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懲罰？為了選票？特朗普政府將對古巴開出新制裁

最近，拉美似乎成了美國外交棋盤的熱門角色。特朗普政府定於當地時間17日宣布對古巴的最新制裁。同一天，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將在邁阿密發表針對拉美三國（古巴、委內瑞拉和尼加拉瓜）的政策講話。輿論高度關注，美國自2015年開始的對古緩和政策又將出現怎樣的逆轉？特朗普政府要給拉美一些國家「看顏色」了？

允許「索賠訴訟」

《華爾街日報》等多家美媒指出，特朗普政府將於17日宣布，將允許美國公民向美國法庭對外國企業提起索賠訴訟。

外媒解釋道，這項政策的法律依據是美國國會1996年通過的《赫爾姆斯—伯頓法》第三條。美方認定，1959年古巴革命勝利後，古巴沒收了大量美國人的資產，此後這些資產幾經易手，讓古巴和外國企業從中獲利。因此，美國人應該向這些實體和個人提出賠償。

當年，法案甫一頒布便遭到國際社會強烈反對，歐洲、加拿大和墨西哥均出台法律規避域外條款，歐盟還威脅將此法案提交國際組織審查。時任柯林頓政府迫於壓力凍結第三條，此後的歷任總統（小布希、奧巴馬）都相效相仿，每6個月更新一次豁免。

如今，眼看著最新豁免期限（5月1日）將近，「不拘一格」的特朗普又打算拒簽了。其實早在3月4日，美國政府已部分取消這項豁免。美國國務院宣布對古巴加大制裁：允許美國人向登上美方「黑名單」的約200家古巴實體訴訟索賠，同時威脅稱，日後可能對外國企業實施「連坐」。

如今，「靴子」終於落地。白宮官員稱，美國國務院將於周三宣布完全取消這項豁免，立即生效。路透社稱，5月1日後，將有數不清的外國人和公司因為與古巴有經貿往來捲入美國公民的索賠官司。另有美國高官告訴媒體，特朗普治下，美國政府同時打算落實《赫爾姆斯—伯頓法》第四條，即拒絕違反美方制裁、為商業目的使用遭「沒收」地產的任何國家公民入境美國。

「這是一個經不起法律檢驗的邊緣政策，」華盛頓遊說團體「接觸古巴」總裁詹姆斯·威廉姆斯表示，標誌著特朗普政府對古巴政策的另一個「烏龍球」。

對古最新「懲罰」？

從1996年至今，這隻「豁免索賠」的盤子華盛頓已經端了23年了，為什麼如今說打翻就打翻了？

外媒認為，從白宮的說法看——制裁針對古巴的人權記錄及其對委內瑞拉馬杜羅政府的支持——這是華盛頓對哈瓦那支持馬杜羅的最新「懲罰」。美方認定，古巴是委內瑞拉原油的主要「金主」，原油出口又是馬杜羅政府的「生命線」。因此，美國要盡一切努力向古巴施壓，讓其「撤出委內瑞拉」。這也是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的原話。

上海大學特聘教授、拉美研究中心主任江時學認為，要從兩個角度看待這次的舉動。其一，它跟特朗普自身的政治謀略有關係：他要參加下一次總統競選，佛羅里達州（尤其是邁阿密市）擁有大量反卡斯特羅、反古巴的美籍古巴人，特朗普要贏得他們的支持，就必須要對古巴表現出一種強硬的姿態。

美國加州大學聖迭戈分校教授理查德·范伯格也認為，這次制裁是佛羅里達州共和黨人的勝利。特朗普對古巴和委內瑞拉的強硬立場，在委內瑞拉裔和古巴裔美國人群體中反響良好。他們是美國大選極為重要的投票團體，他們所聚集的佛羅里達州堪稱兩黨必爭的政治「搖擺州」。

其二，委內瑞拉是另一重因素。「現在看來，委內瑞拉局勢並沒有按照美國所預期的方向發展，特朗普認為古巴強有力地支持委內瑞拉，所以他想給古巴一點顏色瞧瞧。」江時學指出。

