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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宮廷的《鳥譜》

清代宮廷的《鳥譜》

「對時育物之資,博考洽聞之助」——清代宮廷的《鳥譜》

清代宮廷的《鳥譜》

《鳥譜》又稱《仿蔣廷錫鳥譜》,共十二冊,其第一至四冊隨清宮的大批珍貴文物,被蔣介石國民政府運至台灣,目前,被保存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第五至十二冊收藏在故宮博物院。

該《鳥譜》每冊的畫幅尺寸及裝裱形制均相同,即縱四十一點九厘米,橫四十三點九厘米,為左右對開式。右頁繪工筆重彩花鳥畫一幀,涉及鳴禽、攀禽、陸禽、猛禽、涉禽和游禽等六個生態類型的鳥,數十個品種;左頁以漢、滿兩種文字書寫其名稱、形態特徵、產地、習性等,並抄錄《爾雅釋鳥》《詩疏》《禽經》等典籍中的相關著錄。每冊畫幅前後,均添有紙質的空白副頁和一厘米厚的楠木夾板,以防畫心硌傷、受潮。為了便於保管和取用,在楠木夾板上均陰刻圖名「鳥譜」及該冊序號。

清代宮廷的《鳥譜》

該《鳥譜》著錄於《石渠寶笈》續編。著錄除介紹了《鳥譜》的概況:「絹本,十二冊,毎冊三十幅。末冊三十二幅,縱一尺二寸五分,橫一尺三寸。設色畫鳥屬三百六十一種,右圖左說兼清漢書」外,還詳細登錄了每一圖冊所繪的鳥名,以及乾隆朝重臣傅恆、劉統勛、兆惠、阿里袞、劉綸、舒赫德、阿桂、于敏中等人所撰寫的題跋,跋曰:「右《鳥譜》十二冊,為圖三百有六十。內府舊藏故大學士蔣廷錫設色本,乾隆庚午春敕畫院供奉余省、張為邦摹繪。並命臣等以國書譯圖說,繫於各幀之左。迄辛巳冬竣事,裝潢上呈乙覽。」由此可知,這套本無作者簽名和年款的《鳥譜》,是從「乾隆庚午春」即乾隆十五年(一七五〇)春季開始繪製的,直至乾隆「辛巳」即乾隆二十六年(一七六一)完成。還可知,這套《鳥譜》是根據內府舊藏蔣廷錫的圖本所摹,其摹繪者是乾隆朝畫院供奉余省和張為邦。

《鳥譜》的繪製

清代宮廷的《鳥譜》

這套《鳥譜》始繪於乾隆十五年,此時清王朝在乾隆皇帝多年的勵精圖治下,正步入興盛期。關於《鳥譜》的繪製,據《內務府造辦處各作成活計清檔》(以下簡稱《清檔》)記可知,在余省、張為邦繪製之前,宮中藏有多種鳥譜。雍正元年(一七二三)《清檔流水檔》記:七月初六日,「怡親王交《飛禽譜》十二冊。王諭:著表(裱)冊頁。遵此」。雍正五年(一七二七)《清檔流水檔》記:四月初三日,「副總管太監蘇培盛將造辦處收貯《鳥譜》冊頁一本呈覽奉。上問共有幾本?隨奏稱共有十二本。上諭:著將此冊頁交出,著慈寧宮畫畫人內平常手藝人照樣畫一分。其冊頁上字著翰林戴瀚寫,不要草字,寫行書字。欽此」。通過翻查《清檔》發現在乾隆初年,還有諭令給舊《鳥譜》添加對題之事。此外,《清檔如意館》記余穉也曾摹過一套《鳥譜》:「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太監胡世傑交《鳥譜》一冊,傳旨著余穉照《鳥譜》數目尺寸,用絹畫《鳥譜》十二冊。欽此。」

事實上,余省也曾單獨繪過一套《鳥譜》,此套《鳥譜》為《石渠寶笈》初編所著錄:「余省畫《鳥譜》十二冊(上等黃一),素絹本,著色畫,每冊三十幅,每冊末幅款云:」臣余省恭畫」,下有「臣」、「余省恭畫」連印。每幅左方,王圖炳楷書譜文,每冊末幅款云:「臣王圖炳奉勅敬書」。幅高一尺二寸五分,廣一尺三寸。」嘉慶朝翰林院侍講學士、《石渠寶笈》三編的編纂者之一胡敬在《國朝院畫錄》中記,余省的這套《鳥譜》應該繪於他與張為邦合作的《鳥譜》之前,言:「續編有省與張為邦合摹蔣廷錫《鳥譜》,是冊殆省先專畫,後又與為邦合摹也。」(《國朝院畫錄》,道光二十三年崇雅堂集本)

