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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大戰推廣了道家精神,是的,尤達大師就是道家

撰文/周黎明,著名影評人

2500年前的老子是道家的創始鼻祖,但縱觀全球,把道家原理在西方世界通俗化取得驕人成績的,很可能是一個虛構人物。他就是《星球大戰》里的尤達大師(Yoda)。

書評人卡尼卡·雅什旺特曾說:「尤達是一位道家,這對星戰迷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看《星球大戰》,談《星球大戰》,一個繞不過去的概念是「原力」(the Force)。

最早看到原力,脫口而出的反應是:這不就是中國的「氣」嘛!每個人乃至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氣場,有的人氣場強,有些氣場弱;有些懂得用氣,有些能無意識運用,而有些則一竅不通。武俠小說、武俠電影的人物更是能把氣用到怪力亂神的境界。

最早解釋「原力」的《星戰》人物歐比旺·克諾比有這麼兩段台詞:「絕地武士的力量來自原力,這是一種能量場,由所有生物創造,它圍繞著我們,穿透我們,將宇宙連接在一起。」「原力是能量場,又超越能量場,它是一種既能控制、又能服從的光環,是一種能創造奇蹟的虛無。」

5月4日被定為星戰日,是因為星球大戰中最為人所熟知的台詞: 「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根據邁克爾·卡敏斯基在《星球大戰秘史》一書的考證,「氣」這個概念在1970年代早中期的舊金山,也就是盧卡斯創作《新希望》劇本的時期,已經在迷戀New Age的群體中非常普及。誠然,它不是當年美國人接觸到的唯一一種生命力量的概念,但把「氣」當作「原力」的靈感來源之一,大抵是合情合理的。

盧卡斯在《帝國反擊戰》的製作會議上有過一個完整闡述:「生存的行為會產生一種力場,一種能量。這種能量圍繞著我們。當我們過世時,那個能量便和其他能量匯合。宇宙有一個巨大的能量體,其中有好的一面和壞的一面。我們是原力的一部分,因為我們能製造讓原力存在下去的力量。我們死後,變成原力的一部分,作為原力組成部分繼續下去。」

這段話涉及到原力的兩個特點:一個是原力可分為「生命原力」(Living Force)和「宇宙原力」(Cosmic Force)。生命原力源自每一個生命體,而宇宙原力則是單個生命消亡後匯總在一起的力量,跟道家的「混沌元氣」極為相似,但道家更看重混沌元氣作為個體生命的來源。

電影藝術非常擅長將這類原理視覺化,通常是人咽氣後,一股氣伴隨著倏忽的音效離開人體,在空中盤旋,然後飛向天際。幼童被告知,先人已經化作了星星或其他自然界的存在。無論是天邊的雲團,還是遙遠的星系,看起來都像是一團團氣。如果逝者有冤屈,那股氣可能久久不散,直到正義得到聲張。

第二個特點是:原力可分為光明面和黑暗面。儘管「陽」可以對應光明,「陰」可以表達陰暗,跟道家的陰陽觀有所重疊,但也有區別。陰陽有強烈的性別特徵,而光明黑暗則偏向道德評判。如果把光明面和黑暗面理解成善與惡,大致能說得過去。區分原力的光明與黑暗,一個重要標誌是無私還是自私。阿納金在成為達斯·維達之前曾說過,絕地武士是無私的,他們只為他人著想。整個《星戰》故事的大框架,就是善惡並存:絕地、共和國、義軍、抵抗組織等代表善,西斯、分離勢力、帝國、第一軍團等代表惡。

不過,我覺得《星戰》的善惡觀是大而化之的,有符號化傾向,缺少具體的道德糾紛。這跟它的神話基因有關。採用光明和黑暗,而不是道德判斷更濃的詞,如美德、邪惡,有助於它繞開道德的時代性或地域性陷阱。

我理解的原力並不是光明剷除黑暗,而是光明平衡黑暗。光明之所以是光明,是因為有黑暗的存在。反之亦然。這跟「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是一個道理。尤達說,一個人一旦踏上黑暗之路,會被黑暗所吞噬;但他似乎沒有說過要用光明來掃除黑暗。若用善惡來套光明黑暗,尤達的觀點可以理解為,人之初,性本惡,因為慾念是走向黑暗的催化劑,而人在學會控制之前都是有慾念的。

這裡涉及的慾念,首先包括物慾和權欲,但涉及物慾篇幅較少。《星戰》中代表物慾的角色不是西斯皇帝或他手下大將,而是赫特人賈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這段論述,大概也只適用於賈巴及吸引奇形怪狀外星人的酒吧,那裡的音樂雖然不會「令人耳聾」,但截然不同於約翰·威廉姆斯的配樂風格,可以算是外星人心目中的聲色犬馬吧。跟那些古羅馬電影里的縱慾場景相比,就小兒科了。

