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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牛河梁女神」朦朧的面紗

編者註:王松林、田佳訓提供的《薩滿文化和中華文明》,原文比較長,所以我們分為幾個專題發表,已經發布的文章有:

2月18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論與北方薩滿神系》。

2月19日發表文章《薩滿聖壇上的女神王國》。

2月20日發表文章《薩滿「多層天穹」觀與「三界」說》。

2月21日發表文章《「三魂說」與薩滿魂化觀念》。

2月22日發表文章《「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2月23日發表文章《觀氣——薩滿原始氣運觀念》。

2月24日發表文章《「火練金神」與薩滿鍊氣功》。

2月25 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判觀念與卜筮、占夢術》。

2月26日發表文章《薩滿神歌——高深莫測的語言魔法》。

2月27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諭的內容與形態》。

2月28日發表文章《薩滿面具的分類與原始功能》。

3月1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薩滿神偶與神像》。

3月2日發表文章《錫伯族薩滿驅邪的心理療法》。

3月3日發表文章《薩滿服飾功能結構與象徵符號》。

3月4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帽造型類別及象徵意義》。

3月5日發表文章《薩滿神鼓、法器種類及應用》。

3月6日發表文章《薩滿選徒、授技與承襲儀式》。

3月7日發表文章《神樹崇拜與滿族的神桿祭祀》。

3月8日發表文章《動物崇拜——原始氏族生存意識的反映》。

3月9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鹿崇拜民俗與藝術》。

3月10日發表文章《古代民族的熊崇拜與圖騰意識》。

3月11日發表文章《「熊節」——奇異的北方薩滿祭俗》。

3月12日發表文章《北方民族的「骷髏神」——不可思議的祖先神崇拜》。

3月13日發表文章《「神狼」形象及其原始文化內涵》。

3月14日發表文章《滿族薩滿祭祀的氏族保護神》。

3月15日發表文章《薩滿祭類祭程的上古遺風》。

3月16日發表文章《原始部落的薩滿雪祭大典》。

3月17日發表文章《薩滿鷹祭與滿族鷹舞》。

3月18日發表文章《清代宮中祭祀與「堂子祭」》。

3月19日發表文章《薩滿「家祭」與滿人祭祖》。

3月20日發表文章《大地崇拜的古俗與地神祭》。

3月21日發表文章《山神與山崇拜的薩滿文化內涵》。

3月22日發表文章《遼代契丹民族對日月的崇拜》。

3月23日發表文章《英雄時代的薩滿文化史詩》。

3月24日發表文章《輝煌的創世神話——《天宮大戰》》。

3月25日發表文章《《烏布西奔媽媽》的薩滿文化蘊含》。

3月26日發表文章《盜火英雄——中國神話的普羅米修斯》。

3月27日發表文章《光怪陸離的薩滿神話故事》。

3月28日發表文章《「滿族說部」與薩滿口碑傳承》。

3月29日發表文章《哈薩克史詩的薩滿文化意蘊跡》。

3月30日發表文章《《尼山薩滿》——神歌說唱文學》。

3月31日發表文章《「伊瑪堪」中的薩滿祭神儀式》。

4月1日發表文章《維吾爾族原始形態的動物崇拜》。

4月2日發表文章《鄂溫克人的紐拉薩滿與「斡米那楞」節會》。

4月3日發表文章《達斡爾薩滿起源與神靈崇拜》。

4月6日發表文章《科爾沁蒙古草原「燒博」的傳奇》。

4月7日發表文章《敖包——北方游牧民族的守護神》。

4月8日發表文章《西南少數民族的薩滿文化遺俗》。

4月9日發表文章《納西族原始宗教舞蹈——東巴舞》。

4月10日發表文章《薩滿「跳神」原始表現形態》。

4月11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舞與滿族古舞》。

4月13日發表文章《「二人轉」與薩滿祭祀歌舞》。

4月14日發表文章《原始宗教色彩的薩滿岩畫》。

4月15日發表文章《薩滿剪紙文化內涵與藝術特色》。

4月16日發表文章《神工鬼斧的圖騰柱雕塑》。

4月17日發表文章《「祭神樹」與原始氏族的聖婚儀式》。

歡迎大家共同學習和討論,歡迎提供寶貴意見。

揭開「牛河梁女神」朦朧的面紗

古人類最尊崇的是女性生殖神,她是人類繁衍最偉大的母親神。在世界各地已經發現近百尊史前女神像,大多為女性生殖神,或稱原母神。其中,較為典型的是被譽為「東方維納斯」的中國遼西地區的牛河梁史前女神像。

