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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的7種臨帖秘笈

主講人:金丹

南京藝術學院教授

書法系主任

博士生導師

《董其昌小像》上海博物館藏

董其昌臨帖不像,有時甚至出入很大,這是他的臨作留給我們的第一印象。當我們考察一下他的臨摹之路,發現他的臨帖多為意臨和背臨,常常遺貌取神,表現出強烈的個人意趣。董其昌的臨帖狀態看似最隨意,漫不經心、信手拈來,但實際上他的思考也是最多的。他採取的臨帖方式是靈活多變、不拘一格的,頗有獨到之處。筆者略作歸納,大約有七:

一、實臨:幾無遺恨

所謂實臨,就是在臨帖時要求筆法、結構、章法等都盡量接近原帖,爭取最大程度的相似。這是我們學習書法最初採取的一種臨帖方式,也是最為常見的一種臨帖方法。董其昌也不例外,曾自信地表示他臨某帖「幾無遺恨」。他在回憶少時臨帖時說:「余少時學虞書,忽於臨寫時得其用筆之訣,橫斜曲直,無不合者。」他曾臨唐人《月儀帖》,刻入其《戲鴻堂法帖》中,跋云:「書雖余所臨仿,實與真帖頗肖似。」他又曾在臨完禇遂良《千字文》以後寫道「觀者必訝為余本家筆安在也」,表明他的臨寫是尊重原作的,沒有太多自己的筆意,其與原帖的相似程度也令人驚訝。這樣的臨作在董氏作品中並不多見,或者說今天所能見到的幾乎沒有,但我們相信他能做到,因為通過他的作品《菩薩藏經後序》,我們讀到了他對於《集王聖教序》筆法細膩而深刻的體會,雖是創作,卻完全是一派王字風範。只是他不願意太多地以這種方式臨帖,原因很簡單,他不願意無本家筆法。

董其昌《臨閣帖冊》(局部)

二、意臨:旄旗一變

所謂意臨,就是參以己意的臨寫,在臨摹古帖的過程中融入個人意趣。這是董氏最為常見的臨帖方式,這樣的臨作在董氏作品中隨處可見。我們讀他的臨作,更多地讀到的是他參以己意的臨帖態度。他強調臨摹易傳神難,他以畫為例,列舉巨然、黃子久、倪元鎮俱學北苑,而各不相似,「使俗人為之,與臨本同,若之,何能傳世也」,表明在臨摹中應以參入己意為佳,他主張臨帖要在離合之間,如果守法不變,即是書家的奴隸。

董其昌臨魏晉唐宋諸書卷·蘇軾(局部)

蘇軾《杭州營籍帖》(局部)

董其昌在《容台別集》中將臨帖作了一個頗為形象的比喻:「臨書要如李光弼入郭子儀軍,旄旗一變。又如蘇、張縱橫,同出於鬼谷,不為其籠罩,雖肖似不足稱也。」這裡有兩處典故,唐代大將李光弼加入郭子儀的軍隊,與郭子儀齊名,世稱「李郭」。縱橫是古九流之一,鬼谷子為戰國時縱橫家之祖,傳說蘇秦、張儀均出其門下,蘇秦主張合縱,合山東六國以抗秦;張儀主張連橫,說六國以奉秦,因成縱橫兩派。這裡的意思是說臨帖不要被原帖所囿,肖似並不足取,要入而能出,出而能自成一家,樹起自己的旗幟,表明了董其昌的創造性臨帖觀。

三、背臨:撫無弦琴

所謂背臨,就是不面對原帖,而是憑印象去臨寫。這需要臨帖者對原帖的文字內容較為熟悉,對原帖的筆墨語言和精神面貌有較深的理解。既然採取背臨的方式,臨帖者並不希望表面的形似,而是往往融入己意。董其昌在背臨鍾繇、王羲之帖後跋道:「書雲之日,臨鍾王帖三紙,以無帖本相對,故多出入,然臨帖正不在形骸之似也。」

董其昌《臨鍾繇戎路表》(局部)

鍾繇《戎路表》(局部)

董其昌《臨歐陽詢草書千字文》(局部)

董其昌《臨顏真卿東方朔畫贊》(局部)

