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忙著加班吧，我出軌去了"

文｜於無雙

1

「您好，哪位？」

郝靜聳著右邊肩膀偏著頭夾緊手機接了個電話，敲鍵盤的手一直沒有停下來。

今天雖然是周六，但臨近雙十一大促，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

話筒那端的聲音大的有點嚇人：「我是趙思思，你是李開老婆吧？你什麼時候能放過李開？他早就不愛你了，你們這種婚姻維持著有什麼意思？」

「你要點臉好不好？」郝靜心裡咯噔了一下，皺著眉頭在心裡暗罵：現在小三都這麼囂張了嗎？

「我要不要臉，李開最清楚了。倒是你，天天就知道往臉上貼面膜，屁股大腿根子糙得像砂紙一樣，也不知道保養保養，腿那麼粗還老愛穿個絲襪，撐得黑絲顏色都淡成灰絲了，自己還沒點數。」

趙思思還在喋喋不休的時候，郝靜默默地掐斷了電話。

她不能和她吵架，周圍都是同事呢，聽出個端倪來再揣測一下，她丟不起這個人。

何況，和李開出軌相比，手頭的工作分明更重要一些。

她敲鍵盤的速度更快了，噼里啪啦地按鍵聲，是效率，也是發泄。

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悄無聲息地流下來。

討生活的成年人，委屈起來也得是不動聲色的。

郝靜抬手，本能地想用袖子抹個眼淚，忽然想起來，今天的風衣是新買的Burberry。

她飛快地抽了兩張紙，眨眨眼，深呼吸，彷彿無事發生過。

男人會找小三，但工作和錢不會跟別人跑了。

她不能為了男人,沒了錢。

2

十一點半的時候，郝靜出了公司大樓，抬頭看了看天空，白天那種要找個地兒狠狠哭一場的勁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消失了。

她腿上有道疤，是小時候摔骨折了，開刀上鋼板的手術落下的。她知道李開是個腿控，親熱的時候就總想著穿絲襪修飾一下，沒想到，這點閨房裡親昵的討好，話鋒一轉，就成了他逗別的女人開心的笑柄。

這些話兜兜轉轉地，又被人居高臨下地塞進她耳朵里，像塞了一把刀，在耳眼裡拉口子。

她又想起剛和李開同居那會，她放個屁都要躲進廁所里，早上睜眼先偷摸著去刷個牙，再回來鑽進被窩和他親熱。

現在呢？

他嫌棄她屁股粗糙，他自己不也一雙臭腳，晚上呼嚕聲震天響。夫妻之間，這點體己的秘密都包容不得，還剩什麼情分可言？

郝靜想著想著，有點難過，索性抓抓頭髮，不再想了。

明天還上班呢。

高節奏高壓力的生活，讓人沒腦子去想那些傷春悲秋的事情，只能悶頭往前走。

現在她更不敢倒下了，她單槍匹馬，身後空無一人。

3

郝靜和李開是大學同學，大學戀愛，畢業結婚，到現在也有六年了。

畢業後李開去研究院讀研，郝靜回了家鄉省會城市工作，兩人的城市相隔200公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成了周末夫妻。

他們本來的計劃，是等李開畢業了，來省會城市，夫妻二人，有房有車有前途有未來，小日子想必是和和美美的。

當下寂寞的生活、每周團聚一次的小別勝新婚和未來關於幸福的可能，是郝靜加班加點奮鬥的動力。

只是，生活里處處充滿著出其不意，打得她猝不及防。

現在想來，李開出軌是有苗頭的。

一個月前，他無端地就忙了起來，一會單位開會，一會同學結婚，接連著幾個周末都沒有過來，還說著一些體諒她工作忙不給她添麻煩的鬼話，她湊巧工作也忙，順水推舟應和著，無心其他。

