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花一詩：桐花
一日一花一詩：桐花
文：枯木
《酬元員外三月三十日慈恩寺相憶見寄》
【唐】白居易
悵望慈恩三月盡，紫桐花落鳥關關。
誠知曲水春相憶，其奈長沙老未還。
赤嶺猿聲催白首，黃茅瘴色換朱顏。
誰言南國無霜雪，盡在愁人鬢髮間。
唐代詩人裡面，白居易和元稹二人一生交情令人稱道，二人相識長安，白居易年長元稹八歲，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同科登第，同授秘書省校書郎，二人經歷相似，文學觀點相近，於是傾心相交，開始了近三十年的友情，相互唱和詩詞多達幾百首，被後人合稱為「元白」。
元白二人皆為中唐詩人中的佼佼者，共同倡導「新樂府運動」私交甚篤，然而後世評價卻不一。元稹一生經歷豐富，曾一度拜相，後遭貶謫，詩作近千首，風格婉麗，然而因人品被人指摘，況且詩詞多穠艷，因此後人評價褒貶不一；白居易為人耿直，仕宦多舛，風格平易通俗，關心現實，痛砭時弊，被譽為唐代傑出三大詩人之一。
關於二人評價，李肇的《唐國史補》：「元和以後，詩章學淺切於白居易，學淫靡於元稹。」。李戡「嘗痛自元和以來，有元白詩者，纖艷不逞，非庄人雅士，多為其所破壞。」。《新唐書》評價：「觀居易始以直道奮，在天子前爭安危，冀以立功。雖中被斥，晚益不衰。當宗閔時，權勢震赫，終不附離為進取計，完節自高。而稹中道徼險得宰相，名望漼然。嗚呼！居易其賢哉！」。蘇軾也認為「元輕白俗」，對元白的詩風頗有微詞，然而對白居易卻很崇拜，「白公晚年詩極高妙」，自號「東坡」就是采自白居易貶謫忠州的居所。
不管後世如何評價，元白二人的情感是真摯的，幾百首唱和詩詞就是明證。這首《酬元員外三月三十日慈恩寺相憶見寄》詩創作於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當時元稹剛於元和十四年徵召回京，被擢升為膳部員外郎，而白居易被貶忠州刺史，遠隔天涯。元稹遊覽長安慈恩寺的時候，想起友人，寄詩相憶，白居易受到詩詞後，為感謝老友挂念，便回詩一首表達酬謝。
「悵望慈恩三月盡，紫桐花落鳥關關。」。「慈恩」指慈恩寺，是唐代長安城內最著名、最宏麗的佛寺，建於唐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太子李治為追念其生母文德皇后（即長孫氏）祈求冥福，報答慈母恩德，下令建寺，故取名慈恩寺，如今遺存大雁塔為西安著名景點。「紫桐花」即泡桐樹的花朵，為北方常見高大喬木，桐花清明後開放，非常壯觀，滿樹紫花，遍地墜落，香氣四溢，清幽綿長，看見紫桐花，常常會勾起思鄉之情。「關關」指鳥鳴聲，源自《詩·周南·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首聯詩人表達惆悵相思之情，大意是：三月已盡，心懷惆悵，西北望長安，回憶慈恩寺遊玩情景，如今紫桐花開，遍地灑落，清香悠長，鳥鳴宛轉，不由得勾起了思友思鄉之情。
「誠知曲水春相憶，其奈長沙老未還。」。「曲水」即曲江，慈恩寺周邊的河流，是唐代著名的曲江皇家園林所在地。「長沙」借指漢代文學家賈誼，賈誼為漢代散文辭賦大成就者，漢文帝時被排擠貶謫為長沙王太傅，世稱「賈長沙」，後來因為梁懷王墜馬而死，因此抑鬱自責，年僅33歲去世。頷聯大意為：心裡知道朋友在春天遊覽曲江時，惦念之情，然而我就像賈誼一樣被貶偏遠地域，到老都沒有歸還。詩人感謝朋友挂念，表達了身不由己的無奈之情。
「赤嶺猿聲催白首，黃茅瘴色換朱顏。」。頸聯描寫了忠州的偏僻荒涼的風貌。「赤嶺」指紅色的山峰，「黃茅」即茅草，南方的秋季茅草枯黃，「瘴色」指南方特有的瘴氣（瘧疾）導致人發病後的顏色，晉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狀》：「芒茅枯時，瘴疫大作，交廣皆爾也，土人呼曰黃茅瘴，又曰黃芒瘴。」。這裡用黃茅瘴色形容容貌枯萎。此句大意是：長期居住在南方，偏僻荒涼，紅色山嶺，猿猴時時號叫，催人白髮頓生；當地的瘴氣（瘧疾）肆虐，生活艱苦，以至於來的時候的紅潤臉龐都變得黃瘦萎靡了。
「誰言南國無霜雪，盡在愁人鬢髮間。」。尾聯則發出感嘆，誰說的南方沒有冰雪？你不看我的鬢髮斑白，憂愁苦悶，要比寒霜風雪更要厲害呀。
這首詩，白居易回憶長安的優美景色，和自己相處的偏僻的忠州風貌進行對比，形成強烈反差，即感謝元稹的惦念的真摯友情，又向朋友訴苦，說明自己生活的艱辛，同時以賈誼自喻，對自己被貶感到惆悵鬱悶，也對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尤其是用南方沒有霜雪和自己的花白鬢髮相對比，空有抱負，有志難伸，在此消磨歲月，實在是心有不甘，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得到重用，重新回到長安，期盼之情可見一斑，惆悵之意令人唏噓，一詠三嘆，極具感染力。
也許白居易自己想不到的是，就在此年，命運開始出現轉機。元和十五年夏，白居易被召回長安，任尚書司門員外郎，冬，轉任主客郎中、知制誥。821年，加朝散大夫，升五品，827年召回長安任秘書監（三品），828年，轉任刑部侍郎，830年任河南尹，835年，任太子少傅分司東都，封馮翊縣侯，842年，以刑部尚書致仕。可以說後半生穩中有升，晚年通達，這是後話。
2019/4/23榆木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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