關於權欲,達斯·維達和凱洛·倫在重大時刻都表現出受到誘惑,比如達斯·維達讓兒子盧克投靠黑暗,這樣他們父子倆便可以大權在握,無往不勝,為所欲為。對權欲最赤裸裸的讚美和呼喚,則是達斯·西帝在阿納金幫助下,用原力閃電擊倒絕地大師梅斯·溫杜時的高喊——「權力!無限的權力!」(英文的power在這裡也有「力量」之意。)

尤達所用的辭彙是「貪慾」(greed)和「執念」(attachment)。「Greed」通常翻譯為「貪婪」,但中文的「貪婪」卻往往指物慾,而此處憑藉上下文可以發現,貪的範圍更寬,尤指情感上的佔有慾,即英文的emotionallygreedy。在阿納金看到喪失愛妻的幻象時,尤達提出命運接受論,「貪慾」和「執念」是他對阿納金情感和思維的形容。尤達似乎區別對待正常的慾望和必須放下的慾望,一旦放不下,才成為貪慾和執念,最終導致阿納金的黑化。《道德經》第56章中,「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其中的「親」和「疏」可歸入感情的範疇,是得道者需要像超越「利害、貴賤」一樣來超越的障礙。尤達說:「訓練自己,對你害怕失去的一切學會放下。」

這是一個佔比很重但又很微妙的概念,即對情感的佔有慾,本片包含了阿納金對他母親的割捨不下,以及對愛妻的深厚感情。他在失去這兩位親人後,陷入絕望,投奔西斯。這中間的轉換過程其實挺複雜,可以有多種解讀。阿納金看到幻象後,試圖改變命運軌跡,拯救親人,他的選擇完全符合好萊塢電影里主人公的路子,因此,尤達對他的駁斥給某些西方觀眾帶來相當大的困擾甚至不滿。而這,恰恰是道家跟更為入世的儒家或基督教最大的分野。

老子和尤達連相貌氣質都要幾分相似呢,不過搭配大師的年輕人似乎有十幾歲的差距

與其說尤達是反對七情六慾或愛恨情仇,不如說他反對感情和慾望的熾烈狀態或噴薄表達。老子說:「夫唯不盈,故能敝而新成。」阿納金說,「西斯的力量來自於激情(passion)」,其實就是太過飽滿直至滿溢的、「盈」的感情。事實上,對於絕地武士的愛情觀,連阿米達拉都一知半解。她曾問阿納金,絕地武士是不是被禁止去愛一個人;阿納金的答覆是:「同情心,我定義為無條件的愛,是絕地生活的核心。」激情(passion)和同情心(compassion)在英文里更像是一對組合:前者偏肉慾、對內、強烈;後者偏精神、對外、瀰漫。前者是性愛,後者是大愛。

尤達對於執念的闡述牽扯到生死觀:「死是生的自然組成。為你身邊轉化為原力的人而欣悅。不要哀傷。不要貪戀。割捨不下會導致妒忌,而那就是貪慾的影子。」此處的「轉化為原力」顯然是死後的生命原力匯入宇宙原力。

後來的情節中,尤達反覆告誡盧克,通向黑暗之路,是從恐懼到憤怒到仇恨到苦難的演變。奪去阿納金親人的,是命運;威脅盧克好友的(此時他仍未知萊婭是他妹妹),則是更為具象的敵手。如果說你對命運的無常沒有還手之力,解救被綁架的朋友總是應該做的吧。盧克憤怒和仇恨的對象是黑暗面,因此道德上並沒有錯。尤達的異議在兩方面,一是時機不對,盧克的修行未完成,不足以打敗對手;二是盧克會感情衝動,把仇恨當作動力。打仗,卻毫不摻雜感情,心靜如水,這對於現代人是很難理解的。很多人在賽場上都會動怒,何況是決定生死的戰場。但尤達的思想跟老子如出一轍:「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興……」

老子說:「見素抱樸,少私寡慾。」尤達則說:「唯有心靜,避退,才能辨識善惡。」此處的「避退」跟老子的「進道若退」是無限接近的。說到底,原力修行者的最高境界是平和,必須學會自我控制,拿得起放得下,他們的終極對手是自己。「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如果說原力在正傳三部曲中屬於玄學範疇,往小里說近似我們的「氣」,往大里說接近我們的「道」,那麼,在1999年開始推出的前傳三部曲中,盧卡斯把它往科學的方向重重推了一把。