上述《飛禽譜》與《鳥譜》之間的關係,以及它們與蔣廷錫《鳥譜》、余省和張為邦合摹《鳥譜》之間的關係,有待考證。乾隆十五年春,乾隆皇帝決定對蔣廷錫進呈的《鳥譜》進行臨摹,這實際上是皇室對鳥類題材關注的一個延續。

《鳥譜》的作者

清代宮廷的《鳥譜》

此套《鳥譜》的原作者蔣廷錫(一六六九-一七三二),是康、雍朝重要的詞臣畫家,字南沙,號揚孫,江蘇常熟人。康熙朝進士,官至大學士。他工繪花鳥,並在與宮內西方傳教士的接觸中,掌握了一定的西洋畫技法,故其花鳥畫既宗法惲壽平的沒骨花鳥,講求設色施墨,不見筆痕線跡。又參用西洋畫法,注重物體的明暗、透視及寫實的視覺效果。蔣廷錫曾經不斷地向朝廷獻上署有其名款(其中有他人代筆)的畫作,僅被《石渠寶笈》著錄的就有數十件(套),其中以圖譜的形式敬獻的大型畫冊,除《鳥譜》外,還有《鵓鴿譜》和《百種牡丹譜》等。蔣廷錫的《鳥譜》深得皇室尤其是乾隆皇帝喜愛,命將它藏入紫禁城東六宮區內的御書房內,以便隨時觀覽。

《鳥譜》的臨摹者張為邦、余省是乾隆朝如意館的職業畫家。張為邦,一作維邦,其生卒年不詳,江蘇廣陵(今揚州)人。其父張震是康熙年間的宮廷畫家。張為邦受家學的影響,亦工於繪畫,尤擅畫人物、樓觀、花卉等。在張震的引薦下進到宮中,成為一名職業畫家。其入宮的具體時間,目前沒有明確的資料。通過檢索《清檔》可知,張為邦至遲在雍正四年(一七二六)已在宮中任職了。張為邦曾受乾隆皇帝旨意隨郎世寧學習油畫,是中國最早的油畫家之一。中西畫法兼備,又妙於工細寫實,這應該是乾隆皇帝決定任用張為邦來畫《鳥譜》的重要原因。

張為邦是何時離開宮廷的,沒有明確的記載,應該是在《鳥譜》繪製完成後的當年,即乾隆二十六年(一七六一),這一年張為邦還和郎世寧合作繪製了崇慶皇太后的「御容」,此後便不再有他在宮廷中繼續承旨繪畫的記載了。張為邦之子張廷彥(約活動於一七二五-一七七一)在乾隆九年(一七四四)張為邦的薦舉下,亦以擅繪人物、山水及界畫而入宮供職。

余省(一六九二-約一七六七),字曾三,號魯亭,江蘇常熟人。乾隆二年(一七三七),四十六歲的余省被戶部尚書兼內務府大臣海望力薦入宮,從此在咸安宮畫畫處供職。余省入宮伊始就頗受乾隆皇帝賞識,這從他初入宮時「每月賞給錢糧八兩」的高額酬薪上可見一斑,當時從雍正朝就在宮中任職的老畫家陳枚、孫祜等人的錢糧也不過十一兩。初入宮的畫家象方琮、金廷標等人一般「每月給錢糧銀三兩、工食銀(公費銀)三兩」,見乾隆二十二年(一七五七)六月《清檔雜錄》記:「新來南匠金廷標(同)方琮一樣,每月給錢糧銀三兩、公費銀三兩」。

清代宮廷的《鳥譜》

乾隆皇帝對余省的賞識還體現在畫家的等級劃分上。乾隆六年(一七四一),乾隆皇帝依照其個人的審美喜好,給在宮中任職的十五位畫家劃分了三個等級。余省入宮的時間雖然比張為邦晚,但是,他的畫藝更被乾隆皇帝所欣賞,因此被列為一等畫家,張為邦列為二等畫家。乾隆皇帝對余省畫藝的賞識還體現在對其畫作的重視上,如常諭令將余省的作品列為「頭等」來收藏,《清檔裱作》記:「太監高玉等交余省《茶竹雀兔》手卷絹畫一張,傳旨:著表(裱)九寸高手卷一卷,配匣,配囊,入乾清宮頭等。欽此。」又記:「太監高玉等交俞(余)省絹畫《魚》手卷一卷,傳旨:著裱九寸高手卷,入乾清宮頭等。欽此。」再記: 「太監高玉交余省《四季梅花》手卷一卷,傳旨:著裱九寸高手卷一卷,配匣,刻字,入乾清宮頭等。欽此。」等等。

