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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神鵰俠侶》,金庸說,人間的事,也大都如此

撰文/張宗子,作家

但丁作《神曲》,地獄篇寫得精彩,要人物有人物,要故事有故事,要激情有激情,寫到凈界,風雲漸息,到天堂,就明凈到幾乎什麼都沒有。幾十年前的中國老電影里,反派角色大放異彩,正面人物則拘謹如泥偶。寫地獄,只需把世俗場景換個名目,閻羅王的寶殿,不過衙門的翻版,牛頭馬面操持的酷刑,較之人世還有不及。壞人易做,好人難為。演壞人,鬆開羈絆,順流而下,自然水到渠成。寫天堂,中國人的方法還是照搬,所以《西遊記》里,神仙們無非上朝,開宴會,閑來飲茶讀書,互相串串門,耐不住寂寞的,就下凡胡鬧一番,過過聲色犬馬的癮。西方作家愛較真,只好熟讀亞里士多德和經院哲學,好在天國形而上學地高談闊論。威廉·莫里斯在《烏有鄉消息》里開玩笑說,幸福靈魂們的日子,無非是「天天坐在潮乎乎的雲彩上頭唱歌」。伏爾泰的黃金國盡善又盡美,然而老實人及其夥伴住了幾個月,終於覺得無聊,搜羅了幾車俗世用得著的寶石,一走了事。

但丁《神曲》

苦,是大有機會經受的,至樂,可以想像,但總也想不出太多花樣。空想主義者沉醉於烏托邦,烏托邦一不小心就成了反烏托邦。

想到理想國,在柏拉圖那裡,是把詩人統統趕出去,歌唱理想國的詩人們,是連做理想國國民的機會都沒有了。

陶淵明寫桃花源,有學者說是以當時躲避戰亂的塢堡為原型的,這種塢堡,我們藉助閩南的土樓,還能依稀想見。我覺得問題可能更簡單,陶淵明寫的,就是他隱居的偏僻鄉間吧,所謂空想,無非是私自取消了賦稅。至於我,等而下之,能夠想像的桃花源或烏托邦,渺小到近似核桃上的雕刻,一所郊區庭院,一間安靜的書房,甚至一本書,供人幾小時漫遊其中,這也就是天堂了。

哲學呢?社會理想呢?古仁人之心呢?後天下之樂而樂呢?遺憾得很,一無所有。

金庸小說經常寫到類似世外桃源的世界,大的如《神鵰俠侶》中的絕情谷,小的如《笑傲江湖》中的西湖梅庄。桃花源和烏托邦一樣,是社會理想的寄託,但桃花源如上所說,可以很簡單,就是一個清靜避世安居樂業的地方,而在烏托邦,權力和等級不可或缺。桃花源里的恬靜安樂,自然而然,烏托邦里的美好生活,出自安排,秩序謹嚴。二者的本質區別,或許就在這裡。

《神鵰俠侶》楊過與小龍女

琴棋書畫的西湖梅庄何等清雅,卻是囚禁前教主的深牢;絕藝在身、耽之不知老之將至的江南四友,卻是看守囚犯的獄卒。同樣,絕情谷的田園生活背後,埋藏著往日的陰謀和仇殺。公孫谷主幹凈得沒有人間煙火氣的丹房裡,誰會想到竟藏著一個陷阱呢。面子和里子,相差就有這麼遠。相比之下,黃藥師的桃花島,胡青牛的蝴蝶谷,陽頂天時代的光明頂,岳不群還沒有籌劃奪取辟邪劍譜時的華山,甚至歐陽鋒的白駝山莊,雖有機關,不乏兇險,作為一時的安樂窩,都還名副其實。

《笑傲江湖》是個標準的反烏托邦故事,不僅黑木崖是場噩夢,華山派和其上的五嶽劍派,是場更大的噩夢,大到快成了天羅地網。這原因,自然要歸於岳不群和左冷禪們的存在。如果教主換成張無忌,掌門換成穆人清,魔教和華山派也可以其樂融融,像個梁山泊一樣的大家庭。然而人是靠不住的,張無忌和穆人清遲早會變成岳不群和左冷禪。即使他們由於英年早逝而像唐太宗一樣善始善終,新的岳不群和左冷禪還是會出現。