後知後覺，一一印證。

細想之下，她忙碌無暇，他就要找備胎頂替，人生還長，這樣的男人，又能矢志不渝地陪她多久？

婚姻需要的是解決問題的能力，而不是換人的能力。

不管李開怎麼想的，郝靜算是想通了。

這個男人，不值得。

4

郝靜到家的時候，李開已經躺在床上玩手機了。

郝靜故意湊過去看他屏幕，他手頭一慌，飛速地把手機鎖了屏塞在枕頭下，轉臉又想來親她，掩飾剛才的尷尬。

她裝作一無所知，假意配合，心底一陣冷笑。

蜻蜓點水地吻了吻，她說累了，洗漱上床。

郝靜沒有定鬧鐘，半睡半醒地到凌晨，一睜眼，3點。

她摸到了李開在充電的手機，拿他的手指解了鎖，去了衛生間。

微信記錄、支付寶記錄、淘寶記錄...，她一手緩慢滑動著李開的手機屏幕，另一隻手拿著自己手機錄屏。

都是證據。

出了衛生間，郝靜放回李開的手機，盤算著手裡有的證據和財產分割，心底一片清明。

聊天記錄里，趙思思剛大專畢業，頭髮挑染了一縷綠色，穿著打扮都顯出稚氣未脫的土氣，眉梢眼角里，是劣質化妝品掩飾不住的年輕。

李開帶她吃西餐吃冰淇淋坐旋轉木馬，下車幫她開車門擋車頂拎包包，送了一套Mac一套倩碧，趙思思說吃飯錢要和他AA制，李開不動聲色地吹牛逼：和同事朋友們在一起，我也是習慣買單的，何況你還是個孩子呢。

你還是個孩子呢。一句話表達了李開對趙思思名正言順的寵溺，又表明了自己不是心懷不軌讓她別擔心，看得郝靜直想吐：這種伎倆，也就騙騙小姑娘。

她還記得剛上大學的時候，她是高考失利大城市裡來的姑娘，他是西北村子裡爬上來的鳳凰男，一次聚會上，她聊起對旅遊的嚮往，他侃侃而談，給她講定西的土地蘭州的面，烏魯木齊的大巴扎伊犁河的落日，講自己家裡種的果園養的狗放的羊，說到爸爸答應他攢夠30隻羊就給他娶媳婦兒的時候，李開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又抿嘴收住，旋即把眼神躲開了。

那時候的他，又自卑又熱烈。

他追她的時候，每天給她買早飯，害臊，不敢約她，也怕被同學撞見，就早早地起床，第一個到自習室里，把早飯塞她課桌抽屜，然後自己坐到最後一排，裝模作樣地早讀。

他們在一起了，她隨口說了個哈根達斯，他查好路線拉著她坐公交顛簸一路去市中心。點單的時候，他說不清什麼叫抹茶味兒，她過來笑著解圍，大大方方地對服務員說：就要那個綠色的。

他們的第一次在學校門口破破爛爛的小旅館，她和老闆殺了半天的價，不拿空調遙控器，便宜十塊錢房錢，算作省了電費。他一下一下的衝刺合著門外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一齊撞進她心裡。她盯著牆角起皮的牆紙忍著眼淚想，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點滴美好，恍若昨日，歷歷在目。

