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也有性情，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人與植物是有差別的質同
院子里栽植了幾種景觀樹，扶疏依偎，層落有致，日子久了，各自蔚然成蔭。隨著春天的演繹推進，一棵棵次第吐芽綻葉，在春天的大幕上，以不同的格式，書寫著各自雋美的生命形態。
楓楊樹
門口及行道兩旁有數棵楓楊樹。
剛剛立春，楓楊樹就吐露出了尖尖的鵝黃色葉子，在這個院子里，最早給人送來春的報道。
但細細觀察發現，同樣是楓楊樹，卻不是同時吐芽長綠：門對面那棵的楓楊樹，長得高大粗壯，鶴立雞群，且一樹綠葉，乾淨純翠，顯得青蔥盎然，沒有多餘的「牽掛」。而門旁右側的另一棵楓楊樹，樹榦樹冠明顯弱小許多，樹葉剛剛拔露，羞澀地探頭探腦，枝頭依然滿掛著去年的籽莢，顯得累贅繁亂。它們雖是同時栽植，但樹榦一棵粗壯一棵細弱，一棵高大一棵低矮；樹冠一棵如雲蒸霞蔚，一棵似老弱垂髫。
我發現，兩棵樹展現出的明顯差別和不同狀態，似乎與它們的「性別」有關：那棵高大的楓楊樹，似乎是一株雄性，獨立生活，獨往獨來，無所牽掛，涵養豐腴，因此在告別冬天后，就急不可耐地早早就抽芽吐蕊，英氣勃發，蔚然一樹翠綠，在春天裡驕傲地展露曼妙舞姿。而那棵瘦弱的楓楊樹，顯然是一株雌性，她在去年孕育了眾多的子嗣，籽莢掛滿枝頭，像一群孩子，此時依然撒嬌般背負在她的懷裡；她為大地播撒了無數綠蔭使者，卻耗費了自己過多的精力，拖累了身形，以致枝幹細小，葉子稀疏，像一位姍姍來遲的落幕女子，在春風裡顧盼生憐，令人哀惜。
樹也有性更有情。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人與植物是有差別的質同。
徜徉在兩棵楓楊樹下，感受到，那棵瘦弱的楓楊樹，像一位慈靄的母親，翠綠的身影雖姍姍來遲，雖少了一些嬌媚許多風姿，卻更令人敬佩：她以犧牲一己的美麗和豐滿，卻給世界播撒了更多的生機和希望。
大葉女貞樹
大葉女貞是一年四季忠實值守的環境衛士。
當冬季來臨，風雪漫舞，綠色盡退，大地一片蕭瑟時，大葉女貞卻依然冠墨如雲，翠綠如玉，迎風招展，獨步曠野，矗立在抵抗嚴寒的最前哨。
春天來了，大葉女貞走過了一個四季輪迴，他的葉子似乎不再那麼新翠那麼嫩綠，顯得有些滄桑有些疲憊，但卻依然有序地排列在原處，依然牢牢的蹲坐在枝頭，依然堅守著一片綠色。
那一天早晨，隨著一聲春鳥的鳴叫，大葉女貞樹的枝頭頂端，忽然長出了幾片新綠的葉子，像極了在老葉子的肩頭，突然就站出了一個個剛出襁褓的嬰兒，咿咿呀呀，活蹦亂跳，無限新奇地向春天張望招呼。
新綠的大葉女貞葉子越長越多，從枝頭逐漸向枝幹根部延長……。老葉子開始零零散散地從柄蒂處脫落，消無聲息地掉落地下……。新老葉子們像是協調好似的，你生我守，你長我衰，你壯我落，演繹著一首動人的生命交接曲！
我怔怔地觀察了幾片大葉女貞葉子的飄落，那是一幕綠色傳承與新陳代謝的優雅歌劇；當新生的大葉女貞葉子尚未生長出時，老葉子始終不渝地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儘管已經遜色不少，儘管顯得有些落魄，但他們一以貫之地忠實履行了自己的神聖職責，直到新生力量誕生，有更為剛勁的後生接班，他們才依依不捨地告別自己的崗位，循序離開，翩然走向大地；他們用這種方式，揮寫了一副完美的綠色「無縫銜接」圖，保證了人間綠色不斷，世間綠色永存。