而且,乾隆皇帝對余省的賞識還見於題畫詩中,如題余省《花雉圖》軸,言:「法常寫生擅流輩,草草但取無人態。徐黃膠粉復太工,院本習氣刻楮同。余省權衡得其中,理趣神解參無窮。」(《清高宗御制詩文全集》)乾隆皇帝認為南宋著名畫僧法常以及五代「野逸派」的徐熙和「富貴派」的黃筌,他們的畫作各有得失,唯余省才達到了「理趣神解參無窮」的至高境界。乾隆皇帝出於對余省畫作的高度賞識和信任,還曾諭令余省替其畫作染色,《清檔如意館》記:「太監胡世傑交御筆畫一軸,傳旨著余省烘染顏色,欽此。(本日烘染完,交訖)」。此舉,對於地位低下的職業畫家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榮耀。

《鳥譜》的內容

清代宮廷的《鳥譜》

《鳥譜》在內容安排上,有意將同類鳥繪於同一本圖冊中,以便於對某一類鳥的全面把握。但是由於每冊開數固定,而每類禽鳥的數目不同,於是出現了將幾類鳥合併同一冊,或者是以某一類鳥為主,再附加上其他鳥類的組合。如第五冊以啄木鳥為主,在繪有白頭、黑頭、花翎等啄木鳥之外,附加有石燕、越燕、紫燕、貼樹皮、王岡哥、火紋斑、刺毛鷹、戴勝、吐綬雞、白鷳等其他類的鳥。又如第六冊以各種雞為主,除繪有丹雄雞、黑雌雞、翻毛雞、萊雞、越雞、秦和雞、廣東雞、洋雞、金錢雞、山花雞等之外,又附加有麻雀、半翅等。第十二冊是《鳥譜》最後一冊,因此所繪鳥的種類略雜,應該是對各冊遺漏鳥的補充,裡邊除繪有鷹,還繪有雀。同時,繪有紅交嘴、黃交嘴、花交嘴,以及國公鳥、信鳥、提壺鳥、額摩鳥等近十個品種。

清代宮廷的《鳥譜》

乾隆皇帝諭令余省、張為邦共同摹繪的這套蔣廷錫《鳥譜》,實際上並不是對蔣氏畫作的簡單臨摹,而是從表現對象到文字內容都作了增減修正。

目前,蔣廷錫的《鳥譜》下落不明,僅見載於《石渠寶笈》的著錄:「素絹本,著色畫,每冊凡三十幅。左方別幅書譜文。每冊末幅款雲『臣蔣廷錫恭畫』。下有『臣廷錫』『朝朝染翰』二印。共計三百六十幅。」

余省、張為邦《鳥譜》的數量除後來補繪的額摩鳥外,亦是三百六十幅,與蔣氏的相同。 但是,通過翻檢《清檔》發現,余省、張為邦在對蔣氏《鳥譜》仿製的過程中,不斷按旨意增加進了新的內容,如乾隆十五年四月《清檔畫院處》記:「大學士忠勇公傅交葦鳥一個,傳旨著照樣畫下,入《鳥譜》,欽此」、同年六月記:「二十六日筆帖式持來忠勇公傅(恆)交黑花鳥四件、白鳥一件,傳著畫入《鳥譜》,記此」。又見《清檔如意館》記:「十九年十月十二日奏事總管王常貴交來《鳥譜》圖樣三十張,傳旨著余省畫得時聚在蔣廷錫畫《鳥譜》後,欽此。」有增必有減,由此可推斷,余省、張為邦對蔣氏的原作進行了刪減,從而保持了畫作「三百六十幅」總數不變。至於增和減的具體名目,由於蔣氏《鳥譜》的遺失而無法比對。同樣無法進行比對的還有傅恆、劉統勛、于敏中等人在文字內容上的修訂,他們對鳥名、產地、習性等重新做了核實。正如在尾跋中言:「復詳勘釐正,並識其始末。」

《鳥譜》的創作及題跋

清代宮廷的《鳥譜》

畫「譜」最先是中國古代繪畫的著錄形式。北宋宣和(一一一九-一一二五)年間之《宣和畫譜》,是畫「譜」一詞之肇端。該書所錄畫家及其作品皆憑藉文字記載而沒有藉助圖像。直至南宋宋伯仁之《梅花喜神譜》,畫譜成為一種圖文並茂的形式,構成了此後畫譜的基本格局。在這一格局中,由於編輯主旨、選材對象的不同,又衍生出多樣的類型:既有作為傳習樣本的技法彙編,也有某一畫家群體的作品合集;既有某種特定題材的集中展示,也有反映自然萬象的博物圖錄等,此套《鳥譜》則是屬於集中展示某種特定題材的畫譜。

