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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印記


  放學後,離天黑還早,一群村裡不大不小、胖瘦不均衡的孩子,牽著一群牛往村外的田壟走去。

時候已經是深秋臨冬,水冷草枯的樣子,天空總是沉鬱著,間或下一陣小雨,有些陰冷。

田壟早已失去了綠意,泛著枯光的土黃色,枯搖的草桿,就象一個個多年生病的老漢。剛剛種下去的蠶豆冒出蔫蔫的嫩芽,豌豆苗也怏怏地有點憋屈。

  是孩子們的笑聲使得整個原野透出幾分生氣:生產隊的牛,能被我們牽引著吃草,那算是一件舒心的事兒。生產隊長給放牛的孩子每天記一分工分,但必須天天放。牛兒既然交到孩子的手中,就不能落下一天,那是生產隊的心肝寶貝,一點也不能怠慢。

孩子們能為家裡掙得工分,就顯得有了能耐,在大人的面前說話也有幾分底氣,不再總是被罵只知道吃飯,不知道幹活。一分工分當然算不上什麼貢獻,但能陪伴著牛兒舒展舒展身軀,在田間放肆地撒撒野,和夥伴們打打泥土架,也是一件樂事。

其實,放牛更主要的原因是「躲懶」,我們不必用孱弱的身體干成年人的活。

  空曠的田野,一眼可望透十里八里。

  十幾頭水牛,大大小小,被我們用棕繩牽引著, 象撒在田裡移動的頑石,和燒過的野草灰燼是一樣的顏色。 我們不停地走動,埋頭尋草為牛填肚。幹完秋季農活的牛,少了精氣神,很少亂跑,靜靜地隨它們的小主人四處遊盪。


  愛玩鬧是孩子們的天性,放牛不可能時時用心。二毛和三屁丟下牛繩,互相指指戳戳,比著哪個放的牛吃得飽。二毛言道,你的牛肚子不到我的牛肚子飽,混隊上的工分吃!三屁不甘示弱:來搾搾牛肚子瞧瞧就曉得了,邊說邊在牛肚子上搾量,然後志得意滿。瞧見了嗎?你的牛肋巴骨還露著呢!

挑起紛爭的二毛有些氣憤:我的牛比你的大,換了你的,兩條牛都被我放飽了!

兩個小牯子的爭吵越來越激烈,索性尋了一塊倒伏著枯草的地,甩開膀子,進行摔跤較量,以期用體力征服對方。

周圍的夥伴好奇心頓起,圍攏過來看熱鬧。二毛不到三屁體壯,被三屁壓在下面,一個勁地翻挺。

「牛吃蠶豆苗了!」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這事情很不得了,二毛和三屁的摔跤比賽偃旗息鼓,立刻朝牛奔去。

就在二毛三屁摔跤正酣的時候,他們失去監管的牛一不留神踏入蠶豆田,正起勁地啃著幼苗!

正來巡察蠶豆田的生產隊長剛好看見這一幕,氣不打一處來。叫我們餘下的看管好牛,他左右手拉著二毛三屁向家裡而去。我們心想二毛三屁肯定少不了父母的一頓臭揍,那時的村規甚嚴,牛吃幼苗也是破壞農業生產。

太陽已經落山的時候,單薄的炊煙已經在各家的瓦頂上飄起。我們趕著半飽不飽的牛歸圈,才到村口,就聽到二毛三屁此起彼伏的嚎哭,想來他們已經被收拾了很久。

兩個「壞種」的父親向隊長說著好話,賠禮道歉,請求得到原諒,應承挑糞補水,加肥助苗生長;母親則抄著細竹棍打罵著:挨刀的,叫你去放牛,你去挷山跤,卻讓牛吃隊上莊稼,看不打死你!竹棍劈哩啪啦地響,原來棍子落在木凳子上。

二毛三屁也很鬼,棍子還未落下就鬼哭狼嚎。這哭聲竹棍聲一大半是在演戲,他們的父母也要讓人知道,這是在管教孩子。

就在二毛三屁還在抽噎的時候,嚴厲的生產隊長已經吩咐村民黃毛二叔背干稻草再喂牛去了。隊長知道,這個季節放牛是放不飽的,他也看見了二毛三屁的可憐樣,再次交代好大人管教好孩子,就去繼續巡他的田地。