《笑傲江湖》中的岳不群

在金庸小說里,正派和邪教看似水火不容,卻共同織就江湖這張無所不包的大網,這裡容不下任何個人的潔身自好,所以劉正風和曲洋意欲逃脫而慘遭滅門,莫大先生佯狂避禍,落拓不堪地混日子,缺少梟雄氣概的袁承志和張無忌,儘管武功高強,又受萬眾擁戴,仍然選擇了遠走異域,令狐沖和任盈盈也抽身退隱,專心「生孩子和練琴」去了。前輩奇人的少林寺掃地僧,獨孤求敗,風清揚,以深藏若虛得到善終,而且因此在武功上進入化境。這給楊過和令狐沖們樹立了榜樣,也預示了他們的未來。

想想也是,劉正風和曲洋,一個衡山派高手,一個魔教長老,來自相反陣營,卻成莫逆之交,這從反面再次說明正邪的密不可分,正即是邪,邪即是正,無正即無邪,無邪即無正。純潔青年林平之因復仇的執念變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殺人如麻的鐵掌水上漂裘千仞則在一燈大師的感召下成了慈恩法師。

《神鵰俠侶》算不得反烏托邦故事,它寫了一個奇妙的桃花源,像歐陽修詞中的夕陽院落,「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一道道帘子揭起,一重重風景呈現,好像一部不斷情節反轉的戲。

《神鵰俠侶》楊過與小龍女

陶淵明的漁夫是這樣無意闖進桃花源的:他沿著小溪逆流而上,由於景色太美,魚都不要打了,一路賞玩,記不得走了多遠,直到出現一片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一棵雜樹……溪水盡頭,一座小山,山有小口,隱約透出光亮,漁夫舍船登岸,鑽進山口,這山口起初很小,走了幾十步,眼前豁然開朗,洞外一馬平川,莊稼,樹木,花草,整齊的屋屋,雞鳴犬吠……

在伏爾泰的小說《老實人》里,老實人一行進入黃金國:「他們在河中漂流了十餘里,兩岸忽而野花遍地,忽而荒瘠不毛,忽而平坦開朗,忽而危崖高聳。河道越來越闊,終於流入一個險峻可怖,岩石參天的環洞底下。兩人大著膽子,讓小艇往洞中駛去。過了一晝夜,他們重見天日……最後,兩人看到一片平原,極目無際,四周都是崇山峻岭,高不可攀。」

像是《桃花源記》的翻譯加改寫。

後來者往往踵事增華,金庸又是最會講故事的,《神鵰俠侶》中,金輪法王和楊過發現絕情谷,就寫得一波三折,趣味盎然:

楊過一行六人在忽必烈大軍的營帳,遇到到處搗亂的周伯通。周伯通所向無敵,卻被四個綠衣人用漁網捉住,抬到船上,逆流而上。法王等都覺得事情了離奇,要去看個究竟,於是駕船緊追,「頃刻間追近數丈。但溪流曲折,轉了幾個彎,忽然不見了前舟的影蹤」 。尼摩星攀崖眺望,「只見綠衫人所乘小舟已劃入西首一條極窄的溪水之中。溪水入口處有一大叢樹木遮住,若非登高俯視,真不知這深谷之中居然別有洞天。他躍回舟中,指明了方向,眾人急忙倒轉船頭,劃向來路,從那樹叢中划了進去。溪洞山石離水面不過三尺,眾人須得橫卧艙中,小舟始能劃入。划了一陣,但見兩邊山峰壁立,抬頭望天,只餘一線。山青水碧,景色極盡清幽」。

行筆至此,金庸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只是四下里寂無聲息,隱隱透著兇險。」

《神鵰俠侶》劇照

又划出三四里,溪心忽有九塊大石迎面聳立,猶如屏風一般,擋住了來船去路。六人合力,將小船抬過,划到小溪盡頭,棄舟登陸,進入谷中。

此時已是夜晚,絕情谷的景色,第二天早晨才展示在楊過眼前:

「原來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錦,一路上已是風物佳勝,此處更是個罕見的美景之地。信步而行,只見路旁仙鶴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儘是見人不驚。」

山後還有一片竹林,眾人「在綠竹篁中穿過,聞到一陣陣淡淡花香,登覺煩俗盡消。穿過竹林,突然一陣清香涌至,眼前無邊無際的全是水仙花。原來地下是淺淺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種滿了水仙」 。

從綠衣人的服色奇古,到枝葉上生滿小刺的情花,到山陰的巨大石屋,到不食葷腥的戒律,直到谷中主人現身,雖然「面目英俊,舉止瀟洒」,卻是「麵皮臘黃,容顏枯槁」,一切都透著怪異,印證了前文所說的兇險氣氛。