1983年,考古工作者在紅山牛河梁神殿遺址,出土了五六尊女神像,體形有大小,年齡有老少,或張臂伸手,或曲肘握拳。根據彩繪陶像殘片分析,最大的約為真人三倍。有一尊女神頭像,額面鮮紅,唇部塗朱,表情栩栩如生,在採用誇張手法放大的眼眶裡,一對淡青色玉片製成的眼球炯炯有神;嘴部較長,嘴角圓而翹,上唇微張,微露笑態。這尊頭像的大小與真人接近,是典型的蒙古利亞人種,據碳14測定和樹輪校正,距今5485±110年,屬於紅山文化晚期。在此前的1979年5月,遼西喀喇欽左翼蒙古族自治縣東山嘴村,發現一處原始社會末期的大型石砌祭壇遺址,祭壇為一圓形石圈,設在山嘴的空地之中。在圓圈周圍發現兩件無頭女性裸體小像,小像腹部隆起,豐乳肥臀,陰部有象徵女性生殖器的三角記號,是典型的孕婦形象。紅山文化遺址也有不少骨雕女神像,乳房突出,腹部隆起,雙手撫摸腹下,或站或坐,形象古樸。遼西南寶力皋吐新石器時代晚期墓地出土的人形陶壺,面目在壺口領部,五官清晰可見,整體呈孕婦形象,其雙手抱著肚子,形象生動逼真,被稱為「陶人聖母」。

女神廟、女神塑像和女神祭壇的發現,充分說明,在5000多年前的東北,確實存在著一個對女神祭祀的儀式。考古學家認為,牛河梁神殿、周邊大型金字塔型建築與積石冢的整體布局,與北京天壇、太廟和明十三陵相似,說明當時古人祭祀儀式的規模是相當盛大的,遠遠超出了氏族祭祀的範圍,應是族國或古族聯盟對始母神——女祖先共同祭祀的場所。再從牛河梁神殿周圍的開闊地帶,以及東山嘴祭壇石圈外是一片更大的開闊地來探析,圍繞祭壇的開闊地不是用來做其它活動的,必然為古辭描述的「台桑」之野,即「桑中之約」、「萬舞翼翼」的場地。我們雖然還尚未發現這方面的確證史料,但跨地域時空文化的比較顯然已為現代人理解這一問題提供了佐證,可以為我們重構牛河梁女神祭祀儀式進而揭示其古文化內涵作出重要參考。

那麼,如此規模的古代神殿,它所祀奉的是那位主神?根據考古和史料合理推測:(1)牛河梁神殿祀奉的主神,應該是紅山先民祀奉的高禖神、女祖先。紅山先民每年都要在這裡舉行莊重的祭祀活動及神禖聖婚儀式。(2)這位籠罩神秘面紗的女性主神,發現於華夏先民創造的紅山文化中心區——冀州,極可能就是華夏族共同祀奉的高禖神——女媧。(3)牛河梁為史前軒轅族圖騰聖地,神殿與金字塔建築之間崗脊六處大型積石冢,正是史書有載的軒轅六部,即以熊羆虎豹象犀為圖騰的部族亡靈地。將生殖女神祭廟與部族亡靈地建於一處,體現了薩滿原始宗教的魂化觀念和鬼靈崇拜。(4)那座神秘的金字塔形建築物,應為「眾帝所自上下」的神廟通天塔,也是大禹塗山「萬國盟會」禘祭畤壇。(5)牛河梁遺址的廟、冢、畤以太極八卦布局,蘊含有「天地人合一」的上古文化精粹,以及「中」、「帝」所體現的上古文化理念。同時,也揭示出華夏祖先神崇拜的歷史源頭。

我們沿著歷史文化流淌的長河,去探索跨越時空的千古謎團,依據史實和史料來驗證上述推理:

黃帝時代統轄的上古神州版圖,漢司馬遷著《史記·五帝本紀》,為我們準確描繪出四方界域:東至黃海鴨綠江口,西至甘肅隴蜀,南至江浙湘贛,北至興安漠北,中以河北涿鹿為邑。根據河南濮陽西水坡M45號墓蚩尤真身墓葬考古新發現,軒轅黃帝逐鹿中原距今約6500年,大禹治水約4100~4000年,其間歷經黃帝有熊氏、顓須高陽氏、帝嚳高辛氏、帝堯陶唐氏、帝舜有虞氏,約2400~2500年,史稱「五帝」。帝堯時期,「鴻水滔天」,「水逆行,泛濫中國;龍蛇居之,民之無所;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中原大地,黃水滔滔,河道無定,所謂「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黃河出海口東至天津,西達上海,東西橫寬千里。黃淮平原洪水泛濫,黎民百姓飽受煎熬,生活在苦難之中。堯、舜、禹三代治理水患,史料記載多有詳述,但前後也不過兩三百年。由此看來,牛河梁神殿始建時間,以鎖定在顓頊、帝嚳時代最為恰當。《禮記·月令》「注及疏」亦云,帝嚳高辛氏有立祠禖神之制,稱高禖、郊禖,立宮於郊外。筆者認為,紅山祭壇體現出的薩滿教靈魂崇拜內涵,以及太極布局和神殿北圓南方的建築風格,充分體現出華夏兩大族群原生態文化的融合。這種特殊的原始文化融匯衍生現象,只能發生於「天傾西北」及東夷古族西遷的顓頊時代。

《漢書》卷二十八地理志第八載:「昔在黃帝,方制萬里,畫野為州,得百里之國萬區」。其後「堯遭洪水,懷山襄陵,天下分絕,為十二州。」顏師古釋曰:「水中可居者曰州,洪水汛大,各就高陸,人之所居,凡十二處」。禹平水土以後,重新釐定為九州:「兩河間曰冀州,河南曰豫州,河西曰雍州,漢南曰荊州,江南曰揚州,濟河間曰兗州,濟東曰徐州,燕曰梁州,齊曰青州」。夏、商二朝沿用禹九州制度。周代,將禹九州中的徐州併入青州,梁州併入雍州,從冀州中分出並、幽二州,成為周時九州。這是五帝、三王以來的分州概況。《淮南子·天文訓》云:「正中冀州,曰中土」。《禹貢》九州,冀州為首,「厥賦惟上上」。屈原《雲中君》謂:「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爾雅·釋地》曰:「九夷八狄七戌六蠻,謂之四海」。屈原古辭以冀州喻意整個華夏神州,可知古時冀州地位之重要。同時,在對一系列文化遺址和考古文物的研究中,考古學界將遼西地區史前考古文化依次排定為興隆窪文化(約公元前6200~前5400年),趙家溝文化(約公元前5200年~前4470年)、紅山文化(約公元前4710~2920年),小河沿文化(約公元前2920年),國內學術界習慣泛稱為紅山文化。這說明位於「兩河」之間,即黃河以北、遼河以南的古冀州,是自軒轅黃帝開創的古族方國聯盟政權的政治文化中心。同時,這裡也是史前華夏兩大族群棲居地的交界處,兩大原始母源文化的融匯合流,孕育出以「禘」文化即華夏祖先神配享天帝為主體特徵的紅山文明。

古代中國政治發展過程中,酋邦社會組織與氏族制度熔鑄一體,原生態國家組織形成的過程即是華夏民族血脈與文化交融的過程。史載黃帝合併(通古斯)發帝部族、征服東夷炎帝族,禽殺蚩尤驅逐三苗九黎,與少昊族「合符釜山」,祭天盟誓,「置左右大監,監於萬國」,屬於酋邦社會「祭政並行」時期;顓須「生於若水,實處空桑,乃登為帝」。他是一位大有作為的帝王,不僅戰勝共工、三苗,征服九黎,還針對民神雜糅「絕地天通」,以王權控制神權,奠定了以帝王為核心的華夏酋邦社會聯盟共主制的堅實基礎;帝堯「分命羲仲,居郁夷,曰陽谷,敬道日出,使程東作」,「竄三苗於三危」;帝舜德載八方,「鳳皇來翔」,「有苗乃服」;「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其間,軒轅顓頊集團征伐八方兵撫結合,重點仍在強化和鞏固酋邦社會聯盟體制,直到大禹成功治理水患後,形成新的華夏民族集合體,大舉南遷,政治文化中心才移至中原。此外,史載大禹治水「行自冀州始」,「祀上帝於北河,歸大功於九天」,「五帝皆在翼、軫之地」,「西北方曰大夏」。這些都證明,諸夏族群的根脈和神壇確在古冀州,也就是《山海經》中記載的「軒轅之國」。