二毛的母親見隊長走遠了,啐了一口,不就是幾棵蠶豆苗嗎?犯得著把小娃上綱上線?再說兩個小娃比誰放牛放得好,還不是為你隊長掙臉面嗎?不得口好氣還挨一頓訓!三屁的母親也深為同感,摟著自己的兒子哄。


  放牛得坐,放馬得騎,放羊跑破腳板皮。村裡沒有飼養馬羊,只伺候著那幾十頭水牛;村裡的孩子一大群,老三老四五六七的。所以水牛都被我們包放了,還有很多沒輪到放的呢,他們對此耿耿於懷。

我們都熟悉了水牛的性格,哪頭好鬥,就必須獨自放牧,以免發生牛斗事件;哪頭溫馴,不會逗私闖禍,孩子就紛紛爭著放。最馴服的那頭名為「三侯」的牛被村長的兒子爭得了。

傍晚時分,隊長的兒子把牛吆出了圈門,我們就跟在後面,由著牛們的性子上路。

牛群剛出村口,早有肩挎糞箕的在等著了,老中青幼都有,他們都在熱切地等著牛屙金溺銀。牛糞可是好肥料呢,又多,牛一屙就是一大堆!再說,路上勾糞,正理正分,誰勾得就是誰的,誰上交生產隊糞多,誰的工分就多。工分,可是一家人的衣食保障呢!到了年終歲末,生產隊分紅分糧食,誰家能有多少收穫,全倚仗工分的多少說話呢!

五保戶夏奶奶特別會觀察,她只要看見牛翹尾巴,就知道有戲。只要哪頭牛忽然停住腳步發愣,尾巴稍稍揚起,她就立刻把糞箕口抵到牛屁股後。接著牛「噼里啪啦」的一陣下泄,新鮮的牛糞就把夏奶奶的糞箕裝滿了,一點也不浪費,還不影響村容村貌。牛舒坦了,夏奶奶也舒坦了,她省去了用釘耙勾牛糞的麻煩。夏奶奶以逸待勞的智慧,引得村裡其他人的紛紛仿效。

待得牛們排泄完了,去河裡喝了水,我們便迫不及待地踩著彎彎的堅硬牛角,用力一蹬,靈巧的身子跳到了厚實的牛背上,揚長而去。那時的孩子並不金貴,沒那麼多安全要求。

村頭的公路上浩浩蕩蕩,儘是扯叫著的此起彼伏的吆牛聲。曲線形的牛尿歪歪扭扭,編織著我們的奇思妙想。一行行歪歪斜斜的牛蹄印向四周撒開。

  天氣已經有了冷的跡象,但成群結夥的牛虻依然瘋狂,張牙舞爪地撲向牛群,貪婪地吸吮著鮮血。牛們顯得可憐而無助,拚命地甩動著尾巴,用力抖動著笨拙的身子,來來回回晃動著腦袋驅趕牛虻。

我們額外的活計來了,扯來一把枯蒿草,在牛身上拍打著,一拍一個血印,牛虻在我們的拍打中死得有些不甘心,紛紛掉落下來,其它的有些怕了,悻悻地在牛周身飛舞。

離村遠了,有的夥伴坐在牛背上,掏出隨身攜帶的小人書,蘸了口水,一頁一頁地看得入迷,那一時哈笑一時皺眉的表情,惹得別的眼饞,一味求讀,甚至提出只要能看小人書,明天我為你放牛的豪言。

我們的幸福日子在牛背上一天天的過去。


  八十年代初的那個夏天,包產到戶的熱風播撒散布在農村的田間地頭,村外的曠野一派鮮活。

生產隊的名兒依然存在,生產隊的寶貝牛被「拍賣」到各家各戶。那是各家農戶最重要的的生產工具,特別擅長幹活計的牛兒價錢並不低。

父親是使牛耙田的好把式,他早就看好了了村社上的那頭「胖咚」,決心不惜代價把它拿下來。於是在村長組織的「拍賣」會上,他夥同張大爺和李二叔兩家人去竟標。

村子的打穀場上,已經站滿了村民,幾十頭牛站在一邊,等待著它們的新主人。村民們對於已經熟悉不過的牛重新再認識,就像看新媳婦一樣。他們都在反覆掂量著自己的「拍賣」承受能力,思量著他們心中的寶貝疙瘩牛。

