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雷:我死也沒想到,你們會帶熒光棒來聽相聲
拾遺物語
相聲從來不只屬於張雲雷,但張雲雷會永遠屬於相聲。
壹
「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
在其位的這個明阿公,細聽我來言吶……」
2018年10月21日,北展會場,
一席銀灰色大褂的張雲雷屹立在台上,
悠悠吟唱一曲《探清水河》。
台下是一片綠瑩瑩、亮閃閃的海洋,
每一點綠光,都是一個捧角兒的人。
張雲雷在台上唱,他們在台下唱:
「太陽落下山,秋蟲兒鬧聲喧,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來到了我的門前吶……」
這裡沒有別人,
只有「角兒」張雲雷,
和捧角兒的人——在場的2700個二奶奶。
能在北展演出,
對於張雲雷,
或是任何一個相聲演員來說,
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這種成功,源於他對相聲的絕對熱愛。
貳
1992年1月11日,
張雲雷出生在天津紅橋一個溫暖的家庭里,
起名張磊,
家裡人寶貝他,給他留了一條長生辮兒,
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
張磊小時候,
表姐王惠已是唱京韻大鼓的角兒,
總是騎著自行車帶著表弟去天津曲藝園子,
姐姐在台上唱,弟弟就在台下聽。
別的小孩聽不下去枯燥的戲曲,跑開玩,
小張磊則托著臉,
靜靜聽著咿咿呀呀的戲曲,
一坐可以坐好幾個時辰。
家裡人看出他喜歡戲曲,
帶他拜入劉派京韻大鼓傳人趙桐光門下,
學習京韻大鼓,
那些唱段,都成為了他日後的寶貴財富。
「叫哥哥。」
7歲那年,王惠帶回來一個人,
他仰頭打量著這個人,黑、胖、不高,
那個人也打量著他,
這個人就是郭德綱。
這次見面,定下了兩人幾十年的師徒緣分。
叄
他跟著這個人去了北京,
起初,郭德綱並不教他能耐,
他就在郭德綱教徒弟的時候,
悄悄在旁邊看,
他們學的曲子,他聽幾遍就能哼唱出來。
有一次,
他在被窩裡小聲哼唱剛聽來的曲子,
被子被一把掀開,他嚇了一跳,
一看,是郭德綱的臉,
這張臉上表情很嚴肅,
忽然又轉成了笑模樣:
「想學能耐嗎?」
「想。」
一把太師椅,一次拜師儀式,他成了德雲社正式的弟子。
「雲鶴九霄,龍騰四海」,
他是「雲」字輩,
大師兄閆雲達之後,排行老二。
師父看好他,
覺得他將是「雲中驚雷,天下盡知」,
取名「張雲雷」。
那條長生辮已經留得很長,
老是像條小尾巴似的在他後面盪啊盪的,
大家也叫他「小辮兒」。
肆
天地未明的時候,
四處都籠著一層迷濛的薄霧,
張雲雷已經走出了屋門,
他用冷水洗把臉,凍得兩隻手攏在袖子里,
在院里找了個地方,開始練聲。
練完基本的,師父教他能耐,
太平歌詞、蓮花落、評劇、貫口……
那麼多的相聲段子,那麼多的曲子,
一個字兒一個字兒教過去,
每個字都精細到極致。
練的時候一個字都不許錯,
「大宋朝文彥博,幼兒倒有浮珠之智——」
「啪——」一巴掌,「再背。」
「大宋朝文彥博,幼兒倒有浮球之智……吳周瑜七歲習文,九歲習武,一十三歲官拜水軍都督。」
「啪——氣口不對,重來。」
「大宋朝文彥博——」
「啪——一滴口水都不準噴。」
終於練完,師父走了,丟下一句話:
「一段唱50遍之後來我這裡交作業。」
小張雲雷一開始也想偷懶,
讓唱五十遍,他唱十遍就想去交差,
可唱五十遍與十遍的差別是極大的,
字句里的滋味不一樣,能品出來。
他只有一遍一遍老老實實地練了,
五十遍之後把曲子用磁帶錄下來,
交給師父。
幾年後,這些磁帶成了師弟們的教科書。
不斷地練習與積累,
他成了名副其實的「萬曲寶庫」,
登台時排在「倒二」,只有他,壓得了軸。
