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世間再無南斯拉夫

二十年前的五月八日，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被北約飛機「誤炸」，三名記者不幸遇難。僅僅在事發三年後，南聯盟就不復存在了。而南斯拉夫這個名字，一共在世上持續了八十五年。

1987年出生於貝爾格萊德的德約科維奇，二十年前每天晚上八點都要躲進地下防空洞，等待北約空襲投彈完畢。他選擇的網球訓練場地，會緊挨著不久前被空襲的目標，他覺得同一個地方在短期內應該不會遭到第二次轟炸。但停戰後緊隨而來的制裁讓整個南聯盟經濟陷入癱瘓，德約科維奇於是去了德國慕尼黑訓練，最終成為塞爾維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男子網球選手。

1985年出生在克羅埃西亞城市扎達爾的盧卡·莫德里奇，六歲時祖父在放牛時被塞爾維亞軍隊帶走並處死，莫德里奇在父母帶領下開始了在廢棄酒店內七年的居住生活。他在布滿彈坑的球場上奔跑、在陰暗的停車場內踢球。後來往往在訓練的時候為躲避空襲，教練會頒獎給第一個跑進防空掩體的孩子。莫德里奇後來的世界盃和金球獎之路，也是從戰火中開始的。

1973年出生於塞爾維亞的莫妮卡·塞萊斯，八歲就已經成為南斯拉夫第一的青少年網球選手，十三歲去了美國訓練比賽。她的教練，後來也成了德約科維奇的教練。幸運的是，她生活的年代，南斯拉夫內戰還未曾發生。

梅拉尼婭也是同樣幸運地漂洋過海。1970年出生在小鎮塞夫尼察的超模，90年代初開始就在巴黎和米蘭走秀。1995年她前往美國發展，搬到了紐約。當南聯盟遭遇空襲時，她正在和比她大24歲的紐約地產商唐納德·特朗普約會。六年後，她成為了他的第三任妻子。現在，她是原籍斯洛維尼亞的美國第一夫人。

中國古語說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些世界名人來自不同的民族，現在分屬不同的國籍、住在不同的地方。但在巨變發生前，他們都曾是同處一國的南斯拉夫人。

如果南斯拉夫這個國家能撐到現在，那也是一百零一歲的高齡了。

巴爾幹半島因為地處歐亞大陸的核心地帶，民族眾多語言各異，又常常處在各方勢力的博弈之中，所以終於贏得了巴爾幹火藥桶的名頭。1914年，塞爾維亞公國的青年學生普林西普為了抗議奧匈帝國吞併賽族人居住的波斯尼亞省，在波斯尼亞首府薩拉熱窩開槍打死奧匈帝國皇儲斐迪南大公，之後各國勢力紛紛掏槍上陣，終於演變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戰。

付出1600萬人死亡、2000萬人受傷的代價之後，一戰結束。1918年，塞爾維亞王國國王彼得一世，宣布成立塞爾維亞人、克羅埃西亞人和斯洛維尼亞人王國。1929年，國名改為南斯拉夫王國。

十年後二戰爆發，以德軍為首的軸心國迅速侵入南斯拉夫，首都貝爾格萊德被攻陷，整個南斯拉夫被匈牙利、保加利亞等鄰國瓜分。此時約瑟普·布羅茲·鐵托帶領南斯拉夫游擊隊奮力反抗，他的父親是克羅埃西亞人，母親是斯洛維尼亞人。二戰勝利之後，原有的君主制被罷黜，鐵托領導的「南斯拉夫聯邦人民共和國」成立。

作為二戰後東歐勢力範圍中唯一敢不加入蘇聯發起的華約組織、並發起不結盟運動的國家，南斯拉夫在巴爾幹半島可謂特立獨行，也很快成了巴爾幹半島經濟最為富庶的國家。鐵托一心想把南斯拉夫捏合為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所以他不但打壓國內的「大塞爾維亞主義」和克羅埃西亞獨立傾向，也試圖用新興的「南斯拉夫族」來取代之前曾經存在的各個民族。

