃,是育齡男女擇婚配偶的重要時刻。從中國上古先民普遍對蛇的崇拜可以斷定,神婚儀式選在春季蛇蟒交配之時。薩滿祭祀的自然神祗,蛇蟒是重要的生殖神。在薩滿雪祭的求子儀式中,其神偶之一為男性生殖神,冰雕形象是朝天矗立的巨型男子生殖器,外纏繞一條昂首吐舌的長蛇。這裡的蛇成了生殖神,新婚夫妻或長期不孕者在薩滿帶領下,膜拜蛇神并吞吃神偶底部的小冰人——象徵嬰兒魂。至於秋季,對於漁獵游牧時代的北方先民,還不能簡單地歸於豐收的喜悅。但經過對北方民俗的探析,人們發現,每年秋季為成齡男子舉行「成丁禮」。《紅樓夢》第五回,出身滿洲世家的賈寶玉於秋時夢遊《太虛幻境》,接受警幻「成丁」教育後,與家薩滿的秦可卿試婚,是秋季神婚儀式最恰當的旁證。

(女媧補天圖)

這裡使我們聯想到,史載以「神禖」濟世的女媧,其實就是華夏民族共同奉祀的女祖先、高禖神。《說文解字·女部》曰:「媧,古之神聖女,化萬物者也。」《風俗通義》云:「女媧禱祠神,祈而為女禖,因置婚姻。」蔡邕《月令章句》釋「高禖」:「神名也,高猶皋也。吉事先見中像,為人之先,所以祈子孫之祀也。」《路史·餘論二》謂女媧「祀為皋禖之神」,「皋禖者,人之先也」,「皋禖為古祀女媧」。「皋」字古意,為水畔平地。皋禖者,並不是後來的對偶婚姻,而是指原始母系氏族社會一種族外婚制度,即古代同族不婚。較之「荒古之人,裸以為飾,不用衣裳,逢女為偶,不假行媒」,「神禖」、「神婚」是史前人類社會的一大進步。每年春秋季節,不同氏族的育齡男女,通過舉行「神婚」儀式繁育後代,最初多選在水畔的桑林草地舉行,這與海水大回潮時期拓荒先民的生活環境是符合的。《詩經·國風》中的許多優美詩句,都透露出古代氏族高禖婚配的生動影像。「風」乃風土之曲,總稱十五國風,其中包括許多古族方國神禖儀式頌唱的桑園之音。勿庸置疑,針對原始氏族部落曾存在過的族內婚而言,氏族族外婚是古代人類社會歷史性的進步。還有的學者依據方塊漢字結構特點研究推論,從「媧」得聲的字,多與圓形或容器有關,「媧」從女,字的本意系指女性生殖器。譬如,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在越南考察後,曾撰文論述女媧形象是女性生殖器。古墓壁畫的日中三足烏和月中蟾蜍,亦是男女生殖力和再生功能的影像。這與世界文化初始期共同的生殖器崇拜的表現形態是一致的。

有意思的是,在盛行伏羲女媧傳說的山西吉縣的柿子灘,發現了一處距今一萬年左右的舊石器晚期遺址,遺址處有一方岩畫,其形體是一位女性。有學者認為,這是一幅生殖母神「女媧」岩畫。岩畫上的人物r房碩大下垂,表示是一個生殖女性。岩畫上部七個點,當代表是北斗七星,表示天宇;畫上人物右手高舉一圈形物,上接蒼天;畫像中腹部一圓孔,當是肚臍。在人類學資料中得知,在原始人觀念中,肚臍是有生育意義的。畫像下部兩片花瓣狀物,其實是陰唇,在這裡腿已經被略掉了,它是以碩大女陰表示生育能力的。周圍的幾個點或代表生育眾多子女的意思。畫像上部表示的是「補天」,下部表示的是「造人」,這正是女媧神話的藝術表現。這幅畫像,表示著人類早期對於生命之門——女Y的崇拜。古代中國災禍頻頻,嚴酷的生存環境和饑荒,氏族間血族復仇的習俗,導致人口死亡危機,大規模殺戮和自然災害之後,「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白骨蔽於野,千里無雞鳴」,是當時社會的真實寫照。古代神話之所以要讓女媧補天,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女媧的生殖功能。