師父極嚴厲,可也極疼他。
領著他上街,路過一家賣雞腿的,
小張雲雷被雞腿的香氣勾過去,
不錯眼珠地盯著油汪汪的雞腿,
那時,德雲社尚未發展起來,
郭德綱摸摸兜,毛票加起來只有五塊錢,
他狠了狠心,把這些錢遞給賣雞腿的,
「來兩個雞腿」,
然後把它們都給了徒弟,
「吃吧」。
伍
2002年,大觀園廟會,
張雲雷和師兄一起演出相聲《訓徒》,
他的角色是徒弟,
師父教了他幾段詞,問他:「記住了嗎?」
他點點頭,毫不怯地登上檯子,
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演出。
下台之後,
他雀躍地跑過來跑過去,專往人堆里鑽,
就為了聽人們說一句:
「哎!這不是剛才說相聲那小孩兒么!」
之後的幾年,
張雲雷拖著小辮兒,四處演出。
2004年,主持人介紹接下來上台的是
「太平歌詞老藝術家」,
觀眾伸長脖子,等著看一個相聲老人上台,
沒想到跑上來一個不大的孩子,
不羞不怯地對觀眾說:
「給您來一段太平歌詞《白蛇傳》。」
接著就打起手中的御子,
架勢和水平倒真稱得上「老藝術家」。
陸
好日子沒持續多久。
2005年的一天,13歲的他剛演出完,
一個老大爺來找他:
「孩子,我聽你嗓子有點渾,
是不是倒倉了?」
張雲雷的心一下子灰了。
「倒倉」,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只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而對於靠嗓子吃飯的相聲演員來說,
則是一個「劫」。
過了倒倉期,
嗓子好了,
那是祖師爺賞飯吃,能繼續在這行幹下去,
要是沒倒過去,就和這行徹底絕緣了。
彼時,正是德雲社飛速發展的時候,
觀眾們絡繹不絕地來捧場,
師父領著徒弟們,
一隊人浩浩蕩蕩地找劇場搭檯子,
錦緞紅帳張揚地鋪開,
綉金的祥雲明晃晃地刺人眼睛,
每個人都瘋狂發掘著自己的能耐,
那瘋狂勁真感染人。
張雲雷覺得自己
隔了相當的距離看這紅火的場面,
這場面親切又陌生,
自己曾身處其中,
現在卻與它隔了一道緊閉的門,
門前的燈幽幽亮著,像在朝他詭異的笑,
他拚命地拍門,用渾水樣的嗓子喊著:
「我是之前的那個角兒!」
沒有什麼回應他,
腳邊荒蕪的蔓草是無言的。
師父把御子遞給他:
「等吧,先把基本功練著。」
他把御子丟開,
忽然恨上了自己之前日夜熱愛的相聲,
這段時間的落寞深深刺痛了他,
他發現自己除了說相聲,一無是處,
現在他像渴求天恩一般渴求祖師爺賞飯,
若倒倉後嗓子好了,你就是角兒,
若嗓子毀了,他就什麼也不是。
他厭惡這種感覺。
他不想等,也不敢等。
他逃離了。
柒
他逃到網吧。
在網吧的日子沒有晝夜,
各色人等都靠著眼前這台電腦消磨時光,
鍵盤敲擊聲、嬉笑聲、咒罵聲、
煙味、泡麵味……
放學之後會有成群的學生進來,
後來,學生走光了,
他還在那裡,一天又一天。
有一天,他看著夕陽把他的影子拉長,
忽然待不住了。
他跑到撞球廳擺球,一月800元。
後來又去飯館端盤子,
付了錢的都是爺,對他想罵就罵,
他想:「我以前可是角兒!」
心裡受不住,又找了份房屋中介的工作,
他想得很簡單:
自己擅長說話,干這行沒問題。
他信心滿滿地走進辦公地點,卻驚呆了,
17個人,卻只有10台電腦,
每天人們都起早搶電腦,
誰搶到了,誰才能開工,才能有業績。
有幾次,他搶到了電腦,
上個廁所的功夫,電腦又被別人佔了,
有了這次教訓,他只有儘可能地不喝水。
後來,他又輾轉做過移動的電話推銷員,
剛開口:「您好,這裡是中國移動——」
態度好點的,掛電話,
態度不好的,直接開罵。
這個時候,他的嗓子已經恢復了,
他可以說相聲了,
想起之前日夜瘋魔般練習相聲的自己,
回首在台上當角兒的日子,
曾是那般熱愛,現在回想起來,恍若隔世。
還回得去嗎?