我撿起一片落在地上的大葉女貞老葉子，發現，那葉子綠中泛黃，是一種美麗的鵝黃色，邊緣有風雨撕裂的傷口，有歲月飄落的風塵，但肌理依然厚實，依然堅挺展廓，依然是一抹翠綠。
有時，樹和一片葉子的堅貞與值守，遠比人類更強更可靠。
垂髫槐
出樓宇大門，階下兩側是兩株垂髫家槐 。
垂髫槐長得並不高，也就一丈有餘。它那頗有個性的樹冠，最顯著的徵象，是枝條自然下垂，向下俯長，像一頭梳理滑順的少婦黛絲；枝條從樹冠頂部有弧度的瀉淌，像繞鼓的流蘇，疏密有致，像一把傘，光影玉立。
早春，垂條的底尖稍上，最先長出嫩芽，幾天後，發育成一束束花束狀，在傘冠的邊緣圍成一圈，好似冬天圍裾在少婦粉頸上的彩色絨巾；而花束身後的根根枝條，赤裸裸光禿禿地露著身桿，映襯出一幅成長中的美。
垂髫槐也懂得生長的先後順序。她先是將一冬集聚的有限精力，率先裝飾在風景的前沿、矚目的重點，在枝頭彣彣彧彧，銜領一樹風光；然後，春風日頻，春日漸暖，身體集聚了足夠的力量，再在枝條枝幹上裝點裝飾，依次長出綠油油的的嫩枝嫩葉，直至雲鬢如蓋，風韻豐滿，阿娜搖曳。
這一點，與世間許多事情一樣，有限的資源總是要先用在最需要和最亮眼的地方；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將美的觸角染遍角角落落，終於普惠。而且，有些東西搶是搶不到的，面對自然配置規律，任何人難以顛撲。
特立獨行的垂髫槐，尋著自己的風格，自然地特異著，快樂著。
丁香樹
有幾叢掩映在大樹間的丁香樹。
說是「樹」，其實還不成為樹，只是矮矮的細細的一叢灌木。但她從前年始，就已經滿樹開花了，那雪白的花冠，簇簇擁擁，欲迸欲墜，那沁人的花香，釅冽醇厚，令觀嗅皆醉。僅此一點，就不比其他 「樹」遜色多少；反而在周遭眾多高聳著的樹種里，她的一冠雪色沁香，顯得分外珍稀和華貴，令那些高高大大的樹們，紛紛俯身觀慕。
可惜的是，這幾株丁香樹被栽種在一片樹林里，旁邊其它高大的樹蔭遮蔽了丁香樹的陽光雨露，給丁香樹進一步生長帶來莫大的障礙。但沒有人吝惜可憐她的這些苦楚。因為，丁香樹就輝煌這一季一時，花開過後，留下的是凋敝伶仃，是孤影自憐的楚楚，是不起眼的低矮灌木狀，普普通通，極易讓人忘卻。
為了不忘丁香樹那短暫的美麗與異香，我努力給她培土、修剪、澆水，試圖讓她設法長高長大，長出眾掩之虞，長成比肩鄰樹，以便與眾樹平起平坐，共享無限春色。
可是，周遭已然形成的樹蔭，好比澆築的制度，你無法為了丁香樹的生長，去觸動眾怨，破壞其它樹的既得利益，無法突破這道不軟不硬的屏障；只能讓運氣來說話，或者憑丁香樹自身的韌力，慢慢地、頑強地去擠去爭。丁香樹，你已經被院子的主人刮目欣賞，已經有了香遠誘人的影響，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奮力拚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環宇，會驕傲地矗立於群樹之中。
我親吻丁香花，我敬慕丁香樹！
作者簡介：原太吉，河南省安陽市人，退職公務員，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散文選刊》下半月原創版簽約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