絕情谷的主人公孫止,祖上在唐朝做武官,「後見楊國忠混亂朝政,這才憤而隱居」,攜家遷居人跡罕至的幽谷,幾百年來與世無爭。公孫止既有祖上傳下的武功,又有先前引種的劇毒植物情花,足以防範自保。尤其是情花,毒發無葯可治,只有他自己珍藏的秘葯才能解毒。谷中人眾,都是弟子和奴僕,統一號令,絕對服從,連服飾都要統一,更有各種合練的功夫,可以制服武功很高的對手。

有此基礎,絕情谷宛然一個獨立的小王朝。

《神鵰俠侶》劇照:絕情谷的主人公孫止

但有王朝,便有權力鬥爭。被公孫止投入深淵的元配夫人裘千尺,被楊過救出,政變成功,奪得谷主之位。公孫止流亡谷中,拉攏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物——在書中是惡名昭彰的女魔頭李莫愁,企圖復辟,最後和裘千尺同歸於盡。

裘千尺、李莫愁

世人翹望中的理想世界,無論是天堂,樂園,銀河帝國,還是與世無爭的凈地,真要實現了,恐怕都是一個絕情谷,因為人是靠不住的。公孫止若無意外的遭遇,比如說,娶為妻子的裘千尺又漂亮又溫柔,也沒有一個年輕美麗的丫頭充當小三,或許就當了一輩子好首領,然而本性中的狹隘和酷毒,遇到一定條件就暴露出來。裘千尺龍飛九五,原以為時局會煥然一新,不料惡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換湯不換藥固然扯淡,如果換藥只是一種毒藥換了另一種毒藥,換又有什麼意義?

通俗文藝中常有神來之筆。好萊塢電影《飢餓遊戲》的第三部,斯諾總統被推翻,十三區的女領導人科因躊躇滿志,準備登上寶座。萬人大會上,女主角卡特妮絲受命處死斯諾,但在箭將射出的剎那,她扭轉方向,一發射死了台上的科因。卡特妮絲,還有我們觀眾,都已經看出,科因其實是又一個斯諾,不過在好壞兩方面略有損益而已。

司馬遷寫入《史記》的《採薇歌》這樣唱道:「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卡特妮絲的腦海里會響起這首歌嗎?金庸呢,黃藥師呢,楊過和小龍女呢,是否想起了這首歌?

公孫之和裘千尺雙雙葬身深淵,惡毒的李莫愁死於火中,善良的公孫綠萼為救楊過,也死了。絕情谷被焚,楊過協同程英和陸無雙,將情花芟夷一盡,不讓它再貽害人世……

權力的本質是佔有,情的本質也是佔有。因權力而偏執,和因情而偏執,事有大小,其理則一。《神鵰俠侶》中的人物,李莫愁,公孫止,裘千尺,還有瑛姑,多是偏執狂。全真教里,除了馬鈺和丘處機少數幾個,也多偏執的性格。

黃蓉在楊過少年時,對他的猜忌態度尚可理解。後在襄陽,楊過已經多次在危急關頭挺身相救,而楊過為郭襄慶生,黃蓉仍是百般猜疑,就很不厚道。聰明而能厚道的人不多,才高而真正謙遜的人也不多。

《神鵰俠侶》劇照

唯楊過的偏執如璞,經過琢磨,露出瑩潤的玉質。

陸無雙和程英與楊過的情感,發乎情,止乎禮義,不容易寫,但金庸寫得很好,筆法像是從《紅樓夢》中來。從前讀《紅樓夢》,深有感於探春和湘雲對寶玉的關切,尤其探春,是兄妹之情,湘雲則介乎兄妹和男女之情之間,分寸微妙,然都寫得細緻入微。金庸寫程英,聰明,細心,體貼,溫婉,可算一個理想人物。這種理想人物,不在聚光燈下,像是大事件中的一個小插曲,然而戲份夠重,即使粗心的讀者,也不會輕易錯過。好人物是一件精美的瓷器,金庸總是怕她們被打碎了,所以要半藏半露,然而有時候,還是不得不犧牲。

另一個姓程的是《飛狐外傳》里的程靈素。二程性情無二,都是結局悲涼,不知是不是偶然。陸無雙看似刁蠻,卻豪爽,重義氣,她偏一偏,就成了《俠客行》里的丁璫。陸無雙使讀者覺得痛快,丁璫雖然有點邪,也使人痛快。無雙後來不再使小性子,像是受到程英的感染,又像是明白和楊過難有結局,故對他們之間友情百倍珍惜。這一對錶姊妹,程英如秋月,陸無雙如春風。