他沒回去,
轉而提起包袱,去了北京。
捌
北漂不易,身上僅剩的6000元很快被人騙走,
他便在西單的地下冰場里找了一份工作,
給人拿鞋,
每天站十幾個小時,
他的腿腫脹得不行,
只有借口「上廁所」或「買吃的」,
溜出去把鞋脫一會,找地方躺一躺。
一個月800塊的工資只夠維持基本的生存,
沒有租房的錢,
他只能睡在陶然亭地鐵站里。
沒有路費,
他只能每天徒步從陶然亭地鐵站走到西單,
再從西單走回地鐵站,
腳很快磨出了血。
地鐵站的夜太冷了,
莽莽的寒風從遠方吹過來,
「咿——嗚——」,
被地鐵口吸了一部分進來,
風在通道里踉蹌一番,只剩下虛無的寒冷。
他去求冰場老闆給個睡的地方,
老闆考慮了一番:
「行吧,你就住冰場,連帶著看場子吧。」
每天,等冰場的人走完了,
他就趴在地上給冰場打蠟,
打完蠟後,
滿身疲憊地躺在廁所旁的單人摺疊床上,
「不能哭」,他對自己說。
他太久沒回家了,
找了一個中午,回了天津。
媽媽做了一桌子菜,
還炸了他最愛吃的雞翅。
他進了門,桌上的菜冒著熱氣,
這熱氣沒頭沒臉似的包住他,熏得他心酸,
他抱住媽媽,嚎啕大哭:
「媽,我不在家吃了,還得趕回去上班呢。」
媽媽也抹著眼淚:
「哎,你說我怎麼又要把你放走了。」
他回德雲社找人借錢,
德雲社已經大變樣了,
門口的票販子不認識他,
連問:「您哪位啊?粉絲不能進!」
他說:「我是張雲雷。」
票販子打量著他:
「哦!之前唱得挺好的那個小孩兒!」
他找到三哥孔雲龍,借了一百塊錢,
臨走的時候不忘叮囑:
「別和我姐說看見我了!」
王惠還是知道了,她立刻開車上了高速,
給弟弟打電話:
「你別跑,我現在就在高速上,你把工作立刻給我辭了。」
姐弟六年沒見面了,
王惠看到弟弟破爛的衣服和鞋,哭了,
張雲雷卻仍倔著說自己不回去。
王惠給他開了賓館的房間,
把他已經破了的衣服和鞋換掉,
站起身來:「兄弟,我走了。」
張雲雷卻忽然哭了:
「姐,我太難了。」
玖
彷徨多年的張雲雷,終於回家了。
此時,郭德綱已經和王惠組成了家庭,
「姐夫呢?」
「樓上等著你呢。」姐姐朝樓上努努嘴。
他走上樓,
看到師父坐在電腦旁,
臉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
笑眯眯地看著他:「回來啦?」
他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張口:
「姐夫,除了說相聲,叫我幹什麼都行。」
郭德綱的心涼了,把頭扭向電腦:
「你想唱歌的話,我有路子,周華健什麼的都給你找。」
然後就不再和他說話。
師父不說話,張雲雷也不說話,
他擰,他也擰。
……
一周後,張雲雷上了二樓,
「爸爸我錯了,
我要回來說相聲,哪也不去了。」
「好兒子,好兒子,美啦!」
一周的時間裡,張雲雷想了很多,
他曾經覺得離了相聲的自己,什麼也不是,
於是下定決心逃離相聲,
現在想來,這話沒錯,
懵懂時曲藝園子里的啟蒙,
拜師後日夜苦練時的窒息,
獲得觀眾喝彩後的雀躍……
相聲這門技藝一寸一寸沁在他的骨血里,
離開相聲他就脫了魂。
相聲從來不只屬於張雲雷,
但張雲雷會永遠屬於相聲。
拾
2011年4月3日,郭德綱發出公告:
「張雲雷,我的三徒弟,
自幼學藝,
太平歌詞蓮花落相聲均為上駟之才。
闊別六載,強勢回歸,德雲之幸也。」
德雲社從沒人像張雲雷這樣,
頂著黃髮和耳釘上台,
他登上闊別六年的舞台,
唱小時候唱的第一段太平歌詞《白蛇傳》,
身上還殘留著社會底層的卑微感,
小時候的自信杳然無蹤,
唱完後,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下的台。
他比別人晚了六年,
