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梧桐花開

又見梧桐花開

　　節氣的推進，時光的遷移，讓大地換上了新衣。那些寂寞了一個冬天的花草，伴隨著春風催生而至。從去年乾枯的地方又一次重生，夾雜著歲月的無奈，展示出歲月的崢嶸。

每年當氣溫逐漸趨於穩定的時候，嬌嫩的杏花，妖艷的桃花，迷人的櫻花次第開過，梧桐樹上的梧桐花會在某個早上，或者是晚上怦然開放，迎接夏日的到來。

於是這恍如隔世的花朵又展露在高大的梧桐樹上。你看，那滿樹淡紫色的梧桐花開滿枝頭，恰遇瀟瀟微雨輕輕降落,雨疏風驟,以至漫天的梧桐花雨飄落大地，美的讓人如同置身仙境。每一枚梧桐花恰似情竇初開的仙女，在初夏微醺的風裡，那恬淡的氣息，蕩漾著人們的心房。

也正是因為它的晚開，才更加顯得堅貞不渝，就象情竇初開的一段感情，即使不會有任何的結果，也還是成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美好，這樣就可以伴隨我們度過一生了。

　　梧桐在古詩中有象徵高潔美好品格之意。如「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詩經·大雅·卷阿》)，詩人在這裡用鳳凰和鳴，歌聲飄飛山崗;梧桐瘋長，身披燦爛朝陽來象徵品格的高潔美好。再如「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虞世南《蟬》)，這首托物寓意的小詩，以高大挺拔，綠葉疏朗的梧桐為蟬的棲身之處，寫出了蟬的高潔，暗喻自己品格的美好。莊子在《秋水》中也說：「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 鵷鶵是古書上說的鳳凰一類的鳥。它生在南海，而要飛到北海，只有梧桐才是它的棲身之處。這裡的梧桐也是高潔的象徵。因此，古代有「栽桐引鳳」之說。

　　記得兒時，父親每年都會在院子以及周邊的地里栽上幾棵梧桐樹，那時候父親並不是為了「栽桐引鳳」而是為了一是讓梧桐樹能夠在夏日裡遮陰，為我們遮蔽炎炎烈日，二是等到長大了可以打傢具，我們家裡現在還在使用的方桌就是栽在老屋前面的一棵梧桐樹製作而成的。

一提起梧桐樹，就讓人想起那苦澀的歲月。小時候家裡窮，沒有錢買糖，更甭說是蜂蜜了。記得那時候也就是五六歲的光景，我和海明哥經常在一起玩耍，有一天我們發現，梧桐花掉在地上不久就會有許多的螞蟻爬進爬出。我撿起一朵花，順著螞蟻爬過的地方看去，竟然欣喜地發現，裡面似乎有一些粘稠的東西，用嘴嘗嘗竟然很甜。我對海明哥說：「這是花蜜啊」。於是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一邊撿花一邊用嘴吮吸梧桐花的花蜜，蜜是香甜的，時光也是香甜的，至今我還在腦海中深深地記憶著那梧桐花的香甜，還有就是吃到花蜜的滿足。

　　吮吸著梧桐花蜜，日子一天天地從歲月的年輪中碾過。我也慢慢長大，梧桐樹也日漸長粗成才。炎炎夏日，梧桐樹樹葉婆娑，樹下樹蔭遮蔽，滿院子的一片清涼，我們兄妹在樹下或是玩耍，或是讀書，一家人一起吃飯，聊天。這魁梧的梧桐樹仿若父親高大的臂膀，用他的身體抵擋住夏日的炙烤，在這裡我們享受到了夏日的清涼，也感受到了父親的偉岸，堅強。