據我所知,村裡有名號的水牛僅有兩頭——父親看重的「胖咚」和村子兒子放過的「三侯」。

有名號的牛是不同凡響的,其地位處於牛族中的老大,所以也是眾人看中的牛選。

在每次漲五毛的竟爭結束後,已經是盞燈時分。父親終於和李張兩家志得意滿,把胖咚拉回了牛圈。胖咚原來單獨住的牛圈,依然被它的三家新主人使用。

父親和張大爺、李二叔一直站在胖咚面前仔細端詳,張大爺提來了清水來為它好好揩抹。他們早使用過胖咚無數次,現在還是越看越滿意。

胖咚也似乎好奇地看著它的新主人們,伸出舌頭舔父親的手。胖咚的牛相屬於優秀級別:四五歲的牛齡,正是體能最好的時候;身材勻稱高大,優於村裡的其他任何牛;眼睛有神,帥哥一個;最主要的是犁田耙田墾出力,從不偷懶;兩隻大牛角弧度優雅,張馳有度,正是庄稼人眼中的寶貝。

胖咚的新入戶不亞於一個漂亮媳婦嫁入婆家。父親提議要讓胖咚先享受一下新主人對它的優厚招待,張大爺和李二叔滿口贊同。於是三家人各自準備胖咚的飯食:張大爺抬來滿滿的一簍黑料豆,煮得軟和了,我偷偷抓了一把,入口很面;李二叔的老婆買了兩塊紅糖,用釘鎚敲碎了喂牛;父親則好好打整牛圈,用爛泥重新塗牆,把原來牆上的縫隙遮得瓷實了,他把地上的牛糞徹底清乾淨,再燃了一把稻草,用煙把嗡嗡作響的蚊蟲驅散。

接下來的日子,三家人輪換著照顧胖咚。這頭村裡的帥牛,在妥妥的伺候中,更長得好看了,它用勤勉回報著它的主人們。

栽割二季,往往是我家剛完成犁田,胖咚還來不及修整,張家的活兒又續上了,李家的活兒也在等著它效力了呢,但等待的時間並不長。

胖咚在三家主人的「撇~扯~」聲中,身後翻湧著綿綿不絕的犁垡,犁垡散發著泥土的芬芳,我們的希望都寄托在充滿生氣活潑的田野上。

胖咚好像不知疲倦,它也懂事,它似乎能讀懂主人的眼神,他能按照主人的意思勞作。主人們連牛鞭也基本上用不了。

放牛的任務自然落在三家孩子的頭上,輪換著放,每家十天,一個周期剛好一個月。三家農人也很自尊,把胖咚伺候得如自家人一般,絕不肯出現把牛交到下家手上的時候,有瘦下來的樣子。

胖咚愜意地享受這美好的夏季,和包產到戶以前相比,它現在的日子那叫一個帶勁。用母親的話說,它現在活兒少不說了,還被精飼料滋養得水淘淘的。

禾苗長得正旺,田埂上的青草豐美,嫩得流汁,特別有利於牛修養生息。胖咚的毛髮滑順油亮起來,肚皮溜圓。裝滿了一肚子青草後,胖咚總要被我們拉到村頭的那條河裡泡澡。它愜意地打幾個滾,呼吸粗重,慵懶地伸伸脖子,舌頭順便卷上一口河邊青草,細緻有味地嚼。

那時的河道里,螞蟥也多,別說人經常被襲擊,泡澡的牛也是這些軟體動物的大餐,往往胖咚從水裡站立起來的時候,肚子上還蠕動著多條深綠色的螞蟥,滾圓的軀體有些囂張,手指頭般粗細,令人噁心。它們早吸滿了牛血,準備逃之夭夭。那是我們孩子最解恨的時刻,用力扯下這些恐怖的惡蟲,丟在地上,使勁地踩,螞蟥體內的牛血四濺,染紅了地面!

胖咚並不知道自己是螞蟥的菜,它在水裡玩夠了,慢騰騰起來,站在河岸上,揚著尾巴,繃緊了前腳,像人一樣伸個懶腰。它抖落身上的水珠,地面也被踏得微微顫動,尾巴「啪啪」地把殘留在身上的泥水甩掉,弄得放牛人驚慌閃避。

拉回牛圈的時候,大人們總是要來看胖咚的,他們帶來藥品,塗抹被螞蟥叮咬的傷口,或者抹上些草木灰,為胖咚消炎止癢。


  三家人的胖咚,為莊稼的好收成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它有一個習性:好鬥。單獨和人在一起的時候,胖咚馴服得沒脾氣,如果看見它的同類,那就是牛族裡的戰鬥機了。村裡的所有成年公牛都和它交過手,無一例外都是手下敗將,有的牛脖子上還留有胖咚贈送給的傷疤。

胖咚的地位無牛撼動,村裡的其他公牛遠遠見到胖咚,都會知趣地離開。

大人們經常叮囑我們放牛孩子:胖咚必須單獨放,一定要遠離其他牛,不然天天要當醫牛傷的債主!