只有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把這六年補回來。
接不到商演,他不著急,
「該有我的時候,自然就有我了。」
兩年的時間,他除了吃飯、睡覺,
其餘時間都在瘋狂練習,
他懂得,師父只能教能耐,努力要靠自己。
他給師弟岳雲鵬當助演,心想:
「他能站在那,有一天我也能站在那。」
他和搭檔楊九郎守在後台,
等著賣票的消息,
賣出十張才能開演,已經賣出去九張了。
等待太漫長了,
他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耗在了等待上,
他對著九郎說話,又像對著自己:
「這張賣不出去,咱就得回去了。」
終於,等到了賣出的第十張票。
他嘗試確定自己的表演風格,
一開始,他給自己定位的風格是「妖」。
2015年,他一身紫褂,
把《白蛇傳》改成了融入自己風格的《青城山下白素貞》,
唱著唱著,就扭了起來。
觀眾流水一樣來來去去,
起初,沒人專程來看他,
後來,一兩桌、兩三桌、三四桌,
他有了固定的觀眾,
後來,又有粉絲舉著燈牌來看他的相聲,
他的相聲事業起來了。
拾壹
命,不可悖。
2016年8月,送完友人,
微醺的張雲雷走在南京火車站的站台上,
站台上沒什麼人,
風絲絲吹過,很悠然地吹到他的臉上,
汩汩啜著他的太陽穴,
他抬起頭,
一輪月亮蕩漾著,
很白很亮,比往日的都要好,
他虛飄飄的,有種快樂的眩暈感,
他有些近視,不過沒什麼關係,他想。
他忘了自己已經跨了幾個欄杆,
大概還有一個罷,
他走上前去……
左胳膊粉碎性骨折,
肋骨摔斷9根,
胯骨摔斷,
骨盆摔斷,
右腳腳後跟摔爆,
五臟六腑連腸子帶胃移位。
「太碎了,救不活了。」
「孩子這麼小,再試最後一次。」
他睜開眼睛。
醫生轉過身來:「你,說相聲的?」
「嗯。」
「以後考慮幕後工作吧。」
「……」
他的嘴唇發乾,周圍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非常靜,
他的一顆心直往下墜。
他想動一動,卻發現全身毫無知覺。
「還不如死了。」他想。
相聲早融進他的骨血,
現在卻生生,生生地要從他生命里抽離。
他躺在ICU里,閉著眼睛,
身上的一百多塊鋼板鋼釘,
像要把他骨血里相聲的魂擠走。
小護士來調儀器,
哼著他再熟悉不過的《送情郎》,
他一面掙扎、一面按捺,
全身筋骨都酸楚了,嗚嗚地哭了起來。
師父和師兄弟們來看他。
他對搭檔說:「你換個人搭吧。」
九郎哭了:
「我認哏。
你不說相聲,我陪你一起轉幕後。」
他對師父說:「爸爸,我完了,我上不了台了。」
師父紅著眼睛:
「你放心,你癱了,我教你說評書,
坐著也讓你上台。」
這句話,把他的魂勾回來了。
拾貳
誰都以為張雲雷把相聲當成事業,
卻不知道他把相聲當成生命。
「我一定要重新說相聲。」
他掙扎著打御子,
手上的筋都斷了,用不上力,
御子掉了又掉,
別人給他撿起來,他又繼續打。
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了一隻手上,
他感到自己的神經緊緊絞成一團,
疼痛從驟緊驟松的神經里擠榨出來。
太疼了,他鬆了勁,
那些絞成一團的神經一下子四散開來,
七零八落地散落在他身體各處,
像同時按響了多個琴鍵,
但曲調是極難聽的。
師父一天一條微信:
「今天怎樣?」
「感覺好點嗎?」
「我的兒,在家等你!」
「好嘞,您等著我。」
人在天地中,是極渺小的存在,
可一旦有了灌注在生命血脈里的熱愛,
就燃起了熱烈的火光。
15天,出ICU。
拾叄
2017年1月21日,
張雲雷帶著身上的一百多塊鋼板鋼釘,
重新登上舞台。
