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民間故事看滿族不同於漢族的誠信觀

文史 05-07

滿族民間故事的誠信觀

韓林

(大連大學語言文學研究所,遼寧大連116622)

摘要：誠信的古今涵義不盡相同,古代的誠信除了真摯不欺、嚴守承諾外,還包括仁德、講義氣、感恩等內容。滿族民間故事中的誠信主要表現在君臣情、父子情、夫婦情、兄弟情、友情等五個方面。與漢民族相比,滿族的誠信觀在表現領域、表現空間、表現方式等方面呈現出不同的特點。

關鍵詞：誠信:滿族:民間故事

"誠信"是傳統道德的重要內容。經典葉中庸曳中大篇幅地論述了"誠信"問題,認為君子以誠為貴,"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噎噎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只有至誠,才能成己成物,達到聖人的境界。

一、誠信的內涵

誠信從字面來看,主要有兩種涵義,"誠"指真摯不欺,"信"指嚴守諾言。二者的指向性不同,"誠"多是指主體的態度,而"信"多指向於客體。古代常常分開來用,但也有連用的情況。古人常以"誠""信"互釋,如葉說文解字曳載,"誠,信也,從言成聲":"信,誠也,從人從言。"[1]程頤認為,"誠則信矣,信則誠矣"。唐國戰的葉誠信內涵研究綜述曳(葉社科縱橫曳2005年第4期)和鄭少珍的葉中國傳統誠信觀的內涵和特點曳(葉求索曳2004年第2期)等文章對誠信的內涵都曾做過深入的探討。"真實無妄之謂誠,言而有實之謂信,誠為信之本,信為誠之用。"[2]

"誠信"一詞古今內涵大體相同,但也存在差異。以今天的"誠信"一詞與古籍相較,並不完全相符。今天的"誠信"多是指政治、商業往來時的一種態度,而古人的誠信除了"誠"與"信"的內容外,還包括仁德、講義氣、感恩等內容,相對而言比較寬泛。古人把誠信作為安身立命的行為準則和道德規範,神聖不可侵犯。當代社會,人們在政治、經濟等領域的交流不斷加強,誠信觀念的地位愈加突顯。

二、滿族民間故事中誠信的文學形態

誠信一般適用於以血緣、地緣為聯繫的人情社會,既包括親人、熟人,也包括陌生人。在宗法社會,倫理道德要求顯得尤為重要。遼寧滿族民間故事中,誠信所涉及的幾乎都是與人相處的內容。葉中庸曳把整個社會關係都放在了情感的框架內,而實現這些情感的途徑便是"至誠"。這些情感類型便是天下之達道有五,分別為"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滿族民間故事全方位地呈現了這"五達道"。

君臣情(君臣也)。君臣之間的關係實質是指政治關係,民間故事通過具體的故事把政治納入到情感的範圍中。遼寧滿族民間故事主要講述滿族發展初期的內容,涉及政治的不太多。如葉努爾哈赤送酒曳載,努爾哈赤有一匹愛如珍寶的青鬃烈馬,中毒之後,大夫以以毒攻毒之法把馬救活,努爾哈赤大宴賓客以慶祝。沒想到此時這批馬卻被一群餓極了的乞丐偷去宰了正在山溝里圍坐著吃呢。努爾哈赤聽說後心疼得氣都喘不勻了。結果大夫說那些人吃了有毒的馬肉,都會死。努爾哈赤便派士兵給他們送去了解毒酒。後來薩爾滸之戰中,危急時,恰是當年那群乞丐救了他。努爾哈赤以誠待人,那群乞丐也重情重義,感恩圖報。這是一個政治事件,卻是以情感為主線,把誠信作為解決國家大事的重要關鍵。

父子情(父子也)。子女必須以誠摯之心對待父母,即"孝"。這是國人最基本的道德要求,葉孝經曳開宗明義,"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可見"孝"不僅是個人道德問題,而是涉及到天下國家。有一則葉背夾子不能丟曳的故事,講一家老少三代,老頭兒七十多歲了,只能吃飯。兒子便用背夾子背著老頭兒,領著自己的孩子,去把老頭扔到山溝里。兒子扔的時候連背夾子一起扔了,小孩子卻不讓爸爸扔,因為要留著以後扔他的時候用。這下兒子才幡然醒悟,又把老頭兒背回去了。這裡所說的父子關係並不僅指父親與兒子,有時也包括母親與兒子或長輩與晚輩,葉找活佛曳葉不孝子養母曳葉不孝的報應曳等也都是此類內容。"孝順"是誠信最起碼的要求,如果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誠心誠意地對待,怎麼會對別人誠信呢鑰所以"孝"是對他人誠信的基石。