　　去年回家，忽然發現院子里那棵最大的梧桐樹一半已經枯壞，只有一半還在堅強的伸展著他那孤獨的臂膀，梧桐花依然如喇叭似的，吹奏著節氣的樂章，勤勞的蜜蜂飛進飛出，依然釀造著人間的甜美。父親說，這梧桐樹已經老了，也該伐掉了。我說還是留著吧，畢竟這裡有我們童年的記憶，再說這不是還有一半活著嗎？至少等我們回家後還能看見梧桐樹花開！還能品一品童年梧桐樹花蜜的香甜，說不準還真引來一隻金鳳凰！父親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一笑。

　　的確，這梧桐樹雖然老了，但它依然儘力地吮吸著土地的營養，水分，沒有放棄，沒有與命運妥協。這讓我想起了18年前的那個不眠之夜，我中考成績不是很理想，若要上高中就得交錢，也就是所謂的自費生，那時候家裡拿不出錢，上高中的夢想就像那肥皂泡一般破滅了。那一夜，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望著窗外的繁星，聽著山風的呼嘯，心裡有無窮的難過。隔壁的父母也是徹夜難眠，快明天的時候聽見父親對母親說，要不把房前屋後的梧桐樹都賣了，再去親戚家借點，讓孩子去上高中吧！母親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於是早上吃飯時，父親把這個決定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樹下的飯桌上宣布了。我此時也感覺這也是無奈的選擇，但是看到這滿院的綠茵，還有就是這些尚有稚嫩的梧桐樹，我內心又有了些許的憐憫，或許再等上幾年梧桐樹就成才了！而我上高中也不是唯一的選擇。想到這裡我跟父親說，要不我去濰坊打工去吧，我也應該出去掙點錢貼補一下家用了，再說上學也不是唯一的出路。父母沒有說贊成，也沒有說反對，但我分明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許無奈與愧疚。

　　於是我放棄了高中求學的夢想，遠去濰坊打工，在那段打工的日子裡，我干過鉗工，干過電焊，干過建築小工，總之都是勞其筋骨的活，但是我一直沒有放棄複習。每到一處工地，我總會巧遇一棵或是兩棵梧桐樹，它們或是舒展著臂膀，或是展望著遠方，不管它生長的地方多麼的貧瘠，多麼的擁擠，多麼的不適合生長，它總能向人們展示他寬大的胸懷，生機勃勃，不肯屈服，不肯認輸。

大約艱難困苦的日子過了半年，春節回家的時候，父親站在高大魁梧的梧桐樹下跟我說，回去復讀吧，這樣打工的日子不是你將來的生活，還是去拼一下。你看著梧桐樹雖然一開始很弱小，但是只要紮下根就會不停地生長，直至長成竄天大樹，張開它的臂膀盡情地擁抱藍天。你雖然沒有上成高中，也可以去上中專，這樣一樣可以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於是在父親的規勸下，我又拾起久違的書本，回到了闊別半年的課堂，俯下身子就像梧桐樹那樣把根紮下去，盡情地吮吸知識的汁水。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半年的努力，我考上了師範，就恰似那棵經過冬天的梧桐樹，依然在春天開出了燦爛的花朵，馥郁芬芳，華麗張揚。

　　如今回家常和父親在樹下聊天，也和父親在樹下喝茶，一如逝去的歲月，梧桐樹依然在春天開出一串串如喇叭般的花朵，在夏天遮蔽驕陽的照曬。而我們這些曾經得到它庇佑的孩子們也已羽翼豐滿各奔東西，落戶天南海北，各自成家立業生子育女。

　　時光不再，歲月不染。先前熱鬧的小院如今剩下時光漂染的痕迹，梧桐樹依然堅守著土地，老屋守護者家園，父母們念叨著兒女，寂寞裝點著歲月，慢慢地行走在世間直到天荒地老。

又見梧桐花開，見證歲月的更迭，人間崢嶸歲月的無情，也把我們這些在梧桐樹下長大的孩子們的情愫緊緊地拴在這方土地上，無論走的多遠，都會在這落英繽紛的時節深深地憶起往昔或快樂、或憂傷的日子。

2019.4.19完成於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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