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夢影》：去忙世人所閑之事

日知錄

能閑世人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閑。

——張潮《幽夢影》

張潮對「閑」可謂情有獨鍾，這也使他在「盡從忙裡過」的眾生中能夠跳脫出來，洋洋洒洒寫一書的哲言妙語。我們上次已經領略過他對於「閑」的看法：「人莫樂於閑，非無所事事之謂也。閑則能讀書，閑則能游名勝，閑則能交益友，閑則能飲酒，閑則能著書。天下之樂，孰大於是？」他認為，只有真正的閑暇才能製造快樂。此外，他還有更加富有哲理的思考：只有能夠將世人都在忙碌的事情閑置下來的，才能去做世人閑置下來未做之事。

這一點不難理解。上一周我去見了一個許久未見的友人，她在某家著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每天幾乎沒有空閑的時間，我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而此時她剛從單位打車到酒店。她對我說，特別想要培養一些愛好充實自己，但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我看了看她憔悴的面龐上精緻的妝容，對她說，那你也要能空下來，才有時間去想培養愛好的事呀。

這世上有太多想要去做，卻礙於現實的阻隔無法成行的事情。於是才產生了虛無縹緲的愛好和一廂情願的計劃。或許有一天，我們可以在午餐、午休、夜晚的時間靜靜想一想：我真的有這麼忙嗎？還是只是口裡說著忙，晚上卻無所事事地刷著微博，導致早上起不來床，又是匆匆忙忙地開始新的一天？

在現代社會，「世人之所閑」可並不是晚上刷微博看劇這樣幾乎無法提升自己的事情。這一點，張潮已經在《幽夢影》中說得明明白白，應是快樂而有益之事。讀書便是其中一例。此前媒體發布的中國人「2018讀書報告」顯示，成年人人均閱讀量不超過10本，超過四成的成年人自認讀書少。與此相對應的是，已為父母的成年人卻往往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多讀書。這說明人人都明白讀書的好處，然而仍然將之閑置，或者將期望轉移到沒有工作負擔的孩子身上。

交友也是其中一例。古人云：「居閑之樂，無逾於友，友集之樂，是在於談。」然而在成年人的社交圈子裡，我們常常看到的是恭維與利益交換。只有在真正的朋友相談的時候，似乎才能夠體味到那種閑談的樂趣。也正是那些能放下手頭的看似繁忙的工作，願意聆聽彼此境況、毫無功利心地暢談並進行思想碰撞的人，才是真正的益友。

對這句話的評語，有一條袁翔甫的補評：「閑里著忙是朦懂漢，忙裡偷閒出短命相。」意思是說，本身有閑暇卻盲目去作世人所忙碌的事的人，是糊塗蟲；一天到晚忙裡忙外，只能偶爾偷閑的人壽命短暫。是呀，若閑暇只能是偷來卻無法自在由心，那便不是張潮與我們所追求的閑暇了。我們的生命需要留白，去忙世人所閑之事，那裡有智慧拂過的詩情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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