「頗為諷刺的是，繼特朗普集團多年來努力在古巴開設酒店和高爾夫球場之後，特朗普政府竟然作出這樣一個極端的決定。」威廉姆斯說。

關係退回「谷底」？

古巴外交部抨擊美國終止「豁免」的決定「違反國際法」；古巴領導人迪亞斯—卡內爾指責美國讓脆弱的美古關係倒退至「最低谷」。

有評論稱，最新制裁標誌著美國自2015年復交以來的對古巴政策出現「更大逆轉」。奧巴馬政府認為，長達60年的禁運和孤立已經失敗，是時候嘗試新方法了。但特朗普一直批評前任對古巴太過「天真」。

「其實，去年特朗普對古巴的政策就已經發生明顯的變化，」江時學指出，特朗普曾經在佛羅里達州公開表態，他不同意奧巴馬緩和與古巴關係的政策。

「由於複雜的歷史糾葛，美古關係一直比較緊張。」中國前駐古巴大使徐貽聰指出。1961年兩國斷交，1962年美國對古巴實施經濟、金融封鎖和貿易禁運。直到半個多世紀後的奧巴馬時期，兩國關係才迎來柳暗花明。

「不過，美古雖然恢復了外交關係，但並沒有觸及一些根本問題。美國國會一直沒有解除對古巴的封鎖。自2017年以來，特朗普政府對前任採取『全盤否定』的態度，步步收緊對古巴政策。其中最關鍵的兩項，就是貿易封鎖和旅遊限制。儘管聯合國決議一再呼籲美國鬆綁，但美國一直頑固不化。如今美國進一步制裁古巴，短期內美古關係會進一步緊張。但古巴政府對美國『推翻政權』的圖謀早就心知肚明，它會繼續走自己的路，不會受到美國政策的太大幹擾。 」

美國激怒盟友？

美媒稱，這項制裁措施可能引來數十萬項索賠訴訟——其中6000項已得到美國司法部相關委員會認證，價值80億美元，它們將把美國和外國企業拖入曠日持久的法律和外交鬥爭。尚不清楚美國法院是否會受理這類財產索賠。

也有觀點認為，這項制裁劍指古巴，但真正挨「板子」的卻是外國企業。《紐約時報》指出，它可能讓美國與歐洲、加拿大的盟友關係再次破裂，因為後兩者的企業在古巴擁有大量業務。同時，它也會「砸中」美國自己：不少美國航空和郵輪公司也與古巴簽署了商業協議。

「這將在美歐經濟裂痕不斷擴大的背景下再開闢一條新戰線。」《華爾街日報》稱，近幾周來，歐洲官員一直在對美方加大遊說力度，但均無果而終。歐盟官員上周私下警告美方，這樣做可能導致歐元區國家在WTO起訴美國，也可能導致歐洲法院出台對美國公司的經濟懲罰。

事實上，這可不是特朗普政府首次讓歐洲為他的「一意孤行」埋單。去年5月美國宣布退出「伊核協議」，重新對德黑蘭實施制裁。此舉迫使許多歐洲公司取消與伊朗的業務，或終止在伊朗的投資計劃。

歐洲在古巴的狀況與伊朗如出一轍。奧巴馬時期，美歐的對古巴政策「齊頭並進」，歐盟於2016年12月與古巴簽署經貿合作新框架。隨後，西班牙連鎖酒店集團Melia、法國能源公司道達爾等歐洲巨頭都公開自己的投資決定或合作意向。如今，在特朗普政府「強硬政策」的威脅下，許多歐洲公司退縮了。

消息人士稱，《赫爾姆斯—伯頓法》第三條生效後，訴訟金額最大的50家原告大多都在歐盟擁有資產。因此，歐洲公司可能成為他們的索賠目標。「如果美國連鎖酒店向美國法院起訴歐盟連鎖酒店涉嫌走私美方財產，歐盟連鎖酒店可以在歐盟法院提出反訴。」歐盟官員表示。美國官員反駁稱，歐盟在歐洲法庭上的一系列反訴註定會失敗。