但這談何容易？南斯拉夫的情況實在太複雜了。它雖是一個聯邦（1963年更名為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卻有：

兩種文字：拉丁文字、西里爾文字 。

三種宗教：東正教、天主教、伊斯蘭教

四種語言：塞爾維亞語、克羅埃西亞語、斯洛維尼亞語、馬其頓語

五個民族：塞爾維亞人、克羅埃西亞人、斯洛維尼亞人、黑山人、馬其頓人

六個共和國：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斯洛維尼亞、波士尼亞赫塞哥維納（波黑）、黑山、馬其頓

七個鄰國：義大利、奧地利、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希臘、阿爾巴尼亞

鐵托在位35年期間，憑他的威望強權還能暫時壓制分離苗頭。1980年他離世之後，隨著東歐經濟的衰退，各民族之間的矛盾和暴力行為就日益升級，終於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

1991年6月25日，在蘇聯正式解體前半年，斯洛維尼亞和克羅埃西亞就同時宣布獨立，而很快馬其頓和波黑也宣告獨立。1992年2月15日，剩下的塞爾維亞和黑山合併為新的南斯拉夫——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南聯盟），跟著一系列南斯拉夫內戰正式拉開帷幕。

斯洛維尼亞和馬其頓境內的塞族人並不多，因此塞爾維亞總統米洛舍維奇也就很快承認了獨立的既成事實。但克羅埃西亞和波黑就沒這麼幸運。克羅埃西亞境內有大量塞族人，塞族人和克族人彼此都想「凈化民族」，將對方驅逐出這片土地，於是克羅埃西亞戰爭爆發。最終克族人獲勝，塞族人被驅逐出境。1992年4月，因為波黑宣告獨立，歷時三年的波斯尼亞戰爭爆發。

波斯尼亞戰爭剛結束，1996年科索沃衝突又起。1999年，南聯盟拒絕接受科索沃自治，於是北約開始大規模空襲南聯盟。德約科維奇躲避的，就是北約的炸彈。

2003年，南聯盟重組為「塞爾維亞和黑山」，一個鬆散的邦聯制國家聯盟，南斯拉夫到此最終煙消雲散。2006年，黑山通過公投方式獨立，於是塞爾維亞也同時獨立——又回到了1918年之前的那個塞爾維亞單一獨立國家。將近百年的分分合合，數不清的人頭落地，終點又回到了起點。

作為前南斯拉夫的主體國，塞爾維亞直至現在，戰爭的創傷仍無法抹去。在黑山獨立之後，塞爾維亞成為一個內陸國，失去了出海口。至今，它仍算是巴爾幹半島諸國中，經濟發展最滯後的城市。如今的貝爾格萊德仍然沒有地鐵，一是沒有錢建，二是也看不到多少建的必要。

從2009年開始，塞爾維亞就一直在謀求加入歐盟。雖然如今尚未像克羅埃西亞、斯洛維尼亞那樣如願以償，但基本入歐條件已經滿足，加入歐盟或許是更指日可待的事情。

而由於所處的黃金地理位置，塞爾維亞也成為了「一帶一路」戰略的重要合作夥伴。畢竟，從貝爾格萊德流過的多瑙河也流經了大半個歐洲。2016年，我國在貝爾格萊德以東開始修建公路和鐵路，打造一條穿越巴爾幹半島直通德國的「新絲綢之路」。而在2017年，塞爾維亞也宣布對中國正式實行免簽，成為了歐洲第一個對中國護照免簽的國家。

如今的貝爾格萊德，一座紀念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遇難人員的紀念碑仍然矗立。當時被「誤炸」的使館舊址，如今是貝爾格萊德中國文化中心，以紀念中塞友誼。二十年彈指一揮間，當年因為抗議「誤炸」而憤怒遊行的年輕人們，鬢邊早已有了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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