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進入舞蹈的中心

你去一個地方旅行，常常會在酒店門口遇到專門安排的歡迎舞蹈和歌唱，這會令你感到一種特別的旅行氛圍，藉此你會知道已經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文化、民族、歷史、自然都完全和你所熟悉的不一樣。這會令你驚奇並且喜悅。如果願意花五分鐘參與到這樣一種熱烈而陌生的歌舞里，我相信這是旅行筆記里十分有趣的一頁。我們應該在這樣的時刻停留下來，在這樣的氛圍里進入到另外一個世界。

我的一個朋友每一次和我聊起她到異域的收穫，一定會從這樣的禮遇開始。結果是，她走到哪裡，就學習到哪裡，以至於可以在我的面前輕鬆表演紐西蘭的毛利戰舞，或者是科索族的歡快舞蹈。她描述西班牙踢踏舞和唱出來湖南中部山區的山歌一樣有著動人的激情。我常常被她帶進一個奇妙的世界，彷彿那些發生在遙遠地方的事情再一次呈現在我們的面前。這種旅行的故事一開始便生動起來。

尚比亞維多利亞大瀑布附近居住的土著民族，在跳舞的時候，會由一個壯碩的男子吹出來尖銳的哨音，好像是某種動物的語言，也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潛伏在樹榦後等候野生動物發出來的聲音。這種聲音，聽多幾次，就覺得和叢林和曠野有著緊密的關係，隨後，他們就開始一邊唱歌一邊舞蹈。他們的舞蹈充滿了生活的藝術，也就是生活自身豐裕的內涵，猴子、跳羚、大象、長頸鹿、獵豹、獅子等動物在奔跑時候或者是在覓食時候的身體的樣式完全融進了他們的舞蹈。原始民族一直善於保守自己的生活形式，如何將日常生活展示在舞蹈之中，恰好為藝術的源泉找到了最好的說明。歡快和敬畏，舞蹈和儀式，在原始民族的舞蹈里你能夠感受到的就不僅僅是酒店門口的歡迎形式，而是一種真正的儀式。也就是，你在酒店門口遇到的舞蹈，將賦予你的人生行程一種新的意義。領受這種舞蹈是你走進大門的唯一方式。

和酒店門口的舞蹈一樣具有儀式感覺的，是牆壁上的木版掛畫。我相信這種恰到好處的設計，不僅僅體現了酒店的整體文化感，這些畫甚至值得我們站在距離它們大約兩米左右的地方觀察。你能夠發現事物和生活的關係，會引領你對於他們的生活表達深厚的興趣。在維多利亞大瀑布附近，和永恆的瀑布咆哮聲一樣永恆的，就是世代居住在這裡的土著民族。他們能夠銘記的是始終生活在他們生活中的大象、鱷魚、以及照耀大地的太陽，盤旋在尚比亞河流澄澈天空中的飛鷹，只有真正意識到周遭事物對於生活的重要性，才有人自身的地位。在如何懂得我們今天叫做「環境」的這一概念上，我們遠遠趕不上古老的先民以及今天依然活躍的少數民族。

在夏威夷，海邊上的石頭不能夠撿拾。這和蘇格蘭人認為每一塊石頭都具有神性是一樣的，因此，蘇格蘭凱爾特文化不斷提醒到達蘇格蘭的人：我們應該如何建立和世界的實際關係，超越於我們的力量正在看顧我們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們失去了這種和自然世界的關係，失去和石頭的關係，失去和大象的關係，失去和鱷魚的關係，我們的內心將會變得慌張和不踏實，也即我們對自己和生活不再忠誠。

這和神秘感或者原始性沒有任何關係，你在原始森林感到緊張，是因為你對於森林有一種陌生感，而一個獵人，一個土著人，他知道森林裡每一棵樹都是一個神，每一塊石頭都有意義。詩人聶努達因為在南方的原始森林生活了很久，也就懂得如何用風中的松針來頌讚心愛的女孩。

這種完全由自然世界由周遭無垠的生活，那些奔跑的豹子，在夜色中吼叫的獅子，四處遊盪的猴子——所構成的生活的藝術，創造了原始部落民族的單純、快樂、淳樸，以及時刻表達的儀式感。他們生活在儀式中，正是這一點，使得我們一旦從酒店門口的舞蹈和歌唱聲中，走進新的旅程的時候，發現我們面對的不再是第三方的「它」，而是一個面前的「你」，是我和你一起。

於是，你願意接受這種儀式的洗禮，願意進入舞蹈的中心，願意勾起大腿，上下搖動，彷彿河邊斑馬驅趕蚊子一樣，願意兩個手舉起來，和猴子摘果子完全一致。這種儀式，表明我們此刻領受了大地的恩典，表明我們從內心臣服在旅行的風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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