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一提到「流量」，或者「流量明星」，都往壞的方向想。

從2018年開始，似乎所有用流量明星做主角的電視劇、電影，開始了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惡性循環。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社會越來越不為那些光有顏值、沒有業務能力的人埋單，「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越來越少；

壞事是，似乎所有事情，一旦沾上流量兩個字，名聲就差了一等。

但最近出現的一些「流量明星」，卻出現了異乎尋常的好口碑。

比如，去年十月份在抖音爆紅的戴建業老師。

看戴老師的短視頻，你會發現古詩詞原來還能這麼好玩：

講陶淵明：「『種豆南山下』，你以為他種得蠻好，他突然來一句『草盛豆苗稀』，種的個鬼田。要是我種得這個水平，我絕不寫詩。」

講杜甫：「上大學以前，我以為『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是吹捧別人的。後來發現這是杜甫吹自己的，額的個神啊，這傢伙比李白還狂！」

講詩詞這麼有趣，難怪那麼多人喜歡他。

有人甚至說：戴建業，就是十多年前的易中天。

論學識，兩人都是學者；論口才和幽默感，兩人的課都能讓人慾罷不能。

易中天說：誰說有學問的人，就應該在大學裡皓首窮經、窮困潦倒？

「真是莫名其妙。」

「流量」這個詞名聲不好，不是因為它本身不好，而是利用它的人不好。

而我一直覺得：流量就應該去該去的地方，給真正有料的人，讓流量發揮最大性價比，而不是流到窪地去任人踐踏。

有一件事你也許還不知道：

對於戴建業、易中天們來說，流量也許是錦上添花；

但對於有些人，流量卻有不一般的非凡意義。

01

對於有的人來說

／流量能雪中送炭／

余萬倫是誰？一個做油紙傘的人。

油紙傘是什麼？是暮春時分，煙柳塘邊，美人手裡撐著的那把古裝道具。

現在有人還會用油紙傘？不會吧，又脆弱，又不實用。最多就是拿來擺譜、裝飾用。

但在余萬倫看來：「電視劇里演的窗戶紙一捅就破，其實才不是這樣呢。」

他七歲開始拜舅舅為師，學習古法制傘。

民間諺語說，工序七十二道半，搬進搬出不肖算。而余萬倫學的古法，卻有整整九十六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必須按流程走完。

比如，傘把上的風釘，做出來可以實實在在抗風，不像現代傘那樣容易被風吹折；

傘架用四川的深山老楠竹，韌性大、彈性強，做出來的油紙傘非常結實，經過處理還能防霉防腐。

「我們做傘的人，都有兩把刷子。不是開玩笑，是真的有兩把。」

一把刷子用來濕紙，一把刷子用來貼面，做出來的油紙傘感覺細膩、看著光鮮。

傳統很美好，現實卻很乾癟。

這麼好的油紙傘，藏於名山無人賞析，余萬倫一個月只能掙2000塊錢，在偌大的杭州，連吃穿都捉襟見肘。

好在有人幫他們把制傘過程發到抖音上，沒想到，就這樣火了。

「以前有人說，看到我的傘，第一眼就淪陷了。」

那些有價值的美物，能打到你心底深處，讓你淪陷。余萬倫的油紙傘不僅讓一個人淪陷，他讓所有看過他視頻的人都淪陷了。

油紙傘開始供不應求，就連幾年前的存貨都被一掃而，訂單已經排到2020年去了。

「我是個手藝人，終究希望自己做的東西能賣出去。」

你說，流量是個壞東西嗎？

不是，流量對真有料的人來說是加持，是希望，是他們勇猛精進的資糧。

有句話說：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扼於風雪。

像余萬倫這樣堅守傳統手藝的人，就是時代的抱薪者。如果連他們都活不好，那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恥辱。

02

對於有的人來說

／流量能激活人生價值／

孔令博，袖珍人，28歲的時候，他才只有1米4。

現實生活中他聽到最多的一句評價，就是「沒用」。

因為身體原因，他讀完初中就沒讀書，做了修車工人。有一天他在廣播里聽到北京一個劇院在招人，就想去。

這個劇院叫龍在天皮影劇院，之前孔令博對皮影一點都不了解。但一打聽，劇院里都是袖珍人，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