(聖婚)

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呼圖壁縣的天山腹地康家石門子岩畫,是一幅國內及世界上罕見的生殖崇拜岩畫。距今3000多年前,先民選擇兩條山溪匯流處這片靜謐、溫暖、純凈的場地,作為性的祭壇,並在砂岩壁上刻畫下交歡的場景。岩畫長14米,高9米,面積126平方米,均採用淺浮雕手法,刻繪著數百個大小不等、身姿各異的人物,最大的高2.04米,最小的19厘米,所雕人物面部均面型瘦長,眉弓發育,大眼、高鼻、小嘴。男性濃眉大眼,闊嘴高鼻,顯示出剽悍與粗獷,女性身材苗條,婀娜多姿,頭戴高帽,帽著翎毛,男男女女都裸露著身軀,盡情地舞蹈著、歡樂著,畫面中的男人,都有一個或數個巨大的極度誇張的生殖器,而且一律指向女性,顯然是在進行一場交H主題的聚會。岩畫圖案還被礦物質顏料塗得通紅,似乎在祈求生命的旺盛和永續。岩畫內容可分為七組,第一組居岩壁最上方,是9個果體舞蹈的女性.她們排成一排,從右向左逐漸變小,最高的有2.04米,最小的也和真人同高。第9個女性處,有一果體男性屈身呈橫躺狀,下身勃起的巨大的生殖器指向列隊的9個女人,他的全身被塗成朱紅,似乎表示有著旺盛的生殖能力,可以統領這9個高大的女人。岩畫的第二排刻畫了20多個裸體交歡的男女,左面是1個高大的男子,身體呈倒三角型,臀部為正三角型,顯得腰細肩寬,很有力量。最酷的是這名男子有3根勃起的生殖器,前面1根,身後1根,還有1根掛在右肘下。他身體前部的那根,直指向1個女子,女子身軀比例比男子小得多,似乎是藏在他的右肘下,但動作卻極為誇張,她大大地劈開雙腿,似乎在迎接著男子,雙手一上一下呈舞蹈狀。康家石門子岩畫上的交歡畫面,讓每一個觀看的人都臉紅心跳,現場學者也很難將遠古人類對性的看法解釋清楚,並告訴人們那不是「黃色」的。

德國哲學家格奧爾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爾認為,重視生殖是東亞文化的重要特徵。他說:「東方所強調和崇拜的往往是自然界普遍的生命力,不是思想意識的精神性和威力,而是生殖方面的創造力」(黑格爾《美學》第3卷上冊第40頁)。筆者認為,此即「女媧補天」特殊的人類學文化內涵,從中可解讀華夏酋邦社會史乘斷代的千古之謎。根據近代考古學研究,從大地灣、河姆渡與瀋陽新樂下層文化遺址、河南濮陽西水坡M45號墓蚩尤真身墓「帝丘」與浙江餘姚良渚文化遺址、遼西牛河梁女神廟遺址,直到堯舜禹時期,從6500年的軒轅黃帝時代到5500~5400年的顓頊、帝嚳時代到4200~4000年的堯舜禹時代,其間出現了兩個明顯的千年史乘斷代。依據考古發現並結合古文獻學研究表明,歷史上發生的阪泉、涿鹿大戰,以及顓頊、共工爭霸之戰,造成氏族部落人數銳減,形成了兩個人口「瓶頸」期,加之火山、地震、海嘯及大洪水造成嚴重的自然環境災害,華夏神州古族方國危機四伏,種族繁育及休養生息,成為先民最重要的社會使命。為此,只有具無限生殖力的女媧,才能挽救人類於危難之際,以避免「天崩地陷」的命運,使大地重新煥發出昂昂生機,並引導史前人類社會進入新的發展階段。

