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以扮演總統出名的喜劇演員，現在真的要當烏克蘭總統了

烏克蘭政壇21日上演了「假戲真做」的一幕。在總統大選第二輪投票中，現年41歲的喜劇演員澤連斯基以73%比25%的得票率橫掃現任總統波羅申科。波羅申科當天晚些時候承認敗選，並向對手打電話祝賀。烏選舉委員會表示，正式結果將於4月30日公布。

輿論普遍認為，澤連斯基的上台證明了選民對波羅申科過去5年治理的深度失望，對政治腐敗和經濟疲軟感到厭倦。現在的問題是，他是否能如選民期望的那樣，成為「不一樣」的總統，並為烏克蘭打開一扇通往新時期的大門？

厭倦

據烏克蘭中央選舉委員會的數據顯示，喜劇演員澤連斯基贏得73%選票，現任總統波羅申科24.66%。如此巨大的領先優勢，引發國際輿論熱議。

「這種結果在烏克蘭歷史上絕無僅有，此前從未有哪位總統贏得如此高的信任。」俄羅斯衛星網報道稱。「從電視屏幕到總統辦公室，他的上升太過迅速。」美國VOX新聞網站稱。英國《衛報》指出，澤連斯基勝選有一定的偶然成分，民眾可能不是為了支持誰，而只是為了反對誰。不少選民將此次大選視為賭博，他們認為不管誰上台，現狀已經不可能變得更糟。

「人們最初對澤連斯基的支持，可以理解為一種對政府的抗議，」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認為，波羅申科在2013年的獨立廣場抗議活動後上台，以激進的民族主義為競選綱領，但在執政5年之後，昔日的「廣場英雄」很難在精疲力竭和垂頭喪氣的烏克蘭民眾中找到共鳴。

「第二輪選舉的結果並不意外，」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所長崔洪建指出，它真實反映了烏克蘭民意：對這幾年波羅申科統治下烏克蘭的內外形勢感到不滿和厭倦，求新求變的意願日益強烈。外部，烏克蘭在大國博弈「夾縫」中求生的狀況沒有改變，普通民眾仍然是外部力量和本國精英手中的「棋子」；內部，經濟改革進展有限，寡頭政治仍然「特色鮮明」。

烏克蘭政治分析師安德烈亞斯·烏姆蘭指出，過去近30年，國家的權杖在親俄或親西方的經濟政治精英間輪轉，但烏克蘭仍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烏克蘭人均GDP自2013年起大幅下降，儘管最近略有增長，但它仍在歐洲墊底。經濟困境導致數十萬、甚至百萬烏克蘭人遠走他鄉，有的甚至淪為難民。

「烏克蘭人只想達到正常生活水平，」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烏克蘭問題專家梅林達·哈林說，「但隨著波羅申科變得更富有，烏克蘭變得更窮了。」

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研究員李新指出，波羅申科沒能改善普通烏克蘭人的生活，東部頓巴斯戰火仍在延燒，百姓對他失去了信心。不過，首輪投票結束後，仍有觀點認為，波羅申科會利用自己的政治資源在第二輪投票中左右形勢。但如今，他的優勢並沒有發揮出來。這也在一定程度說明，他的競選策略並不成功。

「波羅申科要麼誤解了選民，要麼高估了自己，」美國前駐烏克蘭大使史蒂文·皮弗稱，他認為他的競選主題——軍隊、語言和信仰——仍會佔上風，但這套說辭早就讓人厭倦。他以為自己是跟普京競爭，而不是跟澤連斯基競爭？

CNN指出，波羅申科對俄羅斯的抨擊，往往歇斯底里，從而疏遠了中部、南部和東部地區的選民——這些地區的許多人對俄羅斯文化有一種親切感，有的地區仍把俄語作為主要語言。事實上，即使在很多親西方的地區，他的這套「愛國主義」也已行不通。出口民調顯示，除最西部省份外，波羅申科在其他所有地區都失敗了。

「烏克蘭選民最為關心的議題是遏制腐敗、重啟經濟。」「今日俄羅斯」網站如是稱。

崛起

當波羅申科——烏克蘭舊政治的象徵讓民眾心灰意冷的時候，朝氣勃勃的澤連斯基登場了。有評論稱，他滿足了烏克蘭人對未來總統的全部想像。法國「新觀察家」網站發問，這名橫掃千軍的政治新秀，究竟是何方神聖？