屈原《天問》有云:「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塗山女,而通之於台桑?妃匹合,厥身是繼。胡維不同味道,而快朝飽?」用後人的道德觀念來看,屈原所問和指責有理。大禹你能夠全身心地投入治水事業,深入民間體察民情。你又從哪裡得到這個塗山氏的女子,在桑林台地與她婚配交媾?以這個巫山女子為妃,僅僅是為了傳宗接代么?兩個人既然合不來,為什麼還會貪圖一時的歡暢而放縱呢?屈原這一番責問真是切中要害,讓世人更想探悉大禹與塗山女婚配之隱秘。上古時代,聖婚儀式是人主與神母的結合,桑園萬舞,皋禖神婚,是為了部族繁衍、萬物繁榮、大地豐收。因為在原始先民看來,只有女神才具有神聖的生殖功能,才能使人類社會生生不息,繁榮昌盛。世界古老宗教教義認為,這種宗教儀式上的交媾,體現了男性與女性宇宙之合的原則。帝舜後期,作為華夏聯盟共主的接班人,同時也是治理天下水患工程的最高領導者,大禹理所當然地成為聖婚儀式的主角。史載:「夏人的先妣是塗山氏」;《史記·夏本記索隱》引《世本》曰:「塗山氏女名女媧」;《吳越春秋·越王無餘外傳》云:「禹登塗山,謂之女嬌」;《正義》引《帝系》亦云:「禹娶塗山氏之子,謂之女媧,是生啟」。這些都清楚地告訴世人:塗山嬌是牛河梁神殿奉祀的聖母女媧的化身。《說文解字》曰:「媧,古之神聖女,化萬物者也。」《風俗通義》云:「女媧禱祠神,祈而為女禖,因置婚姻。」蔡邕《月令章句》釋「高禖」:「神名也,高猶皋也。吉事先見中像,為人之先,所以祈子孫之祀也。」《路史·餘論二》謂:「皋禖為古祀女媧」。

塗山嬌既謂「女媧」,是華夏先民的高禖神,大禹與之舉行聖婚儀式,自然是合乎宗教禮儀的行為。我們再來觀摩這樣的高禖聖婚儀式吧!《逸周書·月令解》《禮記·月令》皆載:「仲春之月,……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太牢祀於高禖。天子親往,后妃率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於高禖之前。」這實際上是天子親歷的聖婚儀式。天子戴著「玄鳥」面具,以代表男性生殖器符號的弓矢(弓矢在各民族原始風俗中,都是男性生殖器的符號)放在高禖之前,象徵著與女神的兩性交合。天子又與后妃或代表女神的祭司實際交媾,這樣的婚配具有神聖的生殖功能,能夠使他統制下的人民生生不息,萬物繁榮昌盛。而天子的子民,正在桑園舞樂擇偶,是當時的愛情狂歡節。《周禮·禖氏》謂:「禖氏掌萬國之判……仲春之月,專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著不禁」。古人認為,春天是萬物生髮的季節,春,為少陽之氣,主厥陰生木,是陰陽交合的樞紐。青年男女春日婚配,情愛綿綿,合體交媾,陰陽之氣相合使大地充滿生機。《詩經·小雅·濕桑》云:「濕桑有阿,其葉有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詩經·魯頌·秘宮》曰:「萬舞翼翼」。「秘宮」即高禖神廟。聞一多先生在解釋以生殖機能為目的的高禖祭祀禮俗時,說祀高禖用萬舞,此舞「富於誘惑性」,男女「愛慕之情,生於觀萬舞」。萬舞,就是古代崇祀女性生殖神的桑林艷舞。據說這種舞蹈還具有令人恐懼的威懾力,以至於晉悼公觀之「懼而退,入於房」,嚇出一場大病(《左傳·襄公十年》)。從古代岩畫記錄的圖像探悉,把晉悼公嚇病了的這種舞蹈,實質上就是「交媾舞」或「生殖儀式舞」。在天地自然陰陽媾和的女神聖地婚配成禮,大跳張揚兩性結合的桑林艷舞,這與後來社會發展中接受儒家道德觀念,世人祈子祈福只是在女神像前虔誠膜拜進香,不可有任何邂瀆女神的念頭和行為,是完全不同的社會形態、完全不同的文化理念。