於是,我們三家人的孩子,只能遠離村裡的放牛夥伴們,單獨放牛。

但驚險的一幕還是讓我碰上了。

四年級暑假剛剛開始,胖咚的好日子也開始了,三家人的孩子可以輪流著陪胖咚玩。胖咚的精氣神十分健旺,它也和它的小主人和睦相處,任由我們騎在它的背上。過溝渠跨田埂,它的腳步會明顯慢下來,以免小主人從它的背上摔落。

胖咚除了不會開口說話,性情好得不能再好了。

太陽從當頂到西移,我和胖咚都快活地在村外的那座小山坡上為伴。天氣不熱,剛剛下了一陣雨,天上布滿了雲。小山坡上除了胖咚,並無一牛。烤煙地忙著剪煙葉的村裡人看見我拉著胖咚走過,都對它的帥樣讚不絕口,我也跟著得意,心想還不是我們用心飼養的結果。

胖咚由原來的飢不擇食變得挑肥揀瘦,癟陷的肚子像吹足氣的氣球,鼓了起來,青草再肥美也只是隨口帶上一點,它似乎也不想辜負了小主人的一片厚愛。但後來胖咚已經實在撐不得了,就喝了幾口牛打滾塘的雨水,愜意地打起泥滾來,邊打滾邊反芻。那副神態,活似用一碟炒花生下酒的舒心飲者。尾巴甩出的泥水把我驅趕到老遠的地方。好嘛,這回想騎牛也騎不成了。

拉著胖咚下小山的時候,村裡的炊煙即將升起。一孩一牛,一前一後,胖咚的步子邁得悠閑隨意。

那是一個街天,公路上走滿了返程的趕集人,他們有的攜孩背簍,有的推著木板車,正加快腳步往家趕,騎單車的,一陣風從我們身旁飛馳而去。

胖咚猛然站住了,瞪著牛眼,鼻孔里開始噴著粗氣!

我看見隔著五疇大田的地方,村裡的那頭白水牛在吃草。白水牛的主人海老爹在一旁咂著紙煙。

海老爹也看見了拉著胖咚的我,連忙揮手示意我牽牛走開。我知道他的白水牛打架也不是省油的燈,在村裡的牛族中戰績也同樣輝煌,和我家的胖咚曾戰鬥過幾次,略處下風,但依然威風鑼鼓。

已經來不及了!胖咚的眼神充滿殺氣,眼球上開始布上血絲,兀地把我手中緊握的棕繩一拽,我受不了胖咚這突然的發力,差點被繩子拖了撞上公路邊的那棵桉樹上,手本能地鬆了。

胖咚沿著公路朝海老爹的白水牛徑自狂奔而去,趕集回家的人們紛紛驚呼著躲開,小孩嚇得哇嗚直哭。我的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已經提到嗓子眼了。萬一,萬一踩踏了行人怎麼辦?我的眼前幻化出一幕牛傷人的慘劇。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的胖咚呀,今天我肯定被你玩完了。

我欲哭,但內心完全被驚恐占踞了,手掌心火辣辣直痛。我一看,那是一道被胖咚猛然拽棕繩留下的血痕!

胖咚的眼光只聚焦在白水牛的身上,它和路人沒有絲毫的讎隙。它的速度令我和行人們目瞪口呆,那根棕繩隨著它漂移,掛在桉樹枝上,被胖咚「嗒」的一聲拽斷了!

我木然地跟在胖咚後面跑,白水牛也如一陣颶風,向胖咚狂奔而來,踩踏著即將泛起稻花的禾苗,海老爹的呵斥聲蒼白無力!

一白一黑兩頭牛「咔」的一聲撞在一起!它們先是凝住不動,尾巴高揚。我知道那是絕殺的前奏,我忘了呼吸,惶恐地看著兩頭殺神。眨眼的功夫,兩頭牛的膠著戰鬥開始了。它們早已忘記了主人的存在。

胖咚的技藝充分施展起來,它略略後退一步,四隻腳釘穩在泥土裡,蓄足了力量,猛一使勁把白牛頂得歪了,然後再一次撞上白牛。無辜的禾苗遭了殃,被兩頭戰牛掃平了一大塊。

胖咚的牛角,由優雅變成了嚯嚯的殺器,它的牛角弧度比白水牛的彎,這也是它的厲害之處。

白水牛雖然也不是饒人貨,但它的脖子被胖咚的牛角卡住了!