而現在，她吃盡了苦頭，教會他溫柔體貼，他照單全收，拿去給了另外一個小姑娘。

記錄里，所有美好一筆勾銷，說來說去，都是她的不是。

最可憎的面目，往往是最愛的人生出來的。

郝靜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李開呼呼大睡，渾然不知。

他又哪裡知道，她心裡的那根支撐她走過七年的柱子，轟然倒塌，天翻地覆。

5

不知是不是趙思思跟李開說了什麼，周一一早回去以後，李開反倒溫柔起來。

早安晚安打卡，一日三餐報備，沒事噓寒問暖，說郝靜如果忙的話，他來給她點個外賣。

郝靜佯裝驚喜，又客氣地拒絕。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忙著工作，誰要撕他。

趙思思的事兒，就像放在門口的一張矮凳，兩個人跨進去又跨出來，跨進去又跨出來，誰都知道它在那，但是誰都沒有把它搬走。

那通電話就像夫妻二人一同掘地三尺挖出的骸骨，李開再怎麼填土，再怎麼種花種樹粉飾太平，郝靜心裡，想的還是那骷髏駭人的模樣。

6

「趙思思給我打過電話，在我最忙壓力最大最無處可說的時候。」

忙完大促之後，郝靜飛快地申請了調休，殺去了李開宿舍。

李開手忙腳亂地收拾房間，把吃剩的外賣盒子連同各種雜物一股腦地塞進垃圾桶，郝靜卻一眼看見了遺落在床頭柜上的髮夾。

前些日子的殷勤，果然都只是心虛的做戲罷了，狗男女到現在也沒個了斷。

郝靜看李開愣著不接話，繼續問他：「她說是你說的，你不愛我了，要我放手，你倆就能好好過日子去，是么？」

「我承認，我出軌了，我有錯。」

李開收拾東西的手懸在半空中，一時之間無處安放，他看了郝靜一眼，又把目光移開：

「可錯也不能算是我一個人的，你那麼忙，心裡只有工作，根本就顧不上我，一到大促整個人就跟消失了一樣。這樣的日子，確實沒法過。

我前陣子犯胃病，噓寒問暖的是思思，給我買葯的是思思，陪我去醫院的是思思，我周圍的所有朋友同事，都知道思思真心對我好，你呢？

給你打個電話都是『在忙，沒空，待會說』，我大老遠的來你這，你要麼加班，要麼邋裡邋遢的裹個棉睡裙在家裡辦公，脾氣暴躁的一說話就炸，哪裡還像個女人？我真心覺得，你的日子不需要我。」

「你每次來我這，喝的粥都不重樣，你心裡清楚么？

你還記得每一碗都放了些什麼么？你胃不好，我照著菜譜學了16套養胃粥，就為了你每周來頓頓不重樣，你哪次你不是玩著手機悶頭喝了填肚子的？

我不愛和你說話，你不也不愛搭理我么？每次回家就開電腦，我給泡個參茶讓你多喝點，你不耐煩讓我放邊上別打擾你玩遊戲你忘了么？

給你買個葯你就感動了？剛畢業那會咱們在外面租房子住，你半夜發燒去醫院掛急診打點滴，誰陪你整夜整夜地熬，給你倒水量體溫，幫你盯著輸液瓶喊護士換水？我那時候不關心你不照顧你么？為什麼？因為那會我不用上班不用還房貸，那會你跟我說以後你養不用我操心未來！

現在呢？我知道你家裡沒錢，體諒你工作辛苦，整個家的壓力我和你一起頂著，你又嫌我沒人家溫柔體貼會打扮像個女人。

李開，我覺得我真是對你太好了，瞧把你這給慣的，又要老婆貌美如花又要老婆勤儉持家，出軌了，小三打電話來騎在我頭上指著我罵，你還要把錯推我身上，你以為你是誰？」

郝靜的左手攥緊了右手，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李開要上來拉她，被她一把手甩開：

「你和她在一起的開心，我們沒經歷過嗎？你帶她去放煙花，說她眼睛裡有光像小星星，像個P！你放煙花給狗看，狗眼裡也有小星星！只有我這種傻逼！只在看著你的時候眼睛裡有光！當年才會嫁給你！

你現在跟她說什麼『恨不相逢未嫁時『，別恨，你去娶她好了，我倒要看看她多大能耐，是能掙錢還是能持家，還是就讓她天天圍著你撒嬌耍嗲，眼睛裡有光地看著你一個人忙裡忙外養活一家子！」

郝靜一口氣說了一連串，漲紅的臉頰微微發燙，嗓子深處像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喘息間有血絲的味道，李開跌坐在床邊，把頭埋進雙手裡，肩膀一聳一聳的，過了好一會兒，抽噎著抬起頭：「老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咱倆以後好好過日子。」