在這裡,我們終於想像到,4000年前舉行的那場聖婚儀式,地點就在如今稱之為牛河梁的塗山神殿。塗山即紅山,亦為巫山。上古時期,凡是巫師舉行祭祀巫術之山,均可稱為巫山,非僅指今長江三峽之巫山也。劉韶書載:「三統紀推伏羲為天統,色尚紅,……帝顓頊又天統,亦尚紅。」《尚書·禹貢》云:「厥土惟塗泥」,是荊襄高陽之裔的祭祀禮儀。軒轅虎圖騰族裔的黎族兩色服飾,也透露出軒轅顓頊古族崇拜紅與黑的影像。紅山,這座似丹泥粉飾的聖靈之山,正是先民生命之火的象徵。上千年時空涵蓋和地域輻射,使塗山神宮祭壇成為大夏民族的聖地,成千上萬的族人前來觀禮摹仿,慶賀大禹與聖母的結合,在歡歌勁舞中吸取神的生殖能力,並親眼目睹了那位處子之身的神殿女祭司塗山嬌,在桑林圍繞的神台代表聖母與禹王交合,塗山女祭司孕生夏啟,成為夏後氏女祖先,夏史多有其薩滿巫術記載。同時也表明,大禹承繼祖先之德,以女媧為高禖神,世代融合形成強大的諸夏民族,並同東方崇日民族融合進步,共創輝煌,此所以為「華夏」也!

其實,大禹當年遇到的事情,長白山史話中也有類似記載。女真完顏部的函普(汗父)祖先,當年帶領族人從混亂的朝鮮半島逃出,時年六十。在仆斡水(今牡丹江)流域的荒原林莽,同原始母系氏族聯姻,史料記載,函普與六十歲女子成婚並生育兩子一女。試想,為氏族新首領婚配六十老婦,已屬不然,又何能順利生育兩男一女。顯然,按照原始宗教禮儀的傳統,氏族首領應同始母神化身的巫女舉行聖婚儀式,而這個巫女恰好六十高齡,也許就是該氏族的薩滿酋長。但函普的三個兒女,卻可以同姻族別的年輕女子所生。這些,已經不影響探索牛河梁女神真實面貌的主題了。

女神殿立於郊祀壇圜,伴有積石冢祖靈地。《玉篇·鬼部》有道:「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鬼之言歸也。」所謂「歸」,指靈魂回歸祖居靈界。這使我們聯想到澳大利亞人的圖騰聖地,氏族墓葬的核心圍繞靈魂而展開,聖地棲息著「嬰兒魂」,婦女到本族聖地,目睹氏族圖騰,「嬰兒魂」進入體內受孕,這是一種令婦人與圖騰感應以生育的遠古習俗。其中,隱含著圖騰氏族祖先英魂轉世意像,等同於原始薩滿教的魂化觀念。而女神廟祭壇發現的「玉豬龍」,也證明這裡確是軒轅聖地。據史載,豕韋族以野豬神為圖騰,屬軒轅聯盟之古族,原始部族首領史稱旱魃。《山海經·中山經》記:「凡荊山之首,自翼望之山至於幾山,凡四十八山,三千七百三十二里,其神狀皆彘(豬)首人身。」即為其族。《海內經》有載,顓頊父韓流「……人面、豕喙、鱗身、渠股、豚止」,明示其野豬、駝鹿複合圖騰的影像。由此可見,顓頊集團為軒轅、發帝融合族群,並由此衍化出麒麟之符,《天官書》:「大角星,人君之像」,顓頊「首戴干戈,有德文也」,「麒麟奔於九皋」,可知矣!豕韋為古族,為國名,曾建都韋城,後被商人攻滅,余部退往漠北幽都,為發人、為山戎,為室韋,為契丹。2000年10月,對距今4000年至3500年的城子山夏家店下層文化祭祀遺址進行考古調查,發現一巨型晶屑熔岩石雕琢而成,大嘴張開,雙眼圓睜,神態逼真的巨型石雕豬首,堪稱古代石雕藝術寶庫中的珍品。原赤峰學院院長、紅山文化國際研究中心主任席永傑教授說,依據上述考古資料,紅山文化玉豬龍和興隆窪文化、趙寶溝文化有著一脈相承的關係,而玉雕龍出現後,晚於紅山文化的夏家店下層文化對本區域崇豬習俗也有繼承關係,城子山石雕豬首就是一明顯例證。筆者認為,黃帝合併發帝,豕韋即「旱魃」族裔,是以野豬神為圖騰的北方古族。「旱魃」者,「汗發」也!其族裔後人馳騁大漠草原,以髮式見奇於世人。史載,契丹「三主」之一的蝸呵,「戴野豬頭,披豬皮」,是為部族薩滿和野豬神圖騰的佐證。發帝通古斯族群的鹿圖騰古族,為後來的鮮卑人,除留做噶仙洞守廟人後裔的錫伯族外大多融入了漢民族。