《幽靈威脅》中出現了midi-chlorian的概念,通譯成「迷地原蟲」、「原力素」、「絕地迷蟲」,現在經常譯成「纖原體」。按照盧卡斯的說法,「纖原體」是根據「線粒體」(Mitochondria)虛構的,源於線粒體「共生起源」(symbiogenesis)的學說:「線粒體可能跟生命的起源有關,一個細胞如何在另一個小生物的幫助下變成兩個細胞;沒有這個小生物,生命就無法存在。也就是說,有成千上百個小生物依託我們而存在,而沒有它們,我們也不能存活,生命都無法存在。我們離不開它們,它們也離不開我們。把這種關係當作比喻,在整個社會中,我們都需要互相依存。」

硬要套的話,「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也勉強適用,但總覺得用《道德經》來解釋細胞分裂是有點滑稽。

在《幽靈威脅》中,奎-岡·金解釋說,有一種叫做纖原體的微生物存在於所有的生物細胞,這能讓那些纖原體數量多的人更能感知到原力。在《西斯的復仇》初稿中,帕爾帕廷皇帝告訴阿納金,後者的出生就是他使用原力,指揮纖原體促使細胞分裂。而從宗教角度,阿納金的母親「無性受孕」,生下他這個「天選之人」,顯然是受到耶穌·基督身世的影響。《西斯的復仇》成片中,帕爾帕廷對阿納金說了另外一番話,說智者達斯·普雷格斯能利用原力來驅使纖原體創造生命。

儘管前傳三部曲在故事順序上早於《新希望》等三部正傳,但從創作時間講,則晚於正傳。而且,寫前傳時的盧卡斯早已被封神,可以完全不受外界干擾。因此,這是否代表著盧卡斯的原力觀從玄學悄悄轉向科學?至少是稍微偏向科學。《星戰》可以算是科幻類型,但不是太硬核,偏軟科幻,它通常被叫做「太空歌劇」(space opera),有宏大的敘事結構和人物譜系,宏大的世界觀,宏大的視覺呈現。有些觀眾不太理解,那麼多種類的飛船、那麼先進的武器,英雄居然身穿布衣,揮舞光劍,貌似非常違和。我覺得這是地球思維使然,無意識中把《星戰》當成了《異形》。我的直覺是,《星戰》中的科學是為故事服務的,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為什麼那麼多星球都跟地球一樣、無需特殊裝備便可以讓人類登錄?為什麼各種奇形怪狀的外星人都跟人類或地球動物體型相似?為什麼連機器人的語言都酷似人類兒童的牙牙學語?當你看到更硬核的《降臨》時你會恍然大悟,原來外星人的語言或許跟人類說話沒有一毛雷同。

基於此,我認為前傳中原力的科學傾向,也有可能是為了敘事的需要。原力的神秘性在正傳里已經表現得差不多了,再往前走,那就是各種超能力大展覽了,類似漫威或DC超級英雄的能力,但放置在一個更有東方色彩的外衣里。但前傳似乎選擇了另一條路,沒有那麼飛,但在西方更容易被公眾所接受。比如,絕地委員會發現年輕人更擅長領悟並掌握原力,因此他們尋找新生兒,將那些纖原體充足的孩子帶走訓練。這跟體育學院、舞蹈學院四處挑選兒童不是一碼事嗎?當舞蹈學院的招生老師在農村測量一個八九歲男孩的大腿和四肢時,村民們的目光肯定跟我們看著絕地大師測量新生兒的纖原體數量是大同小異的。

在《星戰》衍生宇宙的小說里,摩克爾星有些生物形態時而能將原力推開,而傑森·索羅則通過遇戰瘋人發現了原力的其他呈現形式,並認為原力沒有光明面和黑暗面,甚至連盧克都對原力產生了新的認知。凡此種種,很可能是因為故事需要進展,原力的概念隨之需要深化,而科學解釋恰恰可以提供更為多元的劇情可能性。

2017年在洛杉磯舉辦的星球大戰慶典。今年的慶典於4月11-15日在芝加哥舉行。

觀眾基於自己的立場,對原力的解讀及演變表現出不同的反響。有些認為往科學方向延伸,破壞了原力的神秘感;也有人覺得這才是正道,否則就成為純粹的魔幻作品了。《星球大戰》不是科學研究,也不是神學論文,它是以電影為中心的一個文藝作品系統,因其巨大的影響力,隻言片語都被掰開了揉碎了放在顯微鏡下。可是,它無需遵循任何外在的學說或理論,只需要符合自己的內在邏輯。我們用道家或其他理論來比較或分析,說穿了是一種賞析遊戲,而非探究正確答案。我見過有人用佛家教義比較分析尤達的串串妙語,也說得頭頭是道。所有這些解讀,只是提供思路及樂趣,過於絕對,反而會限制各人的想像。

盧卡斯在1997年曾說,關於原力及其運用,他說得越多,原力的核心意思反而丟失得越多。

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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