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面具，演到差不多就該收收

文：快哉風（讀史專欄作家）

面具這東西，人生下來本沒有，但戴習慣後卻往往脫不下來。

一、

宋代有個名將，叫狄青，他上陣打仗時要戴個銅面具，因為他年輕時因罪充軍臉上被刺了字，古代冷兵器打仗面對面，大眼瞪小眼，被敵人看出自己是個有案底的人，多寒磣啊。

現代人比狄青累多了，因為每個人都預備著好幾副面具。

單位里，戴一個名為「恪盡職守」的面具；

公眾場合，戴「紳士淑女」的面具；

名牌購物店，戴一個「老子不缺錢」的面具；

同學會，戴一個「我混的不比你差」面具！

只有回到家中，才能痛痛快快扔掉所有面具，露出「葛優癱」的本來面目。

為什麼好多很是風光的大人物都怕老婆？因為他脫下道貌岸然的那套面具後的醜陋面孔，只有枕邊人最清楚。

河東獅子作吼，不是母獅子剽悍，而是公獅子心底怯了，硬氣不起來。

人是群居動物，一般來說，群居的動物都會演戲：明明不服氣，公猴子會給猴王捉虱子；明明想吃肉，地位低的鬣狗會耐心忍著輪到自己。

為什麼國人最喜歡老虎？因為老虎英雄本色，想咆哮就咆哮，想吃肉就咬你，除了短暫的交配期，它永遠獨行，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

面具這東西，人生下來本沒有，但戴習慣後卻往往脫不下來。

二、

狄青做了樞密使後，不用上陣殺敵了，他就裸著刺字的臉每天上朝，世人稱他為「面涅將軍」（臉上有疤痕的將軍）。

有同僚勸他把刺字去掉，他回答：「我要讓世上知道，出身低賤的人也能當大官！」

多麼勵志的話。可惜，狄青還是沒能擺脫最後一個面具：虛榮心，或者說，他臉上的刺字成了最堅固的面具。

他自恃有功，對人變得傲慢起來，他手下的士兵領到衣服和軍餉後，都習慣恭維一句：「這是狄爺爺的恩賜。」

名氣越來越大之後，狄青所到之處經常被粉絲圍觀，他自己很享受，但卻引起了朝廷的猜忌。

皇帝終於將他罷官，貶到陳州當地方官。狄青不服，去質問宰相文彥博。文彥博盯著他，半天才說：「無他，朝廷疑爾。」

這句話，嚇得狄青倒退好幾步，到了陳州後，驚疑終日，半年就病死了。

狄青死於皇帝的猜忌，更死於脫不下來的面具。

人生雖如戲，卻不能一輩子不卸妝。

三、

朋友圈裡，你一直天高雲淡說著睿智的警句，一直發著各種美顏美照，知道點贊的背後，會有多少人在默默說你裝逼嗎？

《X戰警》里，魔形女為什麼不嫁給青梅竹馬的教授，而跟從萬磁王當小蜜？因為萬磁王告訴她，自己喜歡她原始的藍色美麗。

人的面具和盔甲都是有破綻的，有時，一句知心的話，一個溫情的眼神，就能攻破一座城池，讓桀驁的女人繳械。

不過，身處社會大戲台，面具這東西還真不可缺，如果一輩子素麵朝天吧，你同樣會被視為怪物。

要說起中國最不在乎世人眼光的清高之士，當屬晉代的竹林八賢。劉伶經常在家脫得精光爛醉如泥，有客人進屋來勸，他回答「天是我衣，屋是我褲，你鑽進我的褲子幹什麼」；出門時，劉伶拎著酒壺，讓跟隨的小童扛著鋤頭，說：「死便埋我。」

這樣的放浪形骸，竹林八賢的下場都不太好，被殺的被殺，早逝的早逝，屬於不作不死的頹廢青年。

人生如戲，台上衣冠楚楚，台下掌聲雷雷，亂鬨哄你咿呀唱罷，我粉墨登場，但演到差不多就該收收。看開點世事炎涼，修養點閒情逸緻，約三四個知己杯酒人生，做一兩件率性快意之事，不亦樂乎？

濃妝艷抹在舞台上唱，那叫假嗓子。一絲不掛抹著肥皂，在澡堂里高歌才是真嗓子——不信，你聽周圍那赤裸裸的叫好聲。

作者簡介：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快哉風，原名王浩，中日關係史學者，文史作家。和您一起聊中國牛人的剽悍史，名著古籍的隱藏史，中日關係史上那些新奇、難忘、有趣的風俗史和死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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