此外,流傳後世的女媧神話還有「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於泥中,舉以為人」(《太平御覽》卷七八引《風俗通》),以及漢代後方流傳於世的「伏羲女媧人身蛇尾交媾圖」。

(烏麥神)

中國古代神話主體源流為四大系統,即道教神話、佛教神話、圖騰神話和薩滿神話。如果從古文化內涵探析源流,女媧神話與前三種大相差異,而更接近於薩滿神話,包孕著阿爾泰—通古斯北方民族的始母神、生殖神的原始觀念。「伏羲女媧交尾圖」的文化寓意,曾被解釋為古族通婚和兄妹婚。古人類進入原始氏族社會後期,根據同氏族禁止婚配的規則,同屬蛇圖騰部落的育齡男女不可以通婚,所謂兄妹婚姻更是無稽之談,在先秦找不到絲毫線索。薩滿認為,蛇於仲春出洞,群蛇纏繞交尾,是生殖繁衍的象徵。以蛇喻意生殖,這也是世界性的原始觀念。因此,此圖只能是無比神聖的聖婚儀式,代表人主與女神的結合,也是對兩性交合的崇拜。同理,那位與楚襄王相會、雲雨巫山的高唐(或堂,禖也)神女,正是楚民族的高禖神、生殖神。楚王族為軒轅高陽裔,以理相推,「高唐」亦為女媧。

中國古代神秘文化中的「神禖」,同著名的文化人類學者詹·喬·弗雷澤在《金枝》中所記載的世界各民族的史前「聖婚儀式」,其形式具有驚人的一致之處,兩者間可以彼此相互印證。義大利原始時期,在森林女神黛安娜神廟,祭司每年以神樹折下的「金枝」決鬥,勝者以他拚死捍衛的那棵聖樹為黛安娜化身,把它當做妻子來擁抱。「塵世凡人的森林之王都以林中的黛安娜為自己的王后」、「那些祭司們一代一代地以森林之王的頭銜服侍黛安娜」,這是起源於久遠的聖婚儀式的「變體」,結合的目的是為了促進大地、萬物與人類的繁殖。因為在原始先民看來,只有女神才具有神聖的生殖功能,才能使人類社會生生不息,繁榮昌盛。世界古老宗教教義認為,這種宗教儀式上的交媾,體現了男性與女性宇宙之合的原則。與此同時,人們很自然地聯想到,如果每年舉行一次這樣神聖的婚禮,用神的塑像或由人來扮演聖婚儀式中的新娘和新郎,這一目的就會更有把握地實現或得以強化。

用文化人類學比較論證並考察五大洲民俗,發現全球普遍存在史前「聖婚儀式」。歐洲鄉村曾廣泛流行「五朔節」。那一天,人們豎起五朔樹或五朔柱,並在柱或樹頂掛起手帕和小旗,綁上艷麗的花朵和青翠的樹枝,然後圍著花柱或樹跳起舞來,舞后,他們縱情恣欲,自由交媾。顯然,人們是把五朔柱或樹當做森林女神黛安娜的化身來看待了;在雅典,人們每年扮演酒神狄俄尼索斯同王后「神聖的美滿婚姻與婚禮儀式」;在古巴比倫,人們對植物神塔穆斯的崇拜儀式是同女性豐產神易斯塔的祭祀聯繫在一起的,喜慶的氣氛和性的放縱也是一年一度的春祭大典的特徵,在這種祭祀儀禮中,一方面是春之神死而復活,一方面是舉行旨在促進萬物生長的集體狂歡──集體性交;在北美洲,印第安人表演一種「水牛舞」,一個表演者的腰間帶著雄偉碩大的陽具,一番扭擺作態之後,在場的女人一涌而上,把陽具扯下來扛起來遊行;中美洲墨西哥各部所流行的「太陽舞」也有類似情形(引自朱雲影《人類性生活史》,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8年版);在古羅馬,根據泰西塔斯《年代記》中所述,自伽爾巴皇帝始,每年4月26日至5月23日,都要舉辦祭祀女神弗羅拉的盛大慶典,在此期間,20萬娼妓同時出現,為男人提供免費的「維納斯之服務」,使羅馬城顯得春光無限,俗稱「花節」(引自《性風俗》31頁,上海文化出版社1989年3月第1版);在古埃及和西亞等地,人們普遍隆重舉行塔穆茲和伊希塔這對情人復活的儀式;在孟加拉,人們年年都要慶祝大地女神與太陽男神的婚禮。結婚儀式是由祭司與妻子像正常人那樣舉行婚禮儀式,然後,「全體吃喝玩樂,跳著舞,唱著猥褻歌曲,最後便進行荒唐的縱情淫慾」;在古印度,天國生靈和聖者們同聚於凱拉舍山,慶祝印度神悉法與雪山女神的天堂婚禮……。

