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現場支持自己的主隊，身處伊朗的她們竟要「變性」……

對喜歡足球的伊朗女性來說，現場觀賽，並不是稀鬆平常的存在。禁令讓她們無法享受男球迷那樣的快樂，但仍有人勇於掙脫枷鎖、靠著自己的方式走進球場、坐上看台……比如一個名叫澤娜卜的漂亮姑娘。

去年夏天，摘掉頭巾、笑容燦爛的伊朗姑娘，曾為陰晴不定的俄羅斯世界盃賽場帶來了最靚麗的風景。從聖彼得堡、喀山到薩蘭斯克，與本國男同胞共同進退的同時，她們的所到之處，也吸引了來自全球攝影記者的聚焦。

足球之名，世界大同。

然而，就在這些美麗、自由和熱愛背後，持續近半個世紀的桎梏與禁令，一度讓伊朗女性與足球比賽里外兩隔。1979年伊斯蘭革命發生之後，伊朗女性被明令禁止與男球迷同場觀賽，在世界足壇享譽盛名的阿扎迪球場，自然也是女性球迷難以靠近的地標。倘若有人違規進場，等待她們的，就會是警察的拘捕和處罰。

2006年2月，由賈法·帕納西執導的足球劇情片《越位》，將幾位伊朗女孩的看球歷險記搬上了大熒幕。這部時長93分鐘的作品，由於題材敏感而被伊朗當局禁映；但憑藉柏林國際電影節拿下的銀熊獎，賈法·帕納西還是對全世界展現出了自己的格局與勇氣，並為世界體育電影留下了載入史冊的一筆。當年多家專業媒體評選的年度十佳，小成本、大影響的《越位》都是榜上有名。

時至今日，如果不是重大場合或特殊情況，伊朗的女球迷還是無法成為日常聯賽的一部分。國內當局每逢洲際比賽設置的女性專屬看台，更像是受迫於國際輿論壓力而做出的妥協。不過，難以壓抑的熱情和轉瞬即逝的滿足感，讓一些伊朗姑娘走上了鋌而走險的道路。為了最大限度爭取自己的觀賽權利，她們身先士卒，不斷在現實生活中扮演《越位》主人公的角色。

阿萊伊（左）和澤娜卜，本文的兩位主人公。

從阿瓦士到德黑蘭，為了陪伴自己心愛的波斯波利斯足球隊，經常穿上球鞋、參與比賽的澤娜卜，每個月都要經歷幾次15個小時的火車旅程。她熱愛足球，並將職業教練視為理想工作。

為了支持自己心愛的球隊，澤娜卜經常要乘坐火車遠征。她的家中也收藏了不少與足球有關的照片，以及她與球星的合影。

澤娜卜說，在伊朗國內，有很多像自己一樣的姑娘，不願放棄與世俗偏見的抵抗。很多時候，她們甚至會喬裝改扮、變成「男人」，只為能夠走進球場大門、坐上觀眾看台。就算被執法人員逮捕的風險時刻存在，對足球的熱情和對平權運動的果決，都促使著她們堅定信念、勇往直前。

2018年3月，國際足聯主席因凡蒂諾造訪伊朗期間，有35位女性因為試圖入場觀看波斯波利斯與德黑蘭獨立的比賽而遭到拘捕。彼時，因凡蒂諾曾向伊朗當局施加壓力，希望他們可以儘快解除這則只針對於女性的觀賽禁令。

澤娜卜幾乎每周都會去公園踢球，而她的球友大多數都是滿臉鬍子的伊朗男性。

不久前入圍荷賽獎(亦稱「世界新聞攝影比賽」)評選的伊朗女性攝影師福魯格·阿萊伊，一直用影像記錄著發生在伊朗的足球故事。她第一次拍攝相關主題照片，就是伊朗成功躋身俄羅斯世界盃的出線之夜。「那一天，許多伊朗女球迷走上街頭，歡慶著國家隊取得的優異成績，那樣的場面真的振奮人心。」

常年生活並工作在伊朗的阿萊伊表示，在社會傳統認知中，伊朗女性都是冷漠消極且事不關己，但在那個勝利之夜，一切都是截然不同的。很多母親和年輕女孩在大街上笑容滿面，一整晚都是手舞足蹈。「我以前聽說過很多女球迷希望去現場看球的故事，那一天，我的創作靈感被徹底激發出來了。看著那些無憂無慮的女孩，我意識到，這絕對不止是關於足球的痴迷，這個問題應該引起更多女性和整個社會的關注。」