他自個兒琢磨了幾個月，一狠心，把修車工作辭了，孤身上北京。

皮影這一行，很苦。

你要操縱一個皮影，先要學會靈活操縱幾根桿兒。做新人的時候，兩根桿兒之間的分合都要練上至少一周，每天重複五六個小時。

劇院要求演員8點起床，有的人6點就起床了。沒為什麼，就為了能證明自己。

一個訓練期下來，袖珍人的手上儘是深坑厚繭。有時候劇團的人會抱怨生活艱苦，袖珍人一聽準會說：

「你知道嗎，我十一二歲時知道自己永遠也長不高了。對我來說，你這些事兒都不叫事兒。」

儘管訓練很辛苦，但皮影劇團的效益並不高：

平均每天兩場演出，每場演出費都不固定，通常也就幾千塊錢，要養活一大家子劇團，很不容易。

本來有周邊產品，但由於沒有專人設計、推廣、維護客服，所以銷售情況並不樂觀。

年前他們接受採訪，團長說：「不怕你笑話，我這現在12月份的工資還發不出來。」

轉折點出現在2018年年底。

當時抖音上出現了「皮一下很開心」挑戰活動，邀請了龍在天劇院的演員「皮影尬舞」，用皮影表演時下熱門的小視頻。

沒有幾個月，這幾段小視頻播放量超過了28億。

他們算了一下，如果這個流量放到實體劇院中演出，每場演出都達到他們演出的平均觀眾數，需要連續演800年！

孔令博自己就有一個抖音賬號，用手機把表演放上去，配合當下的流行段子，一下就收穫了33萬粉絲。

以前做皮影，不掙錢，你說多有尊嚴感，那都是口惠而實不至；

現在放到網上的皮影，多大的流量，就能帶來多大的經濟利益：

有的袖珍人在老家買了房，一下洗刷了以前被人說是「沒用」的恥辱；有的在劇院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愛情事業雙豐收。

什麼叫尊嚴感？能夠獨立自主活著，不看別人臉色，那就叫尊嚴感。

皮影不僅讓孔令博他們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還幫別人實現了夢想。

不少粉絲找到他，希望向他學習皮影，用作藝考時的才藝表演。

他很耐心地給對方拍了好幾個視頻，演示怎樣用筷子練習木杆操縱，後來對方順利考上了大學。

他從以前不知道自己的活法，到現在甚至可以幫別人找到自己的活法，這也是尊嚴感。

流量，其實也像皮影：

如果你為它所用，那就是本末倒置的人生；

但如果你能讓它為你所用，它就會幫你演出很精彩的人生折子戲。

03

對於有的人來說

／流量能夠拯救藝術的慧命／

嚴美娟，今年已經58歲了，擅長盤紙。

相信大多數人沒聽過盤紙吧？

盤紙盛行於江浙一帶，是老底子的民間裝飾，杭州人無論婚喪嫁娶都離不開它。

有個強迫症女孩，父母從來沒有見過她笑，可是她看了嚴美娟的盤紙之後，竟然很自然地笑了。

嚴美娟說：「當這種事情發生在你身邊，你會怎麼樣？我說起這件事，我還會流淚。」中國的傳統文化，雖然歷史很老，卻還能打動人心。

她做《十里紅妝》，拿去參加北京文博會，「博物館的人拿了這個，看得目不轉睛，手都不肯放下，說多少年沒看到過這種東西了。」

但盤紙很難學，卷、粘、捏、壓、折、搓、盤、剪、拼等各種手法，每一種都夠學好久。

嚴美娟現在是盤紙技術的「唯一繼承人」。她已經覺得很疲倦了，多年來才幾個人做盤紙，讓她患上了肩周炎、頸椎炎，有時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靠我一個人口口相傳的去傳承，力量真的很單薄。」