《昭明太子集·陶靖節傳》說,陶淵明不解音律,而備無弦琴一張,每每酒後興起,撫弄以寄其意。董其昌一定深有感觸,他在一件《臨禊帖》後跋道:「余書《蘭亭》,皆以意背臨,未嘗對古刻,一似撫無弦琴者,覺尤延之諸君子葛藤多事耳。」我們也在他的多件臨作和題跋中見到他「背臨」的字樣,如「此帖(《官奴帖》)類《禊敘》,因背臨及之。」「襄陽書《天馬賦》,余所見已四本……因背臨及之。」「余以意背臨之(《蘇古詩冊》)殊愧未得彷彿耳。」「《米元章題李伯時西園雅集圖記》……因背臨此本,稍具優孟衣冠耳。」可見他對古帖常常是記憶在胸,信手拈來,雖有出入,而從容自若。

董其昌《臨米芾方圓庵記》(局部)

米芾《方圓庵記》(局部)

四、參合:學不純師

所謂參合,就是在臨帖中參以別帖的意趣。董其昌的參合臨摹,其中有些是同一作者的不同碑帖,有些是不同作者的碑帖。有些是因筆法相近,有些則因趣味相合。這是董其昌頗有獨到之處的臨帖嘗試,同樣表現出他的創造才能。他認為臨智永《千字文》當以虞世南筆意為之,方有逸氣,並認為文徵明雖極力模擬未窺此竅。不僅說明智永與虞世南是同一筆法,還說明單從智永學習有得不到的氣息,需要參合。他在臨李邕《娑羅樹碑》時說:「以《大照禪師碑》筆意參合臨之。」又說:「楷書以智永《千字文》為宗極,虞永興其一變耳……余以虞書入永書,為此一家筆法。」又說:「唐摹右軍真跡,以《十七帖》為致佳,余臨數十本,皆為好事者取去,亦復有膺本。如此本差稱意,乃以《王方慶進帖》筆法參合用之。」他還建議若臨王羲之某小楷法帖,「當以《宣示表》參合,始稱。」這種臨帖方法不拘泥於一家一法,他能打通某些帖之間的內在聯繫,不單一,互通融,是臨帖的一種新境界。

董其昌臨帖跋

五、溯源:一家眷屬

所謂溯源,就是追溯原帖筆法的源頭,並以此來臨帖。他臨帖常常溯源,這是他能夠打通許多書家之間關係的重要紐帶,也是從中尋找筆法規律而使得學習事半功倍的最佳方式。

作為書畫鑒定的「巨眼」,對於作者筆法的來龍去脈有著天才般的敏銳,董其昌在讀他人作品時善於分析其筆法來源,並常常一語中的。如他讀宋高宗的書法時認為:「思陵運筆,全自《玉潤帖》中來,學《禊帖》參取。」他在臨帖時也常分析帖的源流,並用溯源的方法來學習書法。我們略舉幾例來說明,他在臨禇遂良時說:「《哀冊》似王僧虔,亦米書所自出」,又有「以平原《爭坐位帖》求蘇、米,方知其變」,又有「魯公《送蔡明遠敘》,山谷稱為兼隸篆之勢,余臨大令帖,知魯公得筆於獻也」,又有「大令實為北海之濫觴,今人知學北海,而不知追蹤大令」。他在臨懷素《自敘帖》時曾說:「余每臨懷素《自敘帖》,皆以大令筆意求之。……旭、素故自『二王』得筆,一家眷屬也。」這樣的論述在他的一些臨作題跋中常能見到。

董其昌《臨爭坐位帖》(局部)

顏真卿《爭坐位帖》(局部)

六、借徑:得門而入

所謂借徑,就是指某一條路難以直達目的地,而是依靠其他途徑取得成功。董其昌善於借徑,並常常有得門而入的自信。

對於書法,董其昌最為崇尚的是魏晉,他在《臨宣示表冊》後云:「學鍾書者,自右軍入,不如自侍中入也。」他認為:「茲論書法,當以晉魏為極則。」可見他的崇尚程度。他曾用《官奴帖》的筆意臨《蘭亭序》,他說:「以《官奴》筆意書《禊帖》,尤為得門而入。」臨《官奴》快其20年之積想,而又藉此徑臨《蘭亭》,可謂頓釋凝滯。對於學習晉人的書法,他認為:「余每謂晉書無門,唐書無態,學唐乃能入晉。」所以董其昌於唐人下過很大功夫,而心儀的則是晉人。學習唐人是他通向晉人的一個門徑。他曾學習過的唐人很多,有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顏真卿、柳公權、鍾紹京、徐浩、李邕、張旭、懷素等。如臨顏真卿,他認為:「余近來臨顏書,因悟所謂折釵股、屋漏痕者,惟『二王』有之,魯公直入山陰之室。」張旭、懷素、高閑在歷代書家中是有爭議的人物,特別在晚明人眼中,此三人似乎是野道,王鐸就對他們很不以為然,而董其昌眼中的懷素是以平淡天真為旨的,認為他頗得王羲之筆意。董其昌有《臨張旭、懷素、高閑手卷》,在款中對米芾鈍置高閑也不認可,認為「未覺高閑可懸酒肆」。