我們繼續從華夏民族兩大母源文化的碰撞,孕育出中華傳統文明的觀點進行探討,以此解讀紅山文化的重大涵蘊和歷史謎團。

首先,由正南高處鳥瞰分布於數平方公里、南北達萬米的牛河梁廟、冢、畤遺址,依據「先天八卦」方位說,神殿之大型山台取於「震」位,而金字塔型建築正在「巽」位,以此二處為兩極端點,同分布其間山崗上的積石冢群,明顯地構成了一條S型曲線,即先天八卦圖中的太極曲線。伏羲先天八卦,震為陽生,雷也,巽為陰生,風也,震、巽同屬木,為對宮卦。《周易函書》云:「木兼氣形,故中處焉」,又云:「在中者皆雷風之氣,在外者皆山澤之形,以示萬物俱由中起,氣始形終,生中生外」。可見震巽連通一氣,將太極化為兩儀,在先天八卦中起到平衡陰陽、統領全局的作用。紅山先民選擇牛河梁建祭壇神廟,其選址和廟、畤、冢的方位設置本意,處處蘊含著陰陽持中的易學觀念。我們知道,中華傳統文化的核心,可以歸納為一個「中」字,中極之中,中正之中,中國之中,中庸之中,皆由此衍化而生。這也說明,顓頊時代的北方民族,開始融入東夷民族始創的太極文化精神。紅山牛河梁神墟有2萬多平方米,也是由八個靈台祭壇組成,只是規模遠不如丸都神墟。兩者蘊涵的文化精神一致之處,是用連接天地八節的太極曲線,表達出陰陽持中的偉大易學思想,同時也鮮明地衍化出「天地相通,人鬼相通,帝出乎震,天人合一」的文化觀念,從中體現出華夏古國兩大族群不同文化的融合與差異。

其次,牛河梁神殿以南圓北方的平面建築布局,代替丸都泰畤立體結構,開廟祀之先,實為古代祭壇建築的新發明。紅山祭壇受原始薩滿教影響,以震巽兩木氣機貫通取象,震位天廟,設三圜壇,以媧皇聖母配享天帝日月主神;巽位祭壇,名曰「廣畤」,「眾帝所自上下」;六處積石冢取代丸都畤壇之「六宗」,開「八通鬼道」,高禖太牢,天人感應,是為「禘」祭始。《漢書》所載武帝時建甘泉泰畤壇,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此可證「八通鬼道」確為軒轅族祭制。可以說,紅山祭壇建制所體現的古文化蘊涵,是融陰陽文化與鬼靈觀念為一體,由北方民族創立的上古祭壇。筆者認為,以祖先神配享天帝的祭祀禮儀,始於紅山,是「天人合一」文化理念的萌芽,這種以東方哲學為本源融匯衍生的新型文化理念,在夏、商、周三代得以發揚廣大,並對中國軸心文明的形成產生了重大影響。牛河梁神墟,既是諸夏古族敬天祭祖的神壇,也是戰爭陣亡者祭奠之所,即「八通鬼道」、「八玄幽都」(記於《博物志》)。六處積石冢,應是軒轅族群熊羆虎豹象犀六部祖靈墓地,古作「融丘」,主司祭祖之巫祝,史稱「祝融」。《山海經·海內南經》有「巴蛇食象」,「其為蛇青黃赤黑」,「在犀牛北」的記載,揭示昔「共工與顓頊爭霸」,蛇圖騰四部聯合發起攻擊,軒轅族象犀部遭遇不測。這裡的象、犀部族,極可能就是《大荒西經》開篇提及守衛不周負子的「兩黃獸」,「不周負子」為海隅堤壩,共工四部正是在殲滅象犀部之後,掘堤放水淹沒空桑,造成丸都畤壇水毀,以及「歷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勇力聖知與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順風縱火,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載於《淮南子·俶真訓》)的歷史悲劇。而東夷陽鳥部族西遷雍州,再造天地日月辰星祭壇,是仰韶文化遺墟彩陶紋飾由鳥紋轉變為鳥紋的重要歷史原因。以此推論,北維、紅山兩處華夏斡維神殿,都是古帝顓頊時代的大型祭祀禮儀建築。

