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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在用人與管理上留給後世的教訓

文 | 諶旭彬

重慶市檔案館曾公布過106道蔣介石手令,這些手令下達於1939-1944年間,全部與重慶市政直接相關。

由這些手令可以發現,蔣事無巨細,包括馬桶的清洗問題在內,都曾過問指示。

比如,1939年3月2日,蔣發現重慶市大小汽車普遍超額設置座位,甚至在汽車之外「兩傍附帶立人」,於是下達手令,要去市政府想辦法進行整頓。因市政府的方案不如人意,半個月後,3月18日,蔣再次下達手令,給出了自己擬訂的三條辦法:

「第一、(載重)分量應再減少現定者五分之一;第二、重要出入路口準備秤磅,如見有逾量之車,令其卸下過秤;第三、過秤後如有過分之重量,一面處罰,使其過分量之貨,不能再搭原車,一面必須覓保取回其原貨。如第二次再犯此規,即應充公。」

重慶是戰時陪都,駐有很多英美盟國人士。其市容市貌,在蔣看來關係到國家體面;且蔣認為,市容整潔有助於維繫民眾的抗戰信心。所以,貫穿整個抗戰,蔣一直在關注重慶的市容市貌。

比如,1941年,蔣曾就車輛超載問題,替重慶市政府擬出過具體的處罰標準,包括不許破爛、臟污車輛上路、不許車輛外側攀援載人等。手令要求:

「公共汽車與各公路所行駛之車輛,……凡破爛與污穢以及塵土久積之車輛,皆應徹底取締,停止行駛。叉車旁不許立人附車,……凡犯有二次以上者,應即將車輛充公,車夫充苦役可也。」(1941年 7月 8日)

「重慶市區內常見有載重過量之卡車與板車,並時見有人站立於汽車或卡車車門之外。以後此類事件皆應由警察負責取締,至少應勒令停車改正,或將其車輛扣押,若有再犯者 ,即予其車帶物一併充公;如有警察熟視無睹,不加取締,應予懲處。」(1941年8月29日)

圖:1941年2月,日機轟炸後的重慶街頭

汽車關係市容市貌,馬車自然也是一樣。

1942年9月24日,蔣向交通部長張嘉璈、重慶市長吳國楨下達手令,命他們整頓馬車行業。整頓的重點是「車輛不良」、「馬匹疲敝瘦弱難堪」。手令要求主管機關對馬夫進行「檢查教戒」,督促他們改正讓馬匹終日工作「毫無脫軛休息」的做法,進而改變「馬匹病弱日甚」的現況。

不過,蔣的手令並沒有效果(這種事,本身也很難做到)。1943年6月22日,蔣又向重慶市長賀國光下達手令,再次批評了市內的馬車問題。在蔣看來,這些馬車「車廂之污穢,御夫之襤褸以及馬匹之瘦贏」,實在是「有玷瞻觀」,給人極不好的觀感。蔣責備市政府敷衍塞責,不好好辦事,在手令中警告他們:

「以後倘再不將車廂保持清潔,馬匹挑選精壯,與御夫穿著制服,定將先懲各該主管人員,以戒怠忽。」

1943年12月14日,蔣再次下達手令給賀國光等人,就馬車夫吸煙、馬車搭乘人數等問題做出指示。:

「自明年一月一日起,凡行駛於重慶市區內之馬車,應嚴禁其車夫於駕駛時吸煙,一面並限定每輛馬車連同車夫在內,只准搭乘五人為限,否則應嚴加處罰。」

日軍轟炸下的重慶一隅

不獨汽車、馬車,在蔣看來,警察的雨帽、公共場地的籬笆,國旗的懸掛高度,也同樣關係到市容市貌,關係到國際觀瞻。

1939年3月18日,蔣向市政府下達手令,批評了現用的警察雨帽的樣式和公共場所的衛生處理規則。關於雨帽樣式,蔣指示道:

「警察雨帽,必須與雨衣聯扣,不準現在之雨帽批帶帽上,不成樣子。」

1940年5月30日,蔣曾就市內籬笆牆倒塌問題,向市長吳國禎下達手令,要求倒塌兩日內必須完成修復

「市內各處倒塌之竹籬圍牆,應嚴令其管戶限期修整,如公共場地之竹籬,則應特別堅實,勿使隨時倒塌。如見倒塌,應即刻修整,不得逾二日為要。」

1943年4月5日,蔣又通過手令,就市內的國旗懸掛高度作出具體指示,要求「垂下最低之旗角」距離地面必須至少十市尺。

除了汽車、馬車、雨帽、籬笆、國旗,市內的公廁狀況,也是蔣介石關注的焦點。

1940年2月27日,蔣曾指示,防空洞「附近必設廁所」。

5月30日,蔣在手令中為防空洞外便桶的清洗制定了具體辦法,要求在「解除警報以後三點鐘以內,必須清除洗凈」,由市長和警察局長輪流巡查來保證執行。

7月24日,蔣又就防空洞內廁所的啟用與關閉規則下達手令,「凡新式廁所,平時應閉鎖,非警報時不開啟,解除警報清掃後,應即鎖閉,平時不開為要」,以保證防空期間能清潔使用。

這些手令的下達,並沒有帶來蔣期望的結果。1942年3月23日,蔣又在給市長賀國光的手令里,為市內公廁的清洗制定規則,要求清理工作必須「每日早晚兩次」。

圖:1941年,重慶某處防空洞

憂心戰時陪都的國際觀瞻,是蔣下達上述手令的關鍵原因。

不過,手令如此細碎,甚至連「重慶市建築與道路,必須預留裝置地下電線電燈之設備為要」這樣的技術常識,也要由蔣來諄諄提醒重慶市政府,則明顯有違現代政府權責明晰的運作之道,而與蔣的個人習慣有直接關係,一如蔣的近侍陳布雷所言:

「委座處理政治,如同處理家事,事事要親自處理。

事事親自處理的主要手段,即下發「手令」。

大陸時期,蔣究竟發出過多少手令,迄今尚無確切統計。據曾在侍從室工作過的秋宗鼎披露,僅其個人所見:

「從1936年1月起,到1948年4月止,這一段時間裡,侍從室積累收藏蔣的『手令』已達120多公文箱之多。如果把1936年以前的和沒有收回來的蔣的『手令』攢在一起,恐怕還不止這些了。」

國民政府的軍政要員,不滿蔣的「手令」者頗多。

比如,1937年的忻口會戰,本由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指揮。因蔣用手令越過閻指揮前線部隊,導致閻的「轉下之命令早發遲到」,蔣的「徑下之命令遲發早到」,某些前線部隊拿著兩份命令,「不知所適,幾乎全部錯移其地位」。

軍令部部長徐永昌,因此在日記中責備蔣:

「徑令太多,又忽略通知其長官,因之誤事者有之,發生誤會者有之。」

圖:徐永昌日記批評蔣介石「徑令太多」(圖片引自中研院網站)

久而久之,國民政府前線軍事將領也有了一套對付蔣「手令」的有效心得。軍統局第一處處長鮑志鴻,曾主管戰地情報工作。據他披露:

「黃伯韜……為了躲避蔣介石命令,早晨起來,告訴部下,如蔣介石來電話,就說軍長到師部去了。電話打到師部,又說,軍長到團指揮部去了。王耀武軍則採取口頭應付,實際按兵不動的態度。一天深夜,戴笠指示傳達蔣介石命令王耀武派一個加強營,攻擊日軍側背,救援衡陽第十軍,……王耀武複電戴笠說判斷如神,實際上依然按兵不動。

唐縱在侍從室工作多年。據他講,1942年11月25日,國民黨五屆十中全會黨政總檢討時,曾有人批評蔣氏手令太多,導致「各部長只知道忙於應付手令」,無暇處理一般正常事務。蔣在會上回應這種批評,辯解道:

「並沒有好多手令,有時想到的意見交給各部長參考則有之,正式手令甚少。」

稍後,蔣指示多用「手啟」、「手條」名目,能不用「手令」名稱者,盡量不用。

熊式輝也曾當面給蔣提建議:

「不宜日理萬機,陷於事務主義之深坑。……事必躬親,終必自誤」,「一等人用組織,二等人用人,三等人用手。」

蔣的回答是:

「中國人才太少,委之事權,類不能達成任務。」

蔣的日記中,也多有此類話語:

「所用之人,所有機關,幾無一如意。」

「除妻之外無一人能為余代負一份責,代用一份心」。

「對內對外,對老對少,對文對武,皆須以一身親當。」

圖:1961年,蔣介石與陳誠(左)

嚴格說來,蔣抱怨黨內沒有人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主政大陸期間,蔣的用人標準,本就一直是重德甚於重才。

1933年4月23日,蔣在日記中自述用人之道,是先「察其心」,再「用其才」:

「緒山謂:(王)陽明用人之法,不專取其才,而先信其心;其心可托,其才自為我用。世人喜用人之才,而不察其心。其才止以自利其身已矣,故無成功。是誠吾之藥石也,中正勉之。」

退至台灣後,在用人問題上,究竟是以道德為先,還是以才能為先,蔣緯國與蔣介石也曾有過一番辯論。蔣介石主張前者,蔣緯國側重後者。

據蔣緯國回憶:

「有一次為了一個想法——選擇幹部究竟是道德重於學術,還是學術重於道德,我們爭論了兩個禮拜。最後父親接受我的意見。……我舉了一個例子向父親說明:有一群道德好但不學無術的人,帶頭者道德學術兼備;另一群人則是學術超群,帶頭者也是道德學術兼備。前者帶的這一群人雖然品德好,但不學無術,他自己雖然品學兼具,但是這也要幫忙,那也要幫忙,非常辛苦。我跟父親講:『那就是您。』」

蔣緯國這句「那就是您」,點出了蔣介石在用人上的困境。

蔣說自己是因為「黨內無人」才事必躬親,但在其他人眼裡,蔣的事必躬親,其實也是造成「黨內無人」的原因之一。

曾給胡宗南做過參謀長的將領於達,曾留下這樣一段反思:

「革命軍積下來一個很不良的習慣,使得革命軍很吃虧,其原因可能是委員長因為用的都是(黃埔)學生,把他們從無知的少年訓練長大,老是覺得這批毛頭小子會出亂子而不放心。蔣先生一直到現在都還看他們是小孩子,什麼事情都不能放心他們去做,而事事干預他們,而且干預得很厲害。」

抗戰期間,蔣對軍事將領訓話

面對質疑,蔣也有自己的「委屈」,他曾對行政院秘書長魏道明如此說道:

「你們副院長、各部部長,以為我不懂經濟,其實我何嘗懂外交。我的軍事是苦幹成的,今日外交的形勢也是我們苦幹的結果。如果你們懂經濟,拿出辦法來,否則就應聽我的話,照我的意見做。」

蔣既如此說,下屬為了不負失敗責任,也往往樂得凡事無動於衷,一切靜候蔣的指示,「黨內無人」問題也就變得更加嚴重了。

當然,蔣也知道自己連便桶清洗次數都做具體指示,實在有失體統。所以,他曾多次強調,不許下級部門使用手令原文來傳達指示。

比如,1941年5月,蔣發覺後方食鹽供應吃緊,於是向主管鹽務的財政部發了一道手令,要求「後方各省食鹽,對其購買應加限制,以後每人每月只准購買八兩」。這條手令被財政部全文引用轉發。蔣看到後十分生氣,訓斥了財政部,強調自己的手令「多系就主要方針而言」,財政部拿到之後「不應照錄手令」,下發文件更不該註明「奉本委員長手令」如何如何,這種做法「實嫌有失體統!」

可惜的是,惡性循環已成,蔣再如何斥責「有失體統」,也是無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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