古印度三位主神之一的悉法(濕婆)也是一位生殖神。據說,悉法是「大自然的象徵」,他的「創造力主要表現在男性生殖器中。他的形象是把象徵男性生殖器的圓柱立在女性生殖器中。」悉法的神像,常被安放在肩輿上繞廟而行;善男信女們一手執著神像的靈根,另一隻手則持著金鑄的生殖器;還有成群的舞女夾雜在樂隊中間隨輿行進。……舞女們按著俄拉(一種樂器),和著羯鼓的節奏,扭腰搖臀,且舞且進。婆羅門僧一直把所拿的、飾以名貴寶石的銀制大陽物,舉向頂禮膜拜者,虔誠的信士,紛紛親吻陽物,並以恆河的聖水朝其澆灑。婦人們則以歇斯底里般的扭擺動作,摟抱那根偉器,瘋狂地吻它,並獻以鮮花。頭角鑲金的聖牛,在群眾雜沓中間揚長而行。過了一會,那婆羅門僧便站起來大聲疾呼道:「現在讓我們去滌除一切罪惡的污垢罷!讓我們把自己造成番息豐裕罷!」邊說邊用手摸著自己的肚臍和陽物高聲吶喊:「真火、太陽、太陰都奇在這裡呢!」他的助手隨即拿牛糞來塗抹他。在這當中那婆羅門僧向觀禮的群眾滔滔娓娓地講述克里須那的神跡——這位情慾之神在十五歲時,便淫遍了國中所有年輕女郎。接著,又宣述悉法的德性,表明他是不斷創化也不斷破壞的大自然的象徵。儀式中還出現了牛、牧童、牛糞等與農牧業相關的事物,說明這也是一種豐產祭儀。

生殖崇拜的豐產祭祀禮儀,反映出初民對生生不息的大自然和人類自身繁衍的認識。原始人把農業的豐產視同於人類自身的豐產,他們強調和崇拜的是自然界的普遍的生命,是生殖方面的創造力。人們欲謀求食物的豐盛(農牧業的豐產),就必須對食物(動植物)施以巫術手段,讓它們不斷繁殖昌盛。怎樣實現這一手段呢?由於陰陽交媾、嬰兒新生這一自然事實啟發了日益覺醒的原始人,因此,他們就舉行以性為中心內容的祭祀儀式,以男女交媾為巫術手段來催發萬物、繁衍生命。這樣,人們很自然而然地把播灑精液的男性生殖器看成是最神聖的東西,以後又把女性的生育和大地長出草木相聯繫,認為田野、河流、大地都是女性和女陰的象徵,並希望人口繁衍如同大地生長草木那樣鬱鬱蔥蔥,永不斷竭。這種將女性崇拜與大地崇拜相聯繫的思想,延至後世仍以古樸的風俗予以保留。譬如,《金枝》書中記錄的案例,人類有把自身的繁殖和萬物的豐產聯繫起來的習俗。譬如,中非的巴干達人,如果一個女人生了雙胞胎,就會被認為具有超能力,不僅可以使人口繁衍,還能使果物糧食豐產,在孿生孩子出生後,他們會舉行一個儀式,讓豐產的母親仰面躺在果園或農田裡,然後採下院內的一朵大芭蕉放在她的兩腿之間,請她的丈夫過來用他的生殖器把花挑將出去。這種儀式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把這一對夫妻的生育能力傳給那園內的果樹。而在美洲的一些土著,夫妻都遵守著一個古老的習俗,在種子下地的前四天,會自動分居不進行房事,到了種子下地的前一晚,夫妻倆會縱情一夜。甚至那裡的祭祀會責令人們在種子下地的同一時刻夫妻同房,他們認為這樣做可以使用農作物成長和豐產。至於祭祀土地時要放置女性使用過的器物和經血;女性分娩要去田野,認為這可使分娩順利、五穀豐登;收割穀物要生育過孩子的婦女進行,認為這會使土地生產更加繁盛;以田地象徵女陰,以種子象徵男精,將男女性交稱作「播種」、「耕褥」,則是見諸於民間長期流行的說法。