董其昌《臨王羲之官奴帖》(局部)

王羲之《官奴帖》

董其昌《臨褚臨蘭亭序》(局部)

褚遂良《臨蘭亭序》(局部)

董其昌還說:「余年十七歲時學書,初學顏魯公《多寶塔》,稍去而之鍾、王,得其皮耳。更二十年,學宋人,乃得其解處。」可見他也從宋人悟入。他特別欣賞米芾的書法,認為「米元章書,沉著痛快,直奪晉人之神」,故他在實踐中也或多或少由宋人借徑而追溯晉人。

七、變通:不在定法

所謂變通,就是改變原帖的寫法,包括筆法、結構、章法、書體、樣式等方面的改變。董其昌的臨帖不是一成不變的,他靈活得很。他有時竟對著楷書字帖寫行書,寫其內容,而攝其精神,臨出的卻是另一書體、另一面目。如存世的董其昌行書《大唐中興頌》即是以行書錄顏真卿楷書《大唐中興頌》。台灣侯彧華氏藏董其昌《行楷書神仙起居法扇面》,內容是楊凝式《神仙起居法》,風格是仿《韭花帖》筆意。也就是說,他面對的是草書,寫的是行楷;面對的是斗方,寫的是扇面;面對的是此帖,臨出的是彼帖。所謂法無定法,臨摹手法無所不用其極,這些都是他獨闢蹊徑之處,這種創造性臨摹手法對晚明的書法臨摹觀產生了很大影響。

董其昌《臨顏真卿大唐中興頌》(局部)

董其昌《臨楊凝式韭花帖》

楊凝式《韭花帖》

由這七種臨帖方式看,我們可以得知,董其昌臨帖的不像,不是做不到像,而是不屑於像,正如他自己所說「然學古人書,正不必多似,乃免重台之誚」。對於臨帖的手法,董其昌是遺貌取神的,他認為:「臨古人書,要在神會意得耳。」他又有這樣的精闢論述:「臨帖如驟遇異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頭面,而當觀其舉止、笑語、真精神流露處。莊子所謂『目擊而道存』者也。」這是他臨帖觀的精彩總結,他不主張拘泥於古人的一點一畫,而是得其精神。對於臨帖的目的,人們都很清楚,不是為臨而臨,而是通過臨帖,學習古人的長處,再自成一家。

董其昌又提出了「離合論」,他認為:「蓋書家妙在能合,神在能離,所以離者,非歐、虞、褚、薛名家伎倆,直要脫去右軍老子習氣,所以難耳。哪吒拆骨還父,拆肉還母,若別無骨肉,說甚虛空,粉碎始露全身。晉、唐以後,惟楊凝式解此竅耳,趙吳興未夢見在。」

我們可以將他的「離合論」看作是從臨摹到創作的重要觀點。所謂「合」和「離」是相對於古人而言的,也就是妙在能與古人合,神在能與古人離。合是最初的基本要求,離是最終的目的。合是合乎傳統的法度,離是真我面目的顯現。他用哪吒「拆骨還父,拆肉還母」的故事來說明對傳統的超越。董其昌的「離合論」實際上是古人通變思想的延續,早在《易經》中,就有「生生之謂易」。較早在文學藝術中提出變的思想的,可見讀到西晉陸機在《文賦》中的論述,他說:「收百世之闕文,采千載之遺韻,謝朝花於已披,啟夕秀於未振。」提出作文要在融會古人的基礎上貴有新意。梁時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有「通變」一章,主旨是通古與變新,近代學者范文瀾在《文心雕龍注》中說:「通變之術,要在『資故實、酌新聲』兩語,缺一則疏矣。」而董其昌的「妙在能合,神在能離」與這種思想是吻合的,「離合論」的提出,為我們的臨摹和創作提出了要求,臨摹時有「他神」,創作中有「我神」,也成為藝術創作的一個普遍規律。綜觀董其昌的臨摹歷程,他在臨帖時也常常是有「我神」的,他在創作中也不時追求「他神」,他總是在離合之間,這種別樣的書法學習法是不是能給我們一些啟示呢?

董其昌《臨顏真卿裴將軍詩卷》(局部)

顏真卿《裴將軍詩卷》(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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