2018年11月10日，亞冠決賽次回合，可容納10萬觀眾的阿扎迪球場座無虛席。在這場波斯波利斯與鹿島鹿角互交白卷的比賽中，上百名女球迷的唏噓感嘆和歡聲雷動，就此終結了長達39年的性別禁令。同樣置身其中的阿萊伊，憑藉當天捕捉到的一個看台瞬間，成功獲得2019年荷賽獎提名。

從2017年底開始，阿萊伊便一直在努力完成自己的球迷攝影作品。每一次阿扎迪球場迎來女性觀眾，她都會走進現場、聚精會神地完成拍攝工作。從俄羅斯世界盃預選賽，到國家隊友誼賽，再到亞冠決賽，概莫如是。

「俄羅斯世界盃期間，德黑蘭很多咖啡廳都在政府的允許下，開始接收女球迷在公共場合觀看球賽。在我看來，就算是如此微小的改變，也足以為伊朗女性帶去很多快樂和幸福。那時候，政府還允許家庭成員一同進入特別開放的阿扎迪球場，通過那裡的大屏幕關注伊朗男足的世界盃小組賽。我在那裡採訪了很多女性，她們來自社會不同階層，有人甚至是專門從別的城市來到德黑蘭。」

在阿萊伊的記憶中，那些由歷史節點催生的自由感，是很多伊朗女球迷從未享受過的奢侈品。「有位女性告訴我，能在此生走進阿扎迪球場，實在是太開心了！我還見過一個在比賽結束後躺倒的女人，她不斷感慨驚呼，只是想好好感受一下這裡的點點滴滴。誰都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此生唯一的體驗。」

最近一段時間，伊朗政府放寬了女性進進球場的限制，但女球迷還是無法跟男球迷混坐，屬於她們的特定看台，就像沙漠中一片另類的綠色。

阿扎迪球場能在俄羅斯世界盃小組賽期間開門迎客，其實也是幾經周折。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暗流涌動的社會博弈。直到伊朗對西班牙賽前的一個多小時，伊朗當局才宣布「女性可以進進球場」。當時，阿萊伊與很多女球迷一樣，一直在球場外焦急等待。

「那一刻，我們每個人都是喜極而泣！目睹了那樣的場景後，我也決定將這組作品取名為《為自由而哭泣》。」其實，在波斯語中，「阿扎迪」本身就是自由和解放的意思。

去年12月，當澤娜卜小姐又一次走下抵達德黑蘭的火車時，她的神態、情緒和舉手投足，都成為了阿萊伊鎖定的焦點。對於先後4次被警察逮捕的澤娜卜來說，假髮、鬍子和男性著裝，都是常年攜帶的必需品。縱然危機四伏，前途難料，她也未曾想過放棄。

束胸、貼鬍子、戴假髮，澤娜卜每次「變性」都需要很長時間，但這個熱愛足球的姑娘樂此不疲。

比賽日之夜，相較於不動聲色的澤娜卜，第一次偽裝進場的阿萊伊感到異常緊張。為了完整記錄這次險象環生的冒險之旅，這位攝影師只能放下單反相機，改用手機偷偷地進行拍攝。

無論是阿萊伊還是澤娜卜，她們都非常清楚，暫時衝破禁令的世界盃、友誼賽和亞冠聯賽，只是漫漫前路上的一小步而已。只要伊朗國內的性別禁令沒有徹底解除，她們的挑戰、抗爭和見證之旅，就無法畫上句號。

澤娜卜與阿萊伊的最近一次「進場冒險」，非常順利。她們騙過了層層關卡，順利來到被男人填滿的球迷看台。即使後來被旁人認出了真實性別，她們也是大大方方承認，並與主隊球迷交流互動——澤娜卜還跟不少男球迷完成了自拍合影。回想闖進男性世界的經歷，阿萊伊說，那種緊張和焦慮讓她難以忘懷，而其中錯綜複雜的情緒，更讓她對澤娜卜們的勇氣欽佩不已。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足球永遠是自由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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