這些以性崇拜為中心內容的生殖巫儀,在中國的古老文明中留有印跡,並且曾深刻地影響著拓荒先民的社會生活。

秦代典藉《呂氏春秋》「古樂」篇中記載的《葛天氏之樂》,也是一場明顯的生殖祭儀和豐產樂舞:「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闋:一曰《載民》,二曰《玄鳥》,三曰《遂草木》,四曰《奮五穀》,五曰《敬天常》,六曰《達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總禽獸之極》」。這裡,「三人操牛尾」即為世界各地都曾有過的「殺牛祭」。殺牛時,割下牛尾,讓牛牲的鮮血灑入大地,以祈求農業豐產、人丁興旺。八闋之歌舞,第一段為祭祀載民之土地;第二段歌唱春天之神鳥,祈禱春天重返大地;第三段,祝願草木復甦、萬物昌盛;第四段,向大地播撒五穀種子;第五段,敬祭天的常道,願風調雨順,祛病無災,人壽年豐;第六段,以物相祭,向上帝謝恩;第七段《依地德》和第八段《總禽獸之極》即為生殖祭祀儀程。何為「依地德」?地德,語出《淮南子·俶真訓》:「古之人……含哺而游,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於地德。」翻譯成白話即為:「古代的人嘴裡吃著東西遊玩,肚子飽了就相互嘻戲,在祥和的大自然中交媾,餓了就吃大自然提供的食物。」那麼,《依地德》表演的究竟是什麼呢?就是表演遊玩、嬉戲、交媾、豪飲。世界各地的豐產祭儀均有這一表演過程,古人認為,只有通過「交被天和」這一過程,祭祀巫術才能達到最高潮,此即樂舞的第八段《總禽獸之極》。古代「禽獸行」指亂倫行為;「總禽獸之極」,是將禽獸行為表現到極致,指的就是群交──性狂歡。至於這個「葛天氏」為何方部落?現代人或許永遠無法得知了。

(神樹祭)

中國幅員遼闊,民族眾多,在極為偏僻的深山老林,在被文明遺忘了的村野旯旮,至今仍有原始生殖巫儀的「活化石」以及性舞蹈殘存的孑遺。

貴州咸寧縣板底鄉裸戛村,遺存著一種古老的祭儀──「撮泰吉」(變人戲)。「撮泰吉」反映的是彝族的先民創業、遷徙、生產、生活、繁衍的歷史。儀禮中,參與者對祖先如何訓牛、犁地、撒種、薅刨、收穫等生產過程都有粗獷的模擬表演。其中,也包括交媾、哺育等場景。貴州彝族有一種交媾舞。「撮泰老人每到一家,主人都要備下酒肉,表示歡迎。在同輩的人家,撮泰老人還要唱彝族古情歌。在多婚多年未能生育的夫婦家,阿布母與阿達母還要作一些交媾示意狀,以引來隔年生子」(庹修明《貴州民族民間儺戲與民俗》,《苗嶺風謠》1988年第4期)。