美國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高級研究員彼得·哈勒爾認為，特朗普政府想實現的目標是說服歐洲和加拿大公司撤回在古巴的生意，卻想出了讓它們抵禦美國訴訟的歪招。

另有評論指出，歐盟不會屈服於壓力。一來，它是古巴最大的外國投資者和第二大貿易夥伴；二來，對古緩和關係也是一項嚴肅的外交成果。歐洲豈會輕易放棄與古巴的接觸政策？不過，美歐貿易關係暗流涌動——華盛頓打算加征歐洲輸美產品關稅，同時不滿歐洲向空客提供高額補貼，古巴爭端將讓大西洋兩岸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無論其他國家是否聽美國的話，毫無疑問，這樣的制裁最終會對古巴不利，」江時學說，有些企業可能不吃美國這一套，但另一些企業可能被美國「嚇壞」，不敢跟古巴做生意。

「門羅主義」回來了？

輿論認為，美國對古巴再掄大棒，「反古急先鋒」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和總統特別助理卡羅內難脫干係。

同在17日，博爾頓將在邁阿密發表演講，解釋制裁決定，並宣布對古巴、委內瑞拉和尼加拉瓜採取進一步措施。聽眾是由中情局資助、在美國大名鼎鼎的古巴流亡者組織「2506旅」突擊隊。有評論稱，這是博爾頓去年11月在邁阿密發表的「暴政三駕馬車說」第二章。

最近幾天，「穿梭」南美四國（智利、巴拉圭、秘魯、哥倫比亞）的蓬佩奧，似乎在與博爾頓打「配合」。他此前表示，特朗普政府已經在「幫助三國民眾」，而且將繼續這樣做，不僅是在委內瑞拉，當然還有尼加拉瓜和古巴（尋求政權更迭）。

有觀點稱，美國高官如此「口無遮攔」，似乎預示著美國對拉美政策的重大調整：它打算再次向冷戰時期的對手開炮？

徐貽聰指出，從特朗普團隊的表態和近來的拉美局勢看，這確實與特朗普政府的拉美政策的調整有關，其「門羅主義」的傾向日趨明顯。

回望歷史，華盛頓一直試圖對西半球事務行使最終發言權。1823年時任美國總統發表的「門羅主義」宣言，詳細闡述了這一政策。此後的一百多年裡，美國一直視拉美為「後院」。奧巴馬政府時期（2013年11月），時任國務卿克里明確表示，「門羅主義」時代已終結，美國不再致力於干預其他美洲國家事務。

但特朗普團隊顯然不以為意。博爾頓上月宣稱，「在這屆政府中，我們不介意使用『門羅主義』一詞……建立一個完全民主的半球是從里根總統時代開始追求的目標。」

「『門羅主義』在美國已經有近200年歷史，不是奧巴馬政府說拋下就會拋下的，」徐貽聰認為，特朗普政府繼續撿起它，既有內外政策的背景，也與其團隊的理念、認知有關。可以預見，在今後一段時間裡，美國對古巴和類似國家的強硬態度會進一步強化，但估計收效有限。拉美大多數國家並不會真正理會其政策，當然也不排除個別小國會追隨美國。

江時學指出，特朗普對拉美的政策，有「變」和「不變」的兩面性。不變的是，繼續維護美國在拉美的傳統勢力範圍。變化的是，美國與墨西哥、與古巴、與委內瑞拉以及與巴西的關係等，其實質是，美國要以強硬手段來打壓那些反美國家。

「美國彷彿又回到了20世紀的征程：如果我們不喜歡哪個拉美國家的政府，我們就讓它嘗嘗艦炮或者中情局推翻的滋味。」美利堅大學拉美問題專家威廉·萊奧格蘭德表達了類似觀點。

然而，「拉美不是某一個國家的專屬，也不是某一個國家的後院。」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如是說。

（編輯郵箱：ylq@jf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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