澤連斯基1978年出生於烏克蘭工業城市克里沃羅格，從一名籍籍無名的幽默劇參賽者起步，開啟了「演而優則仕」的跨界生涯。事實上，澤連斯基早就「當過」烏克蘭總統，只不過是在諷刺喜劇《人民公僕》里——他飾演一名歷史教師，因一段針砭時弊的講話在社交媒體上揚名，而後一路過關斬將成為烏克蘭總統。

通過這部喜劇，澤連斯基在烏克蘭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人們對他普遍抱有好感。根據《基輔郵報》2018年7月的報道，尚未正式參選的澤連斯基已經擁有不少支持者。但當時，幾乎沒人相信他真能成為總統，包括他自己。在2018年9月的一項民調中，他的人氣只有區區6.7%。即便在首輪投票中，他以30%對15%的得票率大幅領先波羅申科，但仍有不少觀察家認為，選民的新鮮感會在第二輪投票前消退，波羅申科有望逆襲。但最終，觀察家傻眼了，喜劇演員「假戲真做」。

「人們對新面孔渴望很久了，」梅林達·哈林指出，「人們想要的，就是一個沒有沉重包袱、與『政治恐龍』沒有聯繫的人。」「儘管他沒有執政經驗，沒有詳細的施政藍圖，但他在競選中發出的民粹主義、反腐敗信號，顯然說到了數百萬選民的心坎上，」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下屬的布倫特·斯考克羅夫特中心分析師埃里克森·沃德指出，再加上他在社會上的名氣，使他很快成為總統選舉中的一股「泥石流」。

有評論稱，跟美國總統特朗普和義大利總理孔特一樣，澤連斯基也是「一張白紙」，依靠「接地氣」的人物形象俘獲人心。除此之外，他還有好幾個「加分項」。

其一，熱播的《人民公僕》相當於戲劇化的競選廣告，使觀眾產生代入感——他就是國家的領導者，從而將收視率轉化為政治利益。

其二，社交媒體賦予他更多競選能量。270萬社交媒體「粉絲」是其天然票倉，帥氣年輕的長相更容易贏得對「老人政治」不滿的40歲以下群體的支持。

再者，競選策略經過一番推敲——他很少舉行大型集會，也很少接受媒體採訪。相反，他主要的活動是和喜劇劇團一起在全國巡演，讓觀眾發笑。在為數不多的公開場合，他展現出包容的一面，與波羅申科咄咄逼人的言辭形成鮮明對比。有評論稱，他意識到「零和遊戲」不能給國家帶來任何好處，他把「新烏克蘭」作為競選活動的最大關鍵詞。

挑戰

不過，雖然支持者視之為一股清流，反對者卻認為他的競選宣言不夠清晰，一個陷入戰爭的國家不應冒險選擇一位政治新手。有批評稱，與波羅申科比，他似乎缺乏直面俄羅斯的勇氣，同時也沒有更高明的對歐政策主張。

路透社稱，澤連斯基有兩處「軟肋」令人擔憂，其一，缺乏經驗。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一點，與烏克蘭寡頭科羅摩伊斯基的關係。這位烏克蘭最成功的喜劇明星註定不會活在「真空」中：他的娛樂帝國估值數千萬美元，他的工作室曾與多家俄羅斯公司密切來往，他的重要合作方之一就是烏國內數一數二的寡頭科羅摩伊斯基——他到時候會不會成為另一隻烏克蘭「肥貓」試圖行使權力的工具？

「他是一名新人，但仍生活在烏克蘭的舊土壤上，」崔洪建指出，正因如此，他不可能是拯救烏克蘭的英雄，民眾選他更多是出於新鮮感和好奇感，但選舉是一回事，治理國家是另一回事。上台之後，他將面臨一系列嚴峻挑戰：民眾想法如何與施政綱領統一？如何改變內部局勢受對外關係牽制的狀況？如果顧此失彼，競選時的高人氣也可能慢慢滑至谷底。