湘西土家族的「擺手舞」中,有象徵男女交媾的舞蹈動作。《永順府志·歲時》記載:每歲正月初至十七日,男女齊集,鳴鑼擊鼓,跳舞唱歌,名曰「擺手」。該舞頭一場為「毛古斯」,有唱、舞和其它動作。先出場的是老「毛古斯」和若干小「毛古斯」,每人都穿著樹葉衣,頭戴草帽,下垂五根辮子,腰上捆一根草扎的「粗魯棒」,長115厘米,象徵男性生殖器,頭用紅布包著,據說這是象徵交媾、繁衍。跳舞時雙手捧著男根,或左右搖擺,或前後跳躍,內容有敬祖先、敬梅山、悅神等(向淵泉《搖手舞探源》《北大民俗通訊》1986年第14期)。

雲南紅河哈尼族的「若獨獨色色舞」,也是一種交媾舞。族人以樹葉、棕片遮身,跳舞狂歡,用舞蹈動作盡情展示男女戲嬉、追逐、交媾的過程。黃昏後,夜幕拉開,青年男女便公然摟抱親吻,三三兩兩地進入山林草叢。在這裡,交媾舞是野合的前奏,而野合是交媾舞的歸宿。

麻江苗族在吃滿月酒時,有一種迎外婆騎馬儀式,「把木棒、掃把、蘿蔔之類夾於腿間象徵男性生殖器,互相擁抱作房事狀,狂歡跳舞,不避生人,若有生人路過,舞者即迎上作手語:左手拇指和食指握成圓圈,右手食指反覆插入,象徵性交,意在以此慶賀添人進口,家興室旺,民族昌盛」(引自宋兆鱗《生育巫術對藝術的點染》,《文博》1990年第4期)。

西藏喜瑪拉雅山麓珞巴族的阿帕塔尼部落,每年春天慶祝莫郎節。在巫師的帶領下,參加節慶的人列隊游遍各村,當路過田野時,青年們舉著竹製的巨大的男性生殖器,邊唱歌邊跳生殖舞。湘西土家族的「毛古斯」,更是一種典型的生殖巫儀,除了有豐產巫儀大都具備的先人教導耕種、狩獵、製造工具等模擬表演,儀式中的生殖崇拜尤為突出,它在表演有關生殖內容時,示雄、追逐、嬉戲、交合,動作淫蕩,道白粗俗,氣氛熱烈、情緒歡樂。

漢族地區也有類似的儀式和舞蹈。廣東番禺居民在喜慶時,有一種鱉魚舞,幾十人舉著以竹蔑紮成龍頭魚身的鱉魚,上下跳躍,左右搖擺,作魚戲水、噙茜、交配、散卵等動作。目的是去災、求子。淮陽祭人祖時跳一種巫舞,名曰「擔花籃」。據說這是敬「老毋娘娘(女媧)」的。舞者穿黑衣服,以黑紗包頭,後垂於地,肩上擔著龍鳳小花籃,每四人組成一組,其中一人打經板,三人邊歌邊舞,以舞悅神。跳舞過程中,以黑紗式腳勾掛作交媾狀態,這也是交媾舞的遺風。類似舞蹈在漢族偏僻地區居民中也有表現。可見,無論古今中外,原始人類的豐產祭儀和性習俗,總是大同小異,基本雷同。

(子孫繩)

