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晉內亂有殷鑒，朱元璋仍大封諸子就藩，為何文武百官大唱讚歌？

向敬之

漢初和晉初，開國皇帝大肆封皇族血親藩王，結果分別導致了「七王之亂」和「八王之亂」，差點覆滅江山。流血的悲劇，並非血色浪漫，而是血腥內訌，明太祖朱元璋不是不清楚。

但是，成功剿滅諸多抗元反王的朱元璋，在建國之初仍行大封諸子為親王，許以藩國。

洪武三年四月初七日，朱元璋一次性封了十個王，除了從孫朱守謙授封靖江王外，其他九王，就是朱元璋的兒子：第二子朱樉為秦王，第三子朱棡為晉王，第四子朱棣為燕王，第五子朱橚為吳王，第六子朱楨為楚王，第七子朱槫為齊王，第八子朱梓為潭王，第九子朱杞為趙王，第十子朱檀為魯王。

朱元璋

分封有區別，皇子為一字王，旁系則是二字王。這樣的封法，在朱元璋登極之時，便有先例，他追尊祖上四代考妣為皇帝皇后，又下「詔追封皇族，以皇伯考為壽春王，皇兄為南昌王、為盱眙王、為臨淮王，皇從兄為霍丘王、為下蔡王、為安豐王、為蒙城王，皇侄為山陽王、為招信王，皇從侄為寶應王、為六安王、為來安王、為都梁王、為英山王」（《明太祖實錄》卷二十九，洪武元年正月丙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活者稱帝，死者追王。這些皇帝王爺，生前苟活在前元暴政下的社會最底層，死後卻被改變命運，成為了另一個金字塔最頂層的皇族貴胄。朱元璋要讓他們的亡靈，「列祀家廟，著為常典，伏惟英靈，歆此榮祉！」

而受封親王的諸皇子中，最大的秦王朱樉不滿十四周歲，最小的魯王朱檀剛出生兩個月。不滿一歲者有三人，除了朱檀，還有老八潭王朱梓和老九趙王朱杞。

朱元璋早早地封初生的兒子們為王，並無可厚非，但是，他這個封王，不只是讓娃娃們提前穿王袍、戴王冠、做王爺，而是一律授以冊寶，為之建置、配套了丞相、師傅諸官屬機構以及一整套親王禮儀，即將委以軍事，專行刑罰，倚以為重。

他昭告天下：「朕荷天地百神之佑、祖宗之靈，當群雄鼎沸之秋，奮起淮右，賴將帥宣力，創業江左。曩者命大將軍徐達統率諸將以定中原，不二年間，海宇清肅，虜遁沙漠。大統既正，黎庶靖安，欲先論武功以行爵賞，緣吐蕃之境未入版圖，今年春復命達等帥師再征，是以報功之典未及舉行。朕惟帝王之子，居嫡長者必正儲位，其諸子當封以王爵，分茅胙土，以藩屏國家。朕今有子十人，即位之初，已立長子標為皇太子，諸子之封，本待報賞功臣之後，然尊卑之分，所宜早定。」（《明太祖實錄》卷五十一，洪武三年四月乙丑）

疆土是徐達等將帥率兵開拓的，朱元璋可以給他們不同等級的公侯高爵和不同分量的年俸歲祿。但是，對於將士們用血和生命換來的江山，他卻要分封諸子為王，授予藩屬之國，以求他們統率各地武裝力量以及領銜勢力範圍內的官僚行政。

《朱元璋》朱標等諸皇子劇照

皇子們還年幼，少不更事，朱皇上也早早地遴選了一批優秀的儒士做他們的師傅，教授他們忠君敬父的孝道與屏藩皇室的使命。

漢晉分封之亂，難道給朱皇帝經筵講史的李善長們沒有意識到嗎？

意識到了，而且很強烈。朱元璋培育藩王，大搞近親繁殖，設計一套並非創新的政治制度，讓近親藩王統率一方軍政，就是要剝奪文武勛貴裂地封疆的權利。

為何他們沒有反應？

還在四方衝鋒陷陣的將帥們，已經覺察到了他們曾經的朱大哥、現在的朱皇帝，正想方設法地創造條件迫使他們交出兵權。漢高祖清除韓信英布等也好，宋太祖杯酒釋兵權也好，都是教育後世將領：兵權歸屬於皇權，皇權兼容著兵權。一旦皇帝大權在握，將帥們只是領兵之將，統兵之帥則是皇帝及其最為親信的代言人。

李善長等不好做聲，他們可以在朝堂上爭權奪利，可以接受食邑湊齊的巨額歲祿，卻不能把手伸入地方和軍隊。更何況，他們已然貴為公爵侯爵，怎能干涉皇帝把王朝當做家天下經營，反對皇帝別有用心地分封諸皇子。他們即便不滿，也只能欣然接受。此外，皇帝已給了他們師傅保的高位，讓他們做了東宮的顧問，安排他們提前進入了未來皇帝的輔政團隊，自然不好反對皇帝對太子以外的其他皇子的分封。他們可以按規矩死後晉陞王爵，但活者，卻與真正的王爵無緣。

堅守儒家治統的士大夫們，不少人成為了藩王府的丞相、師傅。他們也成為了既得利益的分享者。他們未在天子跟前謀得重要席位，卻可以遠離京城實現位高權重，以求更好地推行儒家治統的理想主義。

聚集在太子身邊的儒臣們，雖然對皇帝分封諸子有擔憂，但認為親王離京就藩，對太子不再存在實質性威脅。後來，雖然引發了燕王朱棣的靖難一役，篡位成功的永樂帝也做了一些削藩的舉措和行動，但在根本上，明朝君臣卻沒對此分封制進行實質性改革，以內閣為首的文臣集團捍衛國本，最關心的是親王就藩，而不是藩王割據。像宣德朝的漢王朱高煦之亂，正德朝的安化王朱寘鐇之亂、寧王朱宸濠之亂，都是他們以親王府護衛做基本武力，綁架藩國的武裝力量，向朝廷和皇帝發起了挑戰。

宋濂

儒臣們的領袖宋濂，則是太子的首席師傅，受命與禮部尚書陶凱組織秦王府、翰林院、國子監的力量，編纂一本親王管理教材《宗藩昭鑒錄》，自是少不了順勢而為而借題發揮，以強調藩王對皇帝及儲君的忠誠恭順之理與屏藩效命之道。

對於朱元璋的分封，宋濂大唱讚歌：「天子如首，諸王如手足，故可稱為同氣一體。」（宋濂《宋文憲公全集》卷八）當然，宋大學士口中的「天子」，已將朱元璋和他的得意門生朱標融為了一體。

這，讓人不由想起《左傳》的一個典故：曹劌論戰。魯庄公十年春，齊國舉兵來伐，小人物曹劌請見魯庄公，被人嘲笑。曹劌直言：「肉食者鄙，不能遠謀。」

朱元璋大肆分封諸子，為的是鞏固皇權，其所封的九大攘夷塞王，也確實為元明之際擋住了蒙古勢力的復國夢想，但卻為此後明朝皇族內耗嚴重、禍及江山社稷，埋下了禍根。

朱元璋屏藩的防火牆，其實是致命的守護者。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