一旁的師兄弟站成兩排,
底下的觀眾拉開橫幅:
「張雲雷,歡迎回家」。
楊九郎強忍眼淚,扶著他,
張雲雷則微笑著。
他的筋骨還沒長好,
疼痛的神經拽得他喉嚨發緊,
一段《歪唱太平歌詞》,
手剛舉起要打御子,御子就掉了下去,
他低頭,忍不住皺眉,
抬起頭來卻又是笑臉。
他趁機將傷痛做了梗,
手仍然在空中作勢打著,
笑問觀眾:「嘿,怎麼樣!」
可誰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4月,三慶園,演出的場次現場售票,
德雲社低估了張雲雷的影響力,
眾多粉絲坐飛機趕到北京,
劇場小,人多,很多人沒買到票,
聚在三慶園劇場門口鬧事,
角兒張雲雷聽說,
許諾20、21、22號連演三天,
以回應一眾捧角兒的人。
他連著演了三天,站了三天,
最後一場,演著演著,一陣劇痛,
他的腳踝,被鋼釘穿透了。
腳踝上疼痛的神經末梢
傳導給身上的每個地方,
他的腦仁疼得發麻,
身體仍直直地站立著,撐了一個半小時,
下了台,直接被送進了醫院。
斷骨重造,
張雲雷像是從裡到外被淘洗了一遍,
之前的社會氣妖氣都沒了,反煉出了仙氣,
宛若被某種幽冥的召喚叩醒。
他赤腳踩在荒原上,忽然懂得,
生命的意義不只是生存本身,更是承重:
他承載的是100多塊鋼板的重量,
是疼痛的重量,
還是相聲這門技藝的重量。
相聲早與他的生命融為一體,
他不死,
相聲也該經他的血脈生髮,
煥發不亡的生命力。
拾肆
說學逗唱是相聲的外形,
大眾的文化心態才是它的精神內核。
有人說張雲雷把飯圈女孩引進相聲圈,
是破壞了相聲的「傳統」,
他們並不懂得「傳統」的含義。
對於相聲這門技藝而言,
「傳統」不僅是歷史的,更是情感的。
從歷史角度看,
太平歌詞、蓮花落、評劇、貫口……
老祖宗的東西從遙遠的年代流傳下來,
這是歷史的真實;
從情感角度說,
從相聲產生之初,
就是一門供大眾消遣的技藝,
一段相聲好與不好,要看大眾的情感反應,
這是情感的真實。
相聲本身就是流動、發展的物質形態,
從古至今,數不清的相聲表演者,
根據觀眾不同的情感反應,
在原有的段子基礎上改編,
傳統與當代觀眾的情感接受結合起來,
才是真正的理解了相聲。
張雲雷把民謠與傳統曲藝結合起來,
改編了一曲《探清水河》,
把一眾不聽相聲的年輕女孩
拉進了相聲的圈裡。
他登上比小園子大得多的舞台,
身上負載著相聲的傳統和規矩:
衣服不能有褶皺,
鞋邊不能有灰塵,
頭髮絲不能亂,
指甲必須剪整齊。
他開嗓,觀眾如痴如醉跟著一起唱,
如果說2002年的張雲雷,
是用生來響亮的聲音挑著人們的情緒,
此刻的張雲雷,
則是把傳統曲藝演繹成了一條情感之河,
聽眾徜徉在這條河裡,聽他娓娓道來,
感受從遙遠時代流傳下來的動人的人類情感。
觀眾在變,
接受的方式在變,
人性不變,
打動人心的力量不變。
相聲救了張雲雷,
張雲雷也給予相聲新鮮的血液,
使其生髮出龐大的生命力。
拾伍
張雲雷太紅了。
《秦香蓮》《大西廂》《哭四齣》
《九藝鬧公堂》《汾河灣》……
每場相聲都有新段子,
觀眾層層見喜,烏泱泱地來捧他,
他的相聲一票難求。
2019年,單曲《毓貞》發布,
上線不到兩分鐘已銷量過百萬。
他呢?
書房裡,一茶,一曲,一人。
這個人的姿勢很久沒有變,
眼睛像望著極遠極遠的遠處,
又像盯著極近極近的近處。
抑揚頓挫的調子在空氣里迴旋,
飄過來又飄過去。
再有不長的時辰,姐姐就要喊他吃飯了。
▼
喜歡,就給我一個「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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