我們還是回頭來描述古老的「祭神樹」。原始氏族部落的男男女女,懷著神聖和歡悅的心情,匯聚在始母神化身的「神樹」下,祭祀偉大的生殖母神,舉行擇偶婚配儀式。可以想像,處於生育年齡的男女,包括那些剛剛「成丁」的少年,四面八方,成群結隊,來到女神光環籠罩的聖靈之地,圍繞在廟壇周圍,祈禱,祝願,熱舞,歌唱,這是多麼神聖和歡樂的節日啊!在薩滿世家傅英仁老人講述的《東海窩集傳》中有這樣一段描述:火把照得夜晚如白晝,高大的「神樹」前擺滿祭品,包括81頭活鹿,27位女薩滿戴著虎皮帽子,穿著鹿皮裙子,升起81盆年祈香,香煙繚繞,篝火燃起,她們擊鼓跳神,高聲頌唱著祭神歌。鹿的四腿吊在架上,每隻鹿前一個鍋頭,拿著石刀單腿一跪,把鹿頭割下來,掛在早已搭好的神架上。待祭品擺好後,全體向神樹下跪祈禱。女薩滿又開始跳神誦歌,各氏族部落的男女,匯聚到代表始母神聖靈的「神樹」下,隨著木鼓聲四起,翩翩起舞,像蝴蝶似的,有的跳起莽式,有的跳皮子,盡情展示各自的優美舞姿。東海老女王的牛角號響起來,人們明白,擇婚選偶的時辰到了,這時,男追女,女追男,通過舞蹈選擇配偶,並以舞蹈動作向對方表示愛慕,兩情相悅或情投意合的伴侶,手拉著手一同到「神樹」前祀拜,再到女王和部落達面前請安磕頭。婚配儀式開始,篝火、火把息滅了,所有的鼓聲響成一片,舞跳得更加緊張熱烈,婚配男女頭戴紅羽毛花,成雙成對到選定處野合。當篝火和火把再次點燃起來,這些男女在鑼鼓聲中走出來,婚配完成。

——這是多麼神聖的儀式,高揚人類生命的讚歌。此情此景,只有大詩人屈原的一曲《禮魂》,才能描繪和表達內心的溢美之辭:「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奼女倡兮容與。春蘭秋菊,長無絕兮終古。」釋意為,野祭婚配的鼓聲咚咚,傳遞鮮花盡情地舞蹈,用歌聲讚美戀人的容貌,春天的蘭花,秋日的菊花,祭祀不斷,萬古流傳!表達出原始先民對高禖神的虔誠,以及對神婚儀式的衷心祝願。

需要指出的,不可用世俗亂釋「野合」之意。在原始氏族社會的神婚儀式上,「野合」,為「野祭之和」、「天作之合」,屬神權天授,合乎禮俗。自古聖人帝王出身,其母多有「神禖」、「野合」之際遇。華胥踏雷神足跡生伏羲,皇娥感太白之精生少昊,女登與神龍接觸生炎帝,附寶見大蛇繞北斗生黃帝,慶都感赤龍而生堯,握見大虹而生舜,修已吞神珠而生大禹,姜源履神人跡而生后稷,簡狄吞玄鳥卵生商契,女修吞燕卵生秦祖大業,佛庫倫食朱果生布庫里雍順……,「非禮勿視」的孔夫子,也是老父與幼母野合所出,當為野祭聖婚孕育之子。此實為褒意,不僅不為人所歧視,還為其出身籠罩上神性光輝,言其所以成為世人敬仰的聖人,乃天遣神意,早有徵兆。

由此可見,古代先民對聖婚儀式的祭祀風俗,是抱有一種神聖的文化心理的。生殖崇拜是人類生存繁衍的本能觀念,可是,對於進入氏族社會的原始初民來說,聖婚儀式所表現出的,不只是一種純自然的性行為,而是性的社會屬性的進一步發展。因為舉行聖婚儀式不僅能滿足人的繁衍需求和情感慾望,還可使大自然在神的兩性結合中,不斷死而復生、生殖繁榮、碩果累累。後世把這種關係擴展到天地、陰陽、男女之間。《易·繫辭下》曰:「天地姻媼,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易·象·歸妹》云:「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大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所謂「婦妹」即嫁女,古人認為,如果男不婚,女不嫁,人間陰陽不調,就會影響大自然的茂繁興盛。道家、陰陽家等學派也以這種理念貫穿其思想體系,道家的開山鼻祖老子,就把生生無端的大自然,比作女陰——玄牝,「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這種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和生命觀,顯然是華夏原生態文明的一大特色。

作者王松林、田佳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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