公孫夫婦的大槐安國煙消雲散,楊過要試服斷腸草以解情花之毒,必須留在谷中。程陸二女主動留下相伴。楊過和她們結為兄妹,以正名分,以免日久孤處,生出尷尬,傳授陸無雙武功,最後悄然離去。金庸層層寫來,十分感人。唐人小說《虯髯客傳》里,虯髯客看紅拂梳頭,紅拂便對他說,你姓張,我也姓張,「合是妹」。結為兄妹以斷其情。金庸熟讀經典,隨手撿拾,化入書中,不見痕迹。用得極其高明的,還有寫程英的一節。

陸無雙快人快語,楊過洒脫,經常開玩笑,程英不然,是個文秀內向的姑娘。寫她的情,比寫陸無雙和楊過難得多。

楊過大戰金輪法王,受傷昏迷,為程英所救,醒來發現自己身處茅屋的斗室,「板床木凳,俱皆簡陋,四壁蕭然,卻是一應不染,清幽絕俗。床邊竹几上並列著一張瑤琴,一管玉簫」 。又見「窗邊一個青衫少女左手按紙,右手握筆,正自寫字」 。

程英寫字,「寫一張,出一會神,隨手撕去,又寫一張,始終似乎寫得不合意,隨寫隨撕」。楊過趁她出門,撿回扔到窗外的碎紙,展開來,寫的是「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再看其他的「十多張碎紙片,顛來倒去寫的就只這八個字」 。

《神鵰俠侶》劇照

薛漁思的短篇小說集《河東記》里有一篇《申屠澄》,是唐人虎女故事最美的一篇。申屠澄大風雪中迷路,到路旁茅舍求宿。這家只有一對夫婦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少女「雖蓬髮垢衣,舉止妍媚」。吃飯時,申屠澄提議行酒令,用書上的話,形容眼前的情景。他先說,用了「厭厭夜飲,不醉無歸」,這是《詩經》的句子。女孩介面:「天色如此,歸又能往哪兒去?」輪到女孩,她也念詩:「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申屠澄大為驚奇:「小娘子如此聰慧!我正好未婚,敢請自媒如何?」女孩嫁給申屠澄,相夫教子,夫妻感情極好。若干年後,虎女重返山林,申屠澄大哭數日。

《詩經》的《風雨》,最後一章是:「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虎女引用了前兩句,程英寫下的是後兩句。

小龍女在絕情谷斷腸崖跳崖,怕楊過尋短見,留言約他十六年後相會。心想,十六年,足以使一個人忘懷舊事。不料楊過和她一樣,都是世上至情至性之人。十六年後,楊過再到斷腸崖前,苦等五日,不見小龍女到來,於是毅然跳下深谷。

荊莽森森,空山寂寂,歷史陳跡的絕情谷,恢復了公孫家移居前的自然狀態,荒涼但純潔。從絕高處跳下,才能墜入潭水極深的地方,才能發現通往未知世界的秘道。這是定數,也是機緣。楊過重入桃源,仍然借用了陶淵明的套路:天障,一道艱難的險途,隔開塵世和仙境:

楊過「衝出水面,只覺陽光耀眼,花香撲鼻,竟是別有天地,游目四顧,只見繁花青草,如同一個極大的花園,然花影不動,幽谷無人」 。十餘丈外幾間茅屋,他「走到離茅屋丈許之地,側耳傾聽,四下里靜悄悄的,絕無人聲鳥語,惟有玉蜂的嗡嗡微響」。「舉步入內,一瞥眼間,不由得全身一震,只見屋中陳設簡陋,但潔凈異常,堂上只一桌一幾,此外便無別物,桌几放置的方位,竟與古墓石室中的一模一樣。」

楊過正在眼淚撲簌簌的,「忽覺一隻柔軟的手輕撫著他的頭髮,柔聲問道:『過兒,什麼事不痛快了?』他回過身來,只見身前一個白衫女子,正是十六年來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小龍女」。

絕情谷再來一個輪迴,桃花源到底還是桃花源。

《神鵰俠侶》劇照

科幻小說大師阿西莫夫在《基地三部曲》中,寫到神秘的第二基地。為了縮短銀河帝國崩潰後漫長的黑暗時代,心理史學家謝頓在遠離帝國首都川陀的偏遠星球上,建立了第一基地。第一基地在明處,第二基地在暗處。各種勢力都想找出第二基地,然而沒有人知道它在哪裡。謝頓說過,第二基地位於「銀河的另一端」,是「群星的盡頭」,這句話使得人們都把注意力投向銀河的邊陲。其實,第二基地不在別處,它就在川陀。

金庸的思路與此如出一轍。人間的事,也大都如此: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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