幸好這個時代有流量這種東西。她把自己製作盤紙的工藝拆分成一段一段，錄成小視頻放到抖音，沒想到引來了很多知音。

你在嚴老師的賬號上看看，留言的基本上都是要跟她拜師學藝的。

嚴老師很欣慰，等了幾十年，一下就從全國各地收了那麼多「弟子」。

學不學得成是另一回事，最起碼想學的人多了，總會有學得成的。哪怕學不成也沒關係，視頻留下來了，可以給子孫後代用。

流量的存在，使得這一門技藝，從只有她一個人傳承，變成了全中國看視頻的人都是傳承人。

04

在孔令博的視頻底下有一條評論：

「小時候總害怕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沒有人繼承。」

孔令博很認真地回復：

「有我們在不用怕，我們會讓它跟上時代一起前進的。」

我們是誰？我們，其實指的是年輕人。沒有年輕人的參與，可以說任何事都不會做得長久。

湖南有位90後小女孩叫楚楚，非常喜歡和琴棋書畫、花花草草打交道。

她平時就關注傳統文化手藝人，看著手藝人空有一身好手藝，卻無用武之地，她也很焦急：

「不能讓我們的民族財產就這樣丟失了！」

於是她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輕人組合起來，致力於「讓傳統流行起來」，到處找手藝人拍視頻，講述手藝人故事。

過去兩年，她一共發了幾十段視頻，土家族哭嫁歌、湖南皮影戲、鳳凰彩扎……許多非遺項目被她放到抖音上，獲得1.8萬關注，近37萬點贊。

這樣的點贊數，在其他流量大V看來，可能都不值一提。

但是這些數字加在一起，就很有價值了：

中國目前有1372個國家級非遺項目，抖音上的相關視頻涵蓋了1214項。

國家級非遺項目相關視頻在抖音上已經超過2400萬段，播放超過1065億，獲得點贊超過31億次。

對於手藝人，能被看見是關鍵。可以說，都抖音上的非遺手藝人，都成了流量明星。

而更關鍵的是，是讓他們被全國的年輕人看見，獲得了年輕人的支持。

上面提到的龍在天皮影劇團，為什麼要用年輕的袖珍人做表演者？除了是給他們一份生存的技術，還能夠通過年輕人的思維，開拓古老手藝的境界。

比如說，孔令博加入以後，皮影獲得了許多新鮮的表演方式：

以前表演炸房子，就是把房子放倒，一看就是人工操控的，沒有現實感。但孔令博改良了房子皮影，把房子先切碎成一塊塊，等爆炸一到，就讓房子「四分五裂」。

他們通過調節燈光，用「紅」「黃」「白」，表現火、雷電和雪。這都是皮影手藝人以前不敢想像的。

流量的加入，不僅促成了表演者的年輕化，還促成了觀賞者的年輕化。

在抖音等短視頻平台，年輕人佔大多數。當你把傳統文化放到抖音上，以前你只能夠一個人傳承文化，而現在，所有觀眾都變成了傳承人。

文化如果不能接觸年輕人，不能引起年輕人的興趣，基本上就是自斷經脈，絕對傳承不下去。

那些被年輕人接受並改造的文化，才能產生持久的傳播力。

05

說實話，我第一次這麼願意點贊「流量明星」。

如果這樣的「流量明星」再多些，我們的社會必將獲益更多。

年輕人可以從小視頻里知道，原來社會上還有那麼多職業選擇，原來一邊堅守理想一邊過好生活並不矛盾，非遺的傳承也就能吸引更多年輕人參與。

陶淵明堅持內心操守，卻「種的個鬼田」，在現代社會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你既可以擁有陶淵明那樣的澄澈內心，也可以過上體面舒適的日常生活。

只要你有想法，有才學，你就會有實現的途徑，比如通過抖音，你隨時可以找到知音，而不必擔心自己的生存問題。

一個真正好的社會，是讓每個人都能自由發展、任性幹活的社會。

而在現代技術的加持下，這個社會已經來臨了。

流量的用法，存乎一心。用在沒有實力的人身上，那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用在有理想的人身上，比如手藝人，就是讓世界變好的利器。

在這最好的時代，你不需要焦慮自己的生存，你最需要做的，是讓你的才華，配得上頂級的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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