夫婦情(夫婦也)。夫婦關係中的誠信在民間故事中一般表現為三個方面:第一種是妻子對丈夫的忠貞。如財主垂涎妻子的美貌,結果丈夫被害死,妻子報仇或殉情。第二種是丈夫發跡後"糟糠之妻"是否下堂的問題。此類故事多是丈夫在外為商、為官,或金榜高中,妻子矢志不渝,而丈夫休妻或另娶他人。還有一種是小人作梗,真相大白後夫妻和好如初。如葉孤樁曳。第三種是人神戀,包括人與鬼、人與異類等婚姻中,丈夫對妻子的信任問題。葉樺樹姑娘曳講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勿吉爾進山打獵時遇到樺樹精變的樺樹姑娘,領回家成親後,生了個大胖小子,一家人和睦美滿。勿吉爾和他娘卻請善於降妖捉怪的舅舅除掉樺樹姑娘,樺樹姑娘傷透了心,帶著孩子走了。老太太思念孫子,不久就過世了。勿吉爾後來進山抱著樺樹死了。葉狐狸媳婦曳也是類似情況,妻子雖然是異類,卻誠心待丈夫,可悲的是總被丈夫懷疑。最後妻子無法忍受這種沒有誠意和信任的生活便離開了。此類故事從反面說明,失去誠信的婚姻是難以維繫的。

兄弟情(昆弟也)。"兄弟齊心,其力斷金",兄弟之間的誠信是一個家族興旺發達的必要條件。葉軟耳根子哥哥曳中哥倆相依為命,後來哥哥娶了媳婦,自己跑出去做點小買賣,弟弟和嫂子在家。村裡有人開玩笑,說兄弟倆娶一個媳婦。時間一長,哥哥便開始懷疑了。結果自以為捉姦,卻把別人砍死了。這一家人原本各個都是誠心誠意對待他人的,但因哥哥耳根子軟起了疑心,才產生了這樣的誤會。葉金翅鳥曳也是類似的故事。兄弟之間,誠心誠意才能使家庭和睦,兄弟鬩於牆,則必然會分崩離析。

友情(朋友之交也)。友情一般是指朋友之間的情感,這裡泛指除親人以外,對其它人的情感,包括熟人和陌生人。對熟人即朋友,葉路。知馬力窯日久品人心曳中,路。和馬力是朋友。路。富,馬力窮。路。為馬力娶媳婦,為了讓馬力安心接受,約定新婚頭三天把媳婦讓給他。路。打扮成馬力的樣子看了三宿書,馬力知道後感激不盡。馬力考中進士當了縣官,而路。卻變得一貧如洗,只好投奔馬力。馬力對他並不熱情,只是管吃管住。路。沒辦法只好回家。到家才知道馬力在路。不知情的狀況下,替他蓋了新房,讓他衣食無憂。另外一種是對陌生人。葉滾房瓦曳中,老孫家雇了一幫泥瓦匠蓋房子,一天三頓飯吃得比自己都好,卻發現師傅們的活幹得越來越慢。老孫頭在飯菜上費盡了心思,卻發現活兒幹得更慢了。完工後老孫頭才明白,自己越盡心,人家活幹得越慢,質量越好。正是這種互誠互信,才會有這樣皆大歡喜的結果。葉論語窯學而曳言,"與朋友交,言而有信"。以誠待人,才會收穫真摯的感情。

