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文學家，僅憑一幅畫寫出史上最著名的看圖文章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蘇軾《惠崇春江晚景》），「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王冕《墨梅》），「平生不敢輕言語，一叫千門萬戶開」（唐寅《畫雞》）……文學史上的題畫詩不乏名篇名作，且廣為流傳，眾所周知。但以畫寫文的著名作品可能就不多了，人們能夠知道且流傳千古的就更少了。然而，北宋著名文學家僅憑一幅畫，就寫出了膾炙人口、流芳千古的文章，且留下了為人敬仰的名句。這篇文章一直像常青樹一般，紮根在今天的中學語文教材中，歷經修訂而不能改變其重要地位。這就是范仲淹的《岳陽樓記》。

岳陽樓

范仲淹，字希文，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軍事家、文學家，世稱「范文正公」。他少年時家貧但好學，當秀才時就常以天下為己任，有敢言之名。曾多次上書批評當時的宰相，因而三次被貶。范仲淹文學素養很高，也留下了眾多膾炙人口的詞作，如《漁家傲》、《蘇幕遮》等，蒼涼豪放、感情強烈，為歷代傳誦。但是，任何時代、任何人評價他的時候，都不會撇開他的《岳陽樓記》。因為只有《岳陽樓記》才是最能反映他的思想和主張的作品。1043年（宋仁宗慶曆三年）范仲淹推行了史稱「慶曆新政」的改革。可惜不久因為保守派的反對而失敗，因而被貶至陜西四路宣撫使。後貶居鄧州，此時他身體很不好。昔日好友滕子京從湖南來信，要他為重新修竣的岳陽樓作記，並附上《洞庭晚秋圖》。范仲淹一口答應，但是范仲淹根本就沒有去過岳陽樓。

洞庭晚秋

慶曆六年六月（即1046年6月），他就在鄧州的花洲書院里憑藉一幅《洞庭晚秋圖》，揮毫撰寫了著名的《岳陽樓記》。滕子京是被誣陷貶至湖南的，范仲淹正是借作記之機，含蓄規勸他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試圖以自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濟世情懷和樂觀精神感染老友。這是本文命意之所在，也決定了文章敘議結合的風格。《岳陽樓記》超越了單純寫山水樓觀的狹境，將自然界的晦明變化、風雨陰晴和「遷客騷人」的「覽物之情」結合起來寫，從而將全文的重心放到了縱議政治理想方面，擴大了文章的境界。全文記敘、寫景、抒情、議論融為一體，動靜相生，明暗相襯，文詞簡約，音節和諧，用排偶章法作景物對比，成為雜記中的創新。

巴陵勝狀

岳陽樓記

范仲淹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濁浪排空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時六年九月十五日。

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岳陽樓記》是一篇優秀的文章，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岳陽樓之大觀，「前人之述備矣」，所以作者換一個新的角度來寫。文章的題目是「岳陽樓記」，卻巧妙地避開樓不寫，而去寫洞庭湖，寫登樓的遷客騷人看到洞庭湖的不同景色時產生的不同感情，以襯托最後一段所謂「古仁人之心」。范仲淹的別出心裁，讓人佩服。第二，記事、寫景、抒情和議論交融在一篇文章中，記事簡明，寫景鋪張，抒情真切，議論精闢。議論的部分字數不多，但有統帥全文的作用，所以有人說這是一篇獨特的議論文。第三，這篇文章的語言很有特色。它雖然是一篇散文，卻穿插了許多四言的對偶句，為文章增添了色彩。

岳陽樓

從內容方面來說，文章最成功之處不在於作者為讀者描摹出了一幅湖光春色圖，而在於道出了超乎「寵辱偕忘」、「把酒臨風」之上的一種更高的理想境界，那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進而發出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誓言，表現了作者雖身居江湖，心憂國事，雖遭迫害，仍不放棄理想的頑強意志，同時，也是對被貶戰友的鼓勵和安慰。《岳陽樓記》的著名，是因為它的思想境界崇高。而「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品格也成為中華民族品德的代表。「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思想，已經熔鑄成為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影響了千千萬萬人，成為中華民族乃至世界人民的寶貴精神財富。其「先憂後樂」精神已成為一座不朽的豐碑，樹立在海內外炎黃子孫的心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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