7

「別哭了，日子早沒法過了。你出軌的聊天記錄我這都有，省城那房子是我爸媽付的首付，當時的取款憑條轉賬記錄什麼的，我都從爸媽那要來了，房貸一直從我卡里走的，銀行卡明細我打好了。

買車用的是你家裡給的彩禮錢，雖然你不要臉，但你爸媽也沒虧待我，車子你開走，車貸和房貸的錢咱倆就算抵了，我家裡的東西你一樣別動，等你走了我燒給你，你去小三那兒，讓她給你買新的吧。」

郝靜從包里甩出一沓A4紙，最上面的，是李開和趙思思的聊天記錄，有些被她拿紅色馬克筆畫了圈。

「老婆，我真的知錯了，我一直都在悔改，在彌補，在改變，最近我對你不好么？你感覺不出來么？我都這麼，像狗一樣跪舔你求你了，你就不能原諒我一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情無義，冷血狠心了？」

李開挑著目光，抬起頭看她，空洞的一張嘴，囁喏著，絮叨著，深重的抬頭紋一道一道的，顯示著他也不年輕了。

郝靜覺得好笑。

憑什麼他稍微低點頭，她就得大度，就得原諒，就得既往不咎？

這種對自己放縱，勸別人寬容的人，真的得離他遠點，不然雷劈下來，都容易連累到自己。

「協議我已經寫好了，車你開走，別的你別碰。等有空，咱們約爸媽一起吃個飯，把事情講清楚，把協議簽了，你好好跟他們說說，新媳婦有多好，咱們好聚好散。你要是不樂意，我就找你們學校領導聊聊作風問題，領導不管我就鬧，鬧到你下崗為止。

那個趙思思，我勸你管好她，她一個外地來打工的，也沒個親人在身邊，再來騷擾我，我就找人打她，給她整點夠民事但不夠刑事的傷，大不了賠點錢，說不定還能上個媒體，讓她好好給你長長臉。」

郝靜把擬好的離婚協議放在桌上，拎著包起身：「協議內容我找律師過過了，你先看看，覺得有不合適的給我打電話。」

李開摸了一把臉，眼淚是真實的，冰涼的，鹹的。

他真的想和趙思思過日子么？——先這麼玩著吧，反正郝靜那麼忙，不會發現的。

那如果郝靜發現了呢？——求她唄，她還能真狠心離婚啊。

那她要是狠心了呢？——不可能，不管，不存在。

這是李開之前的想法，滿滿的全是不被發現的僥倖。

直到那份離婚協議書上，郝靜已經簽好了名字。

8

郝靜負責的產品雙十一銷量極好，領導准許她休一周長假，還給她發了一大筆獎金。

她新辦了美容院的卡，又給自己買了個包。

在美容院做臉的時候，她想起之前跟閨蜜吐槽李開的事兒，閨蜜說：「大房通常是爭不過小三的，因為嫉妒會使人變醜。不過，男人出軌，一般也不會想離婚，在他心裡，還是老婆和家最重要。」

郝靜回：我才和小三不爭呢，被狗咬過的蛋糕，就算曾經再好吃，也變成屎了。

老婆重要？家庭重要？那你TMD倒是管住自己啊。

選擇出軌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承擔失去老婆的風險。

事情敗露，再怎麼低三下四，又有什麼意義？

9

幾年後的大學同學聚會，郝靜去了，沒看見李開。

有同學說，李開住的學校宿舍被校方改做教學樓了，不得不出去租房子住。幾個月後，房東家親戚出事，要接過來休養，二半夜的通知李開趕緊搬家。他拖著大著肚子的老婆住進賓館，又四處給老同學打電話求助問借宿問短租，狼狽的不行。

又有同學湊過來說：李開老跟我們說，你嫌棄他沒錢才跟他離的婚，我們都說咋可能，大學時候那麼窮，你們不也都過來了，是吧靜兒？

郝靜莞爾一笑：「隨他說去吧，為什麼離的婚，我都忘記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