三、滿族誠信故事的特色

誠信是人與外界相處時所擁有的一種共同的情感,差別在於,在不同的群體中人們對它的重視程度不一樣。遼寧滿族的誠信故事與漢民族相比,有以下三個特點。

誠信的表現空間不同。遼寧滿族誠信故事帶有更淳樸的鄉土氣息和濃郁的地方特色,這是由滿族的居住環境決定的。遼寧地區的故事記錄的是早期的滿族人的生活,當時滿族人主要生活在白山黑水間。故事發生的場所主要有三種:一是長白山林。由於滿人早期以打獵、採集為主,尤其是採集人蔘,都是在長白山區進行,所以很多故事都發生在這兒。如葉額娘的由來曳葉人蔘仙女額莫齊曳葉先祭王皋後祭永陵曳葉老罕王名字的來歷曳葉罕王采參曳葉古年嶺的傳說曳葉韭菜溝的來歷曳葉王大娘泡子的傳說曳葉蜂蜜砬子曳葉地頭種線麻曳等。二是小山村。如葉長蟲的報復曳葉牛蹄窩能淹人曳葉房門為啥掛鏡子曳等。三是鄉間小路。在路上拾到金銀,還給失主,這是表現人們誠信的絕佳場景。如葉害人害自己曳等。葉金質九環鳳頭釵曳載,劉春在山路上撿到白銀三百兩,還給了失主李百千,李百千便收李春為義子,借他五十兩銀子做買賣。故事的結果是好人有好報。發生在這些地方的故事約達90%以上。與漢族民間故事相比,涉及到城市生活的內容比較少,漢族故事中常出現的生活場景如茶樓酒肆、妓:使館等很少出現。

誠信的表現領域不同。漢民族的故事表現領域相對廣泛,一切與人們生活相關的政治、軍事、法律、經濟等都能涉及到。而遼寧的滿族民間故事多是滿族入關之前的社會生活的記錄,多是處于山區、鄉"之地,人們所從事的多是採集、打獵、畜牧、農耕等活動,很少涉及到政治、法律等問題,商業也很少見。有少數涉及商業的故事,一般也只是作為職業或身份符號。如葉洞房認父曳中,茹先生離開懷孕的妻子隻身赴南方躲難,餓昏在一老商人的家門口。商人把他救活後留下他幫忙,開了一家店鋪讓他經營。茹先生對老商人的態度,老商人夫妻對茹先生的信任,茹先生妻子柳枝兒對丈夫的忠貞等處處都體現出誠信。故事中老商人和茹先生都從商,但並未涉及從商的其它事宜,只是表明職業而已。葉賢良碑曳中,孫子在外做生意,也並沒提及生意上的事。葉西華山尋妻曳中,王三要飯時,給飯的人擔心被東家發現,便把他藏在炕洞里了。王三聽說東家正在愁十二個柜上的帳目,便一晚上全給算出來了。這裡突出了王三算帳的本事,涉及到商人的專業水平,其它的便再無論述。這些故事都是以滿族人所從事的行業為表現內容,其它涉及到的只是蜻蜓點水,並不是故事的重點。

誠信的表現方式不同。漢民族的誠信有很多表現方式,而在滿族民間故事中,表現方式幾乎全部都能歸結到情感上來,包括親情、愛情、友情等,這些可以細化為"五達道"。在官方,承諾多體現在契約等法律文書上,而在民間,誠信甚至能凌駕於契約之上。契約之所以生效是因為以誠信為前提,如果破壞了誠信,即使有契約在,也是沒有用的。如葉石人山的風水曳,石人山有戶老李家,找風水先生要挪個好墳地。風水先生找到了一塊好墳地,但是如果給老李家點了正穴的話,他的一雙眼睛就非瞎不可。老李家保證說,"[們可以寫下契約,你點正穴,我保證給你養老送終,你眼睛瞎了,我伺候你。"[3]契約簽好後,風水先生給點了正穴,眼睛真瞎了,老李家用心伺候。三十多年後,老李家興旺發達,風水先生老了,老李家開始嫌棄他了。風水先生便指揮人破了李家的風水,自己也恢復了光明。老李家承諾要養活風水先生一輩子,還簽了契約。結果李家不誠信,最後導致家族再度衰敗。在古代的人情社會,承諾有時比契約更好用,反之,如果為人不誠信,不守承諾,契約也只是廢紙一張。在這些民間故事中,情感高於一切,統率一切。

遼寧滿族民間故事中的"誠信",是人們心目中認可的、發自內心的、願意堅守的觀念。此類故事多是以"好人有好報"來結尾,最後達到懲惡揚善的目的。故事在流傳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對人產生影響,無形當中起到了教育的作用。

參考文獻：

[1]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52.

[2]張懷承.論中國傳統道德的誠信精神及其現代意義[J].道德與文明,2007(2).

[3]夏秋.滿族民間故事:遼寧卷(下)[M].瀋陽:遼寧民族出版社,2010:134.

[責任編輯:姜卉]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183(2017)03-0053-03

收稿日期：2017-02-27

基金項目：遼寧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2014年度課題"遼寧滿族民間故事的當代教育價值研究"(課題編號:JG14DB036)階段成果。

作者簡介：韓林(1978-),女,大連大學語言文學研究所講師,博士:研究方向: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