再次,古帝顓頊之「下都」位於紅山地域。《周禮·考工記》稱「維王建國,辨風正位」。古代風水寶地,都邑背靠龍脈,依次有敦丘(少祖之地)、陶丘或融丘(祖地)、崑崙之丘。《山海經》載「海內崑崙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處之。」這裡的「黑水」,蒙古語為西喇拉木倫河;「赤水」,為赤峰紅銹水。顓頊時代的「崑崙之丘」,即《大荒西經》所載「有山名日月山,天樞也」,「帝令重獻上天,令黎邛下地。」筆者考證,應為東北三大名山之一的「北鎮」——醫巫閭山第一峰,即海拔866.6米的望海山。《淮南子·地形訓》曰:「閭,在崑崙弱水之洲」。據此地理座標,「帝之下都」位於遼西赤峰與醫巫閭山地域,其正東,恰是黃帝東巡于海會盟封神的丸山歷陽之都。顓頊始稱帝於空桑「丸都」,紅山都邑記為「下都」,應為「共工與顓頊爭霸」、「天傾西北」之後的帝都。朝陽師範高等專科學校校長雷廣臻教授考論:位於遼寧西部的紅山牛河梁遺址有一個4萬平方米的人工堆築方台,整體高於附近地面,周邊用石砌築,至今四周散石遍地,並留有工整的石牆段落,台內發現過筒形罐,此方台應為中國最早的古城之一。牛河梁遺址東南30多公里的紅山文化東山嘴遺址,山樑起台,人工所為,南圓北方,中心兩側對稱,台中有大石塊砌築的成組建築遺址,也當為中國最早的古城之一。幾乎與牛河梁、東山嘴相距6公里等距的草帽山遺址,也具有相同的特徵,也可以視為古城。上述三處遺址呈三角形分布,即是中國最早的古城群。他解釋說,據目前已發現的甲骨卜辭,甲骨文中沒有「城」字和「國」字,有「邑」字,由此,邑正是城和國的最初形式。邑,甲骨文會意字形。上為囗,表示疆域,下為跪著的人形,合起來表示城邑。上述幾處紅山文化的重要遺址,都帶有祭祀遺址的鮮明特色,暗合古人在方台跪祭的「邑」字會意。《說文解字》云:「邑,國也」。東漢劉熙在《釋名》中說,「邑,人聚會之稱也」。《左傳》說,「凡邑,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無曰邑」。紅山地區廟壇城邑兼備,當為名副其實的古都之地。《淮南子·原道訓》說昔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這座塗如丹泥由紅色花崗岩凝就的赤峰名山,也是華夏古國法天象地酋領萬邦的帝都神墟。

(女媧補天圖)

此外,史籍佚文中記敘的「女媧補天」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發生於顓頊時代的古冀州。筆者認為,華夏古族聯盟自丸都天地、六宗畤壇水毀至陽鳥圖騰古族西遷再建「太一畤」、「日月辰星」祭壇期間,以顓頊為聯盟共主的華夏酋邦社會,選擇在牛河梁神殿舉行祭天禮儀,女媧神廟亦作祭天壇,此謂「女媧補天」的又一重要蘊含。古籍有載,「昔共工氏與顓頊爭帝,怒而觸不周之山」,高山湖水洶湧,淹沒洞溝神墟。八卦橫陣,斡維水毀,是謂「天柱折,地維絕」。神洲天國的精神世界面臨崩潰,這不亞於一場天崩地坼的自然災難。《淮南子·兵略訓》曰:「共工為水害,故顓頊誅之。」所謂「滔天大罪」、「天理難容」,但「滅頂之災」,難以彌補。最終結果,它導致了東方太古文明時代的終結及華夏史前文明新的開端。史書有載:「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火監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鱉足以立四極,殺黑龍(共工氏)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據此推論,帝顓頊曾與魚圖騰的玄冥古族聯姻,尚處於原始母權社會的玄冥族群酋領即為女媧。中國西部魚圖騰的玄冥氏古族,是仰韶文化早期西安半坡魚紋彩陶藝術的創造者,也是東、西兩大原始文明體系的繼承者。《山海經》所載的「女媧之腸」,是說這些魚圖騰部族的棲居地,沿西部河、洛、涇、渭四大水系縱向分布。正是在玄冥氏古族方國的支持下,帝顓頊最終戰勝了共工氏,並在歧陽重建天地日月辰星畤壇,史稱「北維」。《海內東經》載:「漢水出鮒魚之山,帝顓頊葬於陽,九嬪葬於陰」,顓頊死後葬於「鮒魚之山」。以司天巫族鮒魚氏為首的玄冥族群,殷高宗武丁時期與玄鳥氏為首的少昊陽鳥族群聯姻,開創了華夏血緣融合、中原盛世一統的殷商帝國。至於《大荒西經》所記「風道北來,天及大水泉,蛇乃劃為魚,是為魚婦。顓頊死而復甦」蘊含之意,是說後世玄冥氏族皆以帝顓頊為祖,稱顓頊高陽氏。而在紅山建祭壇神殿奉祀媧皇女祖先,這也充分體現了古代酋邦社會二頭酋領並政及巫王合治的傳統範式。筆者大膽推測,上述史料軼文透視出丸都水毀後顓頊與女媧聯姻的歷史信息,祭天兼祭祖是「天人合一」觀念重要的表現形式,那座神秘的金字塔或許為古帝顓頊之陵墓——神廟通天塔,美洲瑪雅神廟金字塔已驗證了這一點。綜上所述,正如中國現代考古學家蘇秉琦先生指出的那樣:「黃帝(顓頊)時代的活動中心,只有紅山文化時空框架可以與之相應」,牛河梁女神是「中華民族的共祖」。那麼,這位高居聖壇神廟、受到古代中國人祀奉的女神,如果不是女媧,難道還會有別的選擇嗎?

