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假宮頸癌疫苗」追蹤：傳銷式營銷和醫院背後的廣告公司

疫苗問題，事關公眾的健康乃至生命，各界異常關注。但暴利誘惑之下，總有人以身試法。

最近曝出的海南博鰲銀豐康養國際醫院（下稱「銀豐康養醫院」）為客戶注射走私假疫苗事件，最終獲得官方定性，銀豐康養醫院涉嫌非法接種九價宮頸癌疫苗。

第一財經記者通過調查發現，銀豐康養醫院不僅沒有獲得「預防接種」門診許可，而且管理上也存在諸多問題；該醫院的合作方青島美伯門之家美容信息諮詢有限公司（下稱「青島美伯門」）也沒有疫苗代理服務資質。

疫苗注射醫院沒有疫苗接種許可證，疫苗提供方也沒有代理資質，違法接種背後有什麼秘密？第一財經記者進行了追蹤調查。

涉嫌非法開展疫苗接種

3月份，有多名受害人在微博舉報，曾在銀豐康養醫院接種的九價HPV疫苗，後接到警方通知，當時所注射為走私假藥……

事件被披露後，一石激起千層浪。海南省衛健委高度重視，立即責成省衛生計生監督總隊聯合瓊海市衛生健康委、瓊海市衛生計生監督所進行核查

4月28日，事件終被定性。根據海南省衛健委通報，銀豐康養醫院與青島美伯門於2017年11月28日簽訂醫療美容相關業務和項目的合作協議，違法出借醫療美容科開展「醫療美容」診療活動。該行為違反了醫療機構管理相關法律法規。

通報還表示，瓊海市衛生健康委於2019年4月18日下達了《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給予該院以下行政處罰：1、警告；2、沒收非法所得；3、處以8000元罰款；4、吊銷《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同時責令該院立即停止違法行為。關於疫苗來源及涉假問題相關職能部門已介入調查。

相關資料顯示，銀豐康養醫院2016年2月1日取得執業許可證，2018年3月21日開業。至今未取得當地衛生健康行政部門「預防接種」門診許可。2018年1月涉嫌非法開展九價宮頸癌疫苗(九價HPV疫苗)接種業務，總共接種人數為38人(其中37人為收費客戶，另外1人王某為公司內部福利不收費，其餘每人收取9000元)。

沒有獲取「預防接種」門診許可

根據記者了解以及相關工商資料印證，銀豐康養醫院確實沒有獲取「預防接種」門診許可。

目前海南只有博鰲超級醫院和睦家醫療中心開展九價宮頸癌疫苗的接種業務。各大接種點如社區醫院也可以開展，但因為疫苗緊張等原因，這些接種點尚未開展該疫苗的接種業務。

「整個海南先行區只有博鰲超級醫院一家有疫苗接種資質。」一位銀豐康養醫院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親戚朋友如果前來諮詢九價HPV疫苗接種，我也推薦他們去那裡。」

據了解，博鰲超級醫院所開展的九價HPV疫苗接種均由和睦家作為入駐醫院來完成。「截至2019年4月23日，和睦家接種疫苗1.9285萬人次，其中九價疫苗1.8245人次，四價疫苗1040次。」博鰲超級醫院辦公室副主任劉娟娟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啟信寶查詢的工商資料也顯示，銀豐康養醫院沒有相關資質。

銀豐康養醫院成立於2016年2月1日，註冊資本5000萬元。通過啟信寶穿透股權結構可以發現，多家公司通過多層結構持有其股權，直接股東是銀豐生物工程集團。除了這家醫院，該集團還在全國多地開設了幹細胞工程、生物工程、醫療科技相關公司。

但最終的所有權，都指向一家公司——深圳市羽田廣告有限公司，以及這家廣告公司背後的兩位股東王偉和湯莉。深圳市羽田廣告有限公司成立於2003年，註冊資本50萬元。

代理商也沒有疫苗代理資質

銀豐康養醫院沒有疫苗接種資質，那跟該院合作的青島美伯門又是一家什麼樣的企業呢？

銀豐康養醫院與青島美伯門於2017年11月28日簽訂醫療美容相關業務和項目的合作協議。但事實上，青島美伯門並沒有相關代理資質。

啟信寶數據顯示，這家青島美伯門公司目前處於「註銷」狀態，註冊資本100萬，法定代表人為王曉丹。

王曉丹旗下關聯公司有9家，都是美容相關企業，除了青島美泊門集團有限公司，還有海南康養方舟健康管理有限公司、市南區美箔門健康美膚中心、周村金裝蘭蔻美容店。

記者在啟信寶看到，博鰲銀豐醫院所謂的代理商——青島美伯門目前處於「註銷」狀態，且經營範圍一欄為「美容信息諮詢服務、批發：化妝品」，並不包括疫苗代理服務。

何為疫苗代理商？以智飛生物為例，其與默沙東公司所簽署的代理協議約定「智飛生物繼續作為默沙東公司在中國大陸市場的市場服務方，負責默沙東公司九價人乳頭瘤病毒疫苗（釀酒酵母）（簡稱「九價HPV疫苗」）產品在中國大陸市場的進口、經銷和推廣工作。」

工商資料顯示，智飛生物在最近一次企業信息變更中顯示具有「境外疫苗代理進口及銷售」一項內容。

而由王曉丹擔任法人代表的8家公司均為美容、諮詢、護膚等相關企業。那麼，這些疫苗到底來自哪裡？

根據4月28日銀豐康養醫院發布的聲明，針對擅自接種來源不明疫苗事件，「蘇州警方、海南省衛健委等相關部門已經展開調查，目前涉事美泊門相關人員已被依法刑拘，我公司無人涉嫌刑事犯罪。」

銀豐康養醫院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儘管現階段銀豐康養醫院將假疫苗的主體責任「轉嫁」給疫苗代理商，但其仍然避免不了公司管理混亂、鬆散的事實。

首先銀豐康養醫院自身沒有獲得接種疫苗的許可，其次，該院合作方青島美泊門也沒有疫苗代理商資格。對於如此嚴重和明顯的漏洞，院方的基本管理責任何在？

受害者為何不選擇正規醫院接種

九價HPV宮頸疫苗銷售一度是業界追捧的教科書案例。「去年銷售了20億，均為自願自費。」東方高聖創始人陳明鍵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受害人為何不選擇直接去正規醫院接種？銀豐康養醫院內部工作人員透露，一方面是由於其他醫院需要預約；另一方面則是由於銀豐康養提供的如旅遊、參觀等一系列附加服務讓人心動。

一位在此類醫院消費過的顧客告訴記者，這種康養醫院營銷能力很強，類似全國吸納會員的傳銷型營銷方式，只要拉到籃子里都是菜。其他醫院也有類似情況，在全國各地都有銷售服務組織。

從價格上看，銀豐康養醫院並沒有優勢。博鰲超級醫院三針的價格為5484元，而銀豐康養醫院三針的價格，網友提供的收款圖顯示為9000~1.6萬元。

那麼，這些來源不明的疫苗，到底作用如何？「疫苗屬於蛋白質藥物，無論是減毒性的病毒，還是免疫球蛋白製品都在此類。由於均為生物製品，所以容易被人體排斥，使用不當會產生程度不一的副作用，如過敏、發熱等。」業內人士告訴記者。

目前，警方對此案正在進一步偵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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