白水牛喘著粗氣,它一定在憤怒,它被胖咚佔了先機,它的牛角勇猛有力,但還沒有得到有效施展就被胖咚治住了。

白水牛也絕不是認輸的主,它的眼睛也是血紅的,它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全力抵死胖咚的再進攻!它的脖子上已經流出了血,順著牛毛淋下來!

白水牛終於抓住了機會,它在胖咚稍微鬆懈的時候,從胖咚的牛角中掙脫出來,然後用它不太彎曲的牛角猛然朝胖咚頂去。

胖咚猝不及防,後退了一步,再用它的彎角復頂上去!但這次的進攻力道明顯不如第一次有力,因為它的左眼角被對方的牛角戳傷了,同樣流出暗紅的血來!

兩頭牛各自低吼著。我感覺到它們是絕不會妥協服輸的,它們為了各自的尊嚴而戰。

那片禾苗早被嵌入泥里,稻田成了一塊爛泥塘。兩頭牛的強強對抗,即將演變成幾家主人的賠償!

兩頭牛打鬥的激烈場面早吸引了人們的眼球,田埂上遠遠地站滿了圍觀的人群。

除了牛主人們的驚魂未定,更多的是好奇觀戰的眼睛。今晚吃飯的時候,村子裡一定要眉飛色舞地大談這則牛戰新聞了。

張大爺和李二叔已經把還在自家稻田裡薅草的父親趕來了,他們也被眼前的境況震撼住了。

看見父親,我那驚懼的哭聲終於奔涌發泄出來。

海老爹在旁邊詛咒著,挨殺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拉去批乾巴算了!於是幾個大人聚在一起,想著怎樣才能把兩頭牛從打鬥中分開的對策。

已經有一頓飯連一袋煙的時間了,兩頭牛的精神頭有些萎了,如果哪頭抽身脫逃,戰鬥就立馬結束。

可惜兩頭牛豈是善罷甘休之輩?它們的性子都剛烈,誰也不認輸,牛氣衝天。它們似乎寧可戰死也絕不退場!最後竟然卧在爛泥里繼續對抗,沒有絲毫的退縮跡象,僵持不下。

它們的自尊不容它們退縮,但其實它們也需要一個台階下。

這個台階就是它們的主人。

父親持著裝草的那隻化肥口袋,往胖咚的頭上一蓋,海老爹也如夢初醒,脫下衣服朝他的白水牛頭上蓋去。

雙牛看不見對方,就好分開了。


  知道牛打鬥的緣由後,父母並沒有責怪我。他們只是再次叮囑我,以後放牛一定要看清楚周圍有沒有其他牛。

兩頭牛的負傷情況都有些重,好在沒出牛命。胖咚的左眼角已經翻出了息肉;海老爹的白水牛脖子上是一道深深的傷口。

牛的主人們立刻請來獸醫,為牛清洗傷口,敷藥,包紮。接著幾家牛主人又聚在了一起,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盞燈時分,他們去了莊稼被毀的郭大爹家賠不是,進行賠償。

郭老爹為人爽快,說都是畜生們惹的禍,待到秋收時,一家給一口袋穀子就行了。明天一早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把栽棵(禾苗)再救上一救,盡量減少損失。


  一切復歸平靜,放牛的日子依然繼續。

一周以後,胖咚的左眼角結了痂,很快康復起來,它依然擁戴它的主人們,幹活依然賣力,但它只能過孤家寡牛的日子。海老爹的白水牛也正在康復中,繼續為它的主人效力。

兩年以後,胖咚的主人們產生了變動:張大爺李二叔退出了養牛的行列,他們覺得胖咚歸我家養更合適。唯一的條件是,父親在每年栽割二季,為他們耕田就行。

我也上了初中,我的放牛取代者依然是父親,他和胖咚一起站在田埂上,深深地守望著田野。

放牛的那一道道剪影早就根植在記憶深處:那一本汗漬的小人書,那一塊縱橫交錯的田野,那一條綠意盎然的田埂,那一頭體壯膘肥的水牛,還有坐在牛背上的那個我,還有二毛三屁夏奶奶張大爺李二叔……


2019.05.01

圖片網路。創作不易,如有引用,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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