探析中國祭家鬼、祀祖先的源頭,實際上始於遼西紅山祭壇。北方諸夏古族信奉原始薩滿教。帝顓頊建紅山祭壇,引入薩滿教生殖崇拜、祖靈崇拜等原始文化內涵,沿著天地圜壇之間原祀「六宗」的黃道線,等距排列建軒轅六部積石冢,開「八通鬼道」;于震位建天廟作「禘」祭之制,以媧皇女祖配享天帝。這些,都表達出強烈的薩滿教生殖崇拜、祖靈崇拜及母權社會的特徵。顯然,乾坤倒轉,女尊男卑,北方母系氏族的原始文化信仰,並不為進入父系社會的農耕古國所認同。帝顓頊之後,天下萬國朝「北維」,帝嚳成為聯盟共主。顓頊後裔,軒轅虎族神巫重、黎遭誅。《山海經》記載的「使四鳥:虎豹熊羆」,就發生在這一歷史時期。重、黎之嗣,吳回曾為火正,後世由陸終統領軒轅族遷徙西域天山,休養生息,並同阿爾泰草原的突厥古族聯姻,鬼方氏之妹女嬇「脅生六子」,是謂軒轅族虎豹熊羆象犀六部。直到大禹治水成功接替帝舜治理天下後,史書方有令萬國盟塗山的記載。夏後氏之裔,變禪賢「官天下」為私取「家天下」,這種以鬼神之道祭祖的形式逐漸盛行。禹傳位於啟,啟傳位於太康,雖為家天下之始,但多少還有人民愛戴及推讓賢能的成分在內,所以天下仍系得之於民眾,不必奉祀上輩功德。由少康以兵力征服叛逆,後世子孫為紀念先人創業,才有祭家鬼(祖先)的辦法。由周代以後,把祭祖的涵義轉向「孝」字,以「慎終追遠」為解說,祭祖的舉動意義,始顯得光明正大,這也是周代後文盛於質的應有現象。祭祖在中國傳統文明中佔有重要地位。

古史荒遠,溯源窮流,上古時代的紅山牛河梁神墟,是母權高揚的華夏精神家園,是寄託薩滿情懷的諸夏族國神壇。丸都(集安)、北維(岐陽)、紅山(赤峰)、天壇(北京)四大華夏聖壇遺迹中,紅山祭壇獨樹一幟。尋根覓源,最初由薩滿教「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的原始信仰,發展為華夏民族的祖先神崇拜和祭祀文化,乃是中華文明傲視古今源遠流長的初始源頭之一。此外,紅山出土的「玉龍」和「玉鳳」,也為世人描繪出「龍鳳呈祥」的華夏祥瑞文明。眾多的祭物、祭器,更透視出牛河梁祭壇與原始薩滿教及巫文化的歷史淵源。紅山,這一片無比神聖的凈土,是女神的聖地,是祖先的祭壇,是華夏原生態文明的策源地。蘇秉琦先生認為:「如果說整個中國文明發展史是一部交響曲,遼西的古代文明則是它的序曲(之一)」。紅山的輝煌,向全世界證明了華夏文明源遠流長,也給我們留下了無數亟待探索的古文化之謎!

作者王松林、田佳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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