有評論稱，他需要回答一個問題：烏克蘭如何走進一個政治新時期？經濟疲弱、腐敗嚴重，外部關係（與西方、與俄羅斯）更是錯綜複雜。在過去幾十年里，烏克蘭一直沒能扭轉被動局面，自己掌握國家的命運。換到澤連斯基上台，他能做到嗎？

李新認為，澤連斯基面臨內外兩方面的挑戰。內部而言，最大的任務是如何消除寡頭政治這顆「毒瘤」對國家經濟的過度影響？「這並不是他靠一己之力能做成的。他雖然沒有政治經驗，但並不是沒有寡頭支持，如何處理與寡頭的關係，擺平支持/不支持他的各股力量，都是棘手的現實問題。」

外部來說，其一，如何處理與俄羅斯的關係，解決頓巴斯地區衝突問題？「他提出將啟動和平談判，但這也會遭致國內壓力，畢竟頓巴斯戰火奪走上萬人生命。就算他想與俄羅斯緩和關係，也不可能很快改善。」

其二，如何處理與北約的關係？「他尋求加入歐盟，但可能不會貿然提出加入北約。事實上，烏克蘭民眾也意識到，正是前幾任政府在加入北約問題上的急轉彎，才導致俄烏關係急轉直下。至於歐盟方面，也不敢輕易接納。烏克蘭人口體量四五千萬，一旦加入將是歐盟最大、最貧窮的國家，且還有糾纏不清的領土衝突，歐盟方面又怎會自討苦吃。」

此前有西方媒體「歡呼」：對於在「親俄與親歐」之間苦熬多年的烏克蘭，本次大選標誌著一個轉折——三名領先的候選人都是親西方派。但也有觀點稱，澤連斯基的勝利，讓外界面對一個極不尋常的局面：烏克蘭用一個徹徹底底的未知數取代一個意識形態化的狂熱總統。西方外交官曾指出，澤連斯基可能「親西方」，但更「親烏克蘭」。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迫在眉睫的問題，」埃里克森·沃德指出，澤連斯基目前在議會沒有任何政治根基，他必須等到6個月後的議會選舉才能扭轉這種孤立局面。如何培育自己的政黨，在議會選舉中發出聲音，他和他的幕僚正在尋找答案。

浪潮？

放在國際大棋盤中，「今日俄羅斯」網站稱，喜劇演員澤連斯基的上台，標誌著西方民粹主義浪潮進入蘇聯的空間。

「這是對傳統政治的控訴，」英國伯明翰大學國際安全教授斯蒂芬·沃爾夫指出，烏克蘭大選大多數候選人都採取民粹主義策略，民眾對政治體系信任度極低。

崔洪建則認為，又一位「政治素人」上台，的確與西方世界政治氣候的變化一脈相承，傳統主流政治人物讓民眾深感厭倦和反感，但是否能歸結「民粹主義」浪潮，仍有待觀察。

「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表面上看，他和特朗普、馬克龍等歐美政壇最有名的『局外人』人氣飆高現象相同，但這是不是民粹主義浪潮，還要看他的施政綱領和政策主張。」有法媒評論稱，到目前為止，澤連斯基的施政藍圖仍然一片模糊，他承諾「為了和平奮鬥」、終結腐敗、讓公民們富裕……但是如何實現？並沒有下文。

「儘管他的民粹指數還有待更長期的觀察，但從更深層次的角度看，他的出現的確打破了烏克蘭政壇近幾年來民眾被精英牽著鼻子走的局面，兩者之間的關係開始出現變化。民意表達逐漸也成為限制、或者約束精英許可權的一種方式。從這個角度看，澤連斯基的上台的確呈現出一定的民粹主義色彩。」崔洪建說。

李新也認為，澤連斯基與特朗普和馬克龍並不一樣。論及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特色，波羅申科的很多觀點可能更為明顯，比如主張主動挑戰俄羅斯。相反，澤連斯基主張談判。可見，澤連斯基的上台，更多地還是因為形象深入人心，而不是因為民粹主義的主張。

「他沒有詳細的施政計劃，也不算一個民粹主義者，他可能更像馬克龍，而不是特朗普。」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烏克蘭問題專家安德斯·阿斯倫德表示。

（編輯郵箱：ylq@jf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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