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雕刻師，對話│玉墨砣痕，曲徑通幽

前言

對話系列，是《悠然見山——中國玉石雕刻大師·龐然卷》一書的連載。龐然從業之路的經歷，他對玉雕藝術的理解與感悟借這個欄目與大家分享，給喜歡我們的朋友更多途徑去了解龐然和他的作品，歡迎大家的反饋與建議。

我們常說的氣勢連貫、跌宕起伏、行雲流水等，其實都是對節奏和韻律的描述。一幅引人入勝的好書畫，作者在創作時的情緒波動和作品的韻律是一致的，就像一股氣，貫通而有節奏。

1.對於中國傳統書畫中的筆墨意趣，你是如何理解的？

在中國傳統書畫的範疇里，筆墨望文生義包含兩個方面。「筆」指鉤、勒、皴、擦、點等筆法，「墨」指烘、染、破、潑、積等墨法。這兩個方面不能分別來看，從唐代的張彥遠一直到後來的石濤、黃賓虹等人，都強調筆墨兩者，相輔相成，不可偏廢。

滑動觀看《黃甲圖》

在我看來，筆墨之法是方法論，也是價值觀，不能簡單把筆墨只看作載體，它也是創作者精神力場的呈現。所以，鄭板橋也才會提出「氣韻為先，筆墨為主」的觀念。這也不是他的獨見，而是源自於謝赫的「六法」。

氣韻從何而來？說得明白一點，鉤、勒、皴、擦、點，和烘、染、破、潑、積一旦結合，它們之間會產生勾連和互動，其中任何一個元素變化，都能改變整幅筆墨的氣質。你會看到線、筋、骨、肉、皮同氣連枝，起、承、轉、合相互呼應，這種內藏的聯動式變化，會帶動觀者的情緒，有時候甚至能參悟到比畫面或者比作者本身想要表達的更為豐富的意蘊。它自己就構成一個小世界，永遠探究不完。

滑動觀看《驢背吟詩圖》

2.你是如何將筆墨化用到玉雕創作上的呢？

我從書法進入筆墨世界。書法是線條的藝術，在對線條有了足夠的認識之後，我才嘗試把它轉換到玉石上面。而在我嘗試的過程中，我也慢慢意識到，筆墨之法可能是玉雕技法的一個新的面向——以畫入字，以字入畫。

上下滑動觀看 徐渭《墨葡萄圖》

以刻字來說。我喜歡陰刻，也擅長陰刻。因為我發現在一條條的刻劃當中，還可以做深淺、向背的處理，這就造就了光影的效果，明暗對比出來的層次，自然讓文字呈現出類似於水墨變化的效果。以畫入字嘗試成功之後，我就慢慢開始琢磨以字入畫。

《墨葡萄圖》是我在玉雕技法上對畫意頓悟的一個標誌，用擦磨和鑿等玉雕通常不會用的技法，來模擬畫技上皴擦和潑墨。這是一次純粹的嘗試，僥倖獲得了藏家和專家的認可。

到了《悠然見衡山—讀文徵明畫意》，我才開始大面積運用新的技法。比如通過擦磨出的啞光效果模擬皴法和筆鋒，通過琢洞深淺來凸顯墨色層次，讓山石和林木的質感發生變化，筆墨的韻味頓出。而高山、高樹的表現，又運用了大量有力的直線，枝椏還出現了坑窪和斷線，類似於書法里的點、線。這種以字入畫的技巧，在玉雕中還是極少運用的。

3.我們一直在談書畫和玉雕兩種藝術形式的不同，那麼它們之間有無相通之處呢？

當然有。二者在節奏和韻律上是相通的。齊白石說：「筆筆相生，筆筆相應。」一幅字或者畫，從線條、結構、章法，再到整體布局與氣韻，由外到內都有韻律，我們常說的氣勢連貫、跌宕起伏、行雲流水等，其實都是對節奏和韻律的描述。一幅引人入勝的好書畫，作者在創作時的情緒波動和作品的韻律是一致的，就像一股氣，貫通而有節奏。

《榴實圖》

玉雕創作也是這樣。要把個人的情緒、氣息與線條、刀法的節奏貫通起來。就我個人而言，創作就像是在尋找撫琴時的感覺，線條的變化就像是琴音的節奏，它們能調動你的身心，讓它沉浸在韻律當中。如果能在創作時進入這種妙境，那出來的作品一定會自然而流暢。

其實，玉雕的節奏和韻律還體現在很多方面。除了雕刻時的手感、作品畫面的視覺呈現，還體現在聲音上。砣和玉石摩擦的聲音就帶有很強的節奏感，情緒的變動通過手部施力傳達在玉石上，就能在聲音里透出輕重緩急來。很多人會覺得這種聲音枯燥刺耳，但我能從中感受到一種韻律美。這可能與我以前學過跳舞有點關係，後來又在仵老師的研究院學過古箏，所以對節奏和韻律比較敏感。以前覺得只是娛樂放鬆的消遣，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對創作有不小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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