乾隆二十一年(一七五六)五月《清檔如意館》記:「初二日,員外郎郎正培等奉旨:《鳥譜》下函四冊著張為邦用白絹畫。欽此。」由此而知,張為邦獨自繪製了《鳥譜》的後四冊,而他是否也參與了前八冊的繪製則不得而知。由於此套《鳥譜》是對蔣氏《鳥譜》的臨摹,因此,余省和張為邦在繪製的過程中都要遵從蔣氏畫風,因此雖然出自兩位畫家之手,卻得以畫風統一,如出一轍。

余省和張為邦都是以工筆重彩技法、連綿而富有彈性的線條塑造鳥禽形貌,又以短細的筆觸,刻畫鳥禽背部堅密光滑、腹部蓬鬆柔軟的毛羽質感。為了增強真實性和立體感,又吸收了西洋繪畫的光影技法,以深淺不同的色調,表現羽毛或厚重或輕薄的視覺效果,以高光渲染出鳥兒明亮的眼睛。作為襯景的花草、樹木,以清代花鳥畫壇最為盛行的惲壽平「沒骨法」表現,它們巧妙得體的穿插、陪襯,為畫面增添了生態空間的真實感。

清代宮廷的《鳥譜》

與一般的畫作不同,余省與張為邦合摹的《鳥譜》繪成後,是先交與軍機處,待軍機處大臣們對每張圖進行考證後,再由他們分批交與裱作裝裱成冊。據乾隆二十六年(一七六一)六月《清檔如意館》記:「十三日軍機處交來絹畫《鳥譜》九十幅,絹字圖說九十幅,傳旨著交如意館表(裱)冊頁。欽此。」又記:「(八月)十四日軍機處交來絹畫《鳥譜》二百一十張、絹字圖說二百一十張,傳旨著將《鳥譜》裱冊頁七冊。」乾隆皇帝諭令傅恆、劉統勛、兆惠、阿桂等這些有較大政治影響力的軍機大臣們來為余、張《鳥譜》寫對題,顯然,該《鳥譜》的意義不僅在於對蔣氏《鳥譜》的複製,它除了具有觀賞性外,可能還具有更深一層的意義。起碼它可作為供乾隆皇帝及皇室了解各地區鳥類的物種、名稱、生理特徵、棲息環境、遷徙、繁殖習性、育雛行為等的一種博物圖志,即如傅恆等人尾跋所言:「洵足為對時育物之資,博考洽聞之助矣。」乾隆二十八年(一七六三),即《鳥譜》繪成後的第二年,尚書阿桂獻上了一隻從伊犁捕獲的罕見大鳥,當時乾隆皇帝便依據《鳥譜》中與之相近的鳥而給它定的名。(見於《欽定皇輿西域圖志》)。

乾隆皇帝敕命大學士傅恆、劉統勛、兆惠等八人對每一幀上的鳥禽加以詳細注釋,釋文不僅要用通行的漢文,還要用被視為「國語」的滿文。同時,釋文不能照抄蔣廷錫《鳥譜》原有的內容,而是要重新對鳥名、產地、習性等進行核實。可以說,經過傅恆等人的翔實考證,余省、張為邦《鳥譜》與蔣廷錫之作相比,更具有科學價值。

清代宮廷的《鳥譜》

乾隆二十六年(一七六一),由軍機處負責完成並由軍機大臣寫對題,同時又採用最高級別的書寫樣式(即滿漢文對照的形式標註)的譜類畫材,不光有《鳥譜》,還有表現各類獸種的《獸譜》和各地區不同民族人物形象的《職方會覽圖》。正是由於摹本的《鳥譜》不同於一般畫譜,在它繪製完成後,乾隆皇帝並沒有將它與蔣廷錫原作同置於御書房內,而是存於紫禁城內的另一處重要居所——重華宮。這套《鳥譜》作為中國古代開頁最多的工筆重彩花鳥畫冊,展現了清代宮廷繪畫的審美、技法與表現特色;傅恆等軍機大臣以對題形式所作的嚴謹考證,則體現出清代樸素生物學的觀察、思維與表達特徵。因此,無論是從宮廷繪畫史,還是從古代科技史來判斷,余、張《鳥譜》的意義都不可低估。

(作者:李湜,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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