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飛輪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一座城，時間正在腐蝕著那些建築，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但我覺得那些最純粹的記憶，是不易被沙化的。

　　驕陽四射的午後，閑來無事，徒步爬下大蜀山。途徑山上的柏油路，一片紫黑的路面映入眼帘，像是書桌上被打翻的墨汁滴落在水泥地上。踏著輕快的步伐來到跟前，才明了，這是熟透的桑果掉落及來往行人的踩踏下才染成了這種顏色。抬頭望，樹上結滿了桑果，有剛長出的青色、有快成熟的深紅的，有成熟的搖搖欲墜的紫黑色，他們穿梭在綠色的樹葉中，在陽光的照耀下，就像是酒吧燈帶里的小燈泡。

　　走過那染成紫黑色的路面後，我們跨過一米寬的乾渠，選擇的是一條崎嶇的小路上山，坡度相對傾斜，路面在行人往返的走動下，像是拋了光，比較滑，好在有許多樹木可以作為抓手，途徑看到兩位老人，他們穿著對襟薄線衫，頭上帶著木色的遮陽帽，相互攙扶、相互關切的前行。沿著這條彎曲陡峭的路，我們卯足了勁，一鼓作氣衝到半山腰，喘著濃濃的氣息，找一塊青石坐下來，稍作調整。「那對老人家從這條路上山真不容易，估計把是常來，不然不會從這條路走的。」老哥看著山下，喘著氣說道。「是的，這條路對於他們這個歲數來說還是不大好走。」我望著山下綠色成蔭的樹木說著。「可走到一半了」老哥轉過身，準備繼續前行。「估計三分之二，大蜀山不高。」我們繼續前行，沒一會就到達山頂。

　　我們沿著主路繼續前行，看到路邊一個身穿白色橫紋T桖的青年人正趴在樹杈上，他的左膀環抱著樹榦，手裡拿著白色方便袋，眼睛凝視著前方，右手正在摘著桑果。可能是人在樹上產生的晃動，些許成熟的桑果從樹枝上掉落著，兩個孩子在媽媽的指導下，從地上撿著剛落的桑果，那桑果樹下，我彷彿看到了小時候。

　　陽光下的楊絮，是自由的，他們翩翩起舞，像是冬日裡的雪花。當你行車在道路上時，那種視覺感更加明顯。我們到了遺址公園，按著規劃圖上的路線，到處參觀著。途經一條小路，同樣的畫面映入眼帘，一棵半高大的桑果樹，上面結滿了青的、深紅的、紫黑的桑果，地上落下很多成熟的桑果，路面在行人的踩踏中染成紫黑色。我門來到樹下，縱身向上一跳，一把抓住了矮點的樹枝，形似QQ糖的桑果真切的來到眼前，我左手拽著樹枝，右手摘著紫黑的桑果，一個一個往嘴裡送，咀嚼著桑果的味道。「亞軍，這味道不錯，怪甜的。」老哥站在石凳上昂著頭，伸著手摘著桑果。「是的，是有毫甜。」我邊吃邊回答著。「你看，樹那邊的桑果，熟的好透啊，味道肯定更好，這要是擱以前，肯定爬到樹上摘了」老哥笑著說道。「我小時候特別費，喜歡上樹，搗鳥窩，捅馬蜂窩。。。」老哥邊走著邊跟我描述著童年往事，臉上露著幸福的笑容。

　　看著碗里那飽滿的桑果，腦海中閃現著美好的片段。我的童年是在農村長大的，那時我們村還沒有修水泥路，河岸邊還沒有修堤壩，沿河一帶樹木成蔭，當然都是一些雜樹。我們是那群端著一碗飯可以竄門忘記時間的孩子，也是那群放學時成群結隊的孩子，更是那群嬉戲在水邊在田裡在沙灘的孩子。每年這個季節，初見桑果成熟的孩子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在村頭奔跑著呼喚著，我們聽到呼喚，蜂擁而至，到樹上摘桑果吃，那時的桑果還沒熟透就被我們消滅了。傍晚回家，我們的嘴巴，雙手，以及衣服上都是紫黑色的，有時桑果吃的過飽，打的咯都帶著桑果的味道，有時我們會用桑果作為武器，相互攻擊著，身上的衣服就像塗鴉一樣。印象中桑果樹最密集的地方就是去孫飛家的那段路，那裡大概有頭十棵桑果樹，但那邊地勢比較陡峭，有幾個桑果樹是從傾斜的坡上長成的，枝幹前傾邁向湖面，橫亘在湖邊和湖面上，從路面到桑果樹桿大概有一米多深，傾斜度比較大，旁邊沒有藤枝作為抓手。孩提時代的我們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越是充滿挑戰越想去做。順著斜坡往下走肯定是不成的，因為我們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那鞋底是相當的滑，一不小心就會重心前傾而載下去，這是有前車之鑒的。具體是怎麼下去的，我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我確定人是藉助粗竹棍下去的，而且竹棍的一頭是綁著撲知了的袋子，搭在樹枝上，方便趴在樹上的人放桑果。當我們吃到那棵樹上的桑果，就像打了勝仗似的將士在吹噓著自己的本領，吹噓著那棵樹上桑果與眾不同的味道。

　　那些年我們偷棗子被洋辣子辣過，偷桃子被螞蜂蟄過，學游泳被水嗆過，上樹跌過，騎自行車摔過，那些疼痛見證著我們成長的歷程，每當回味的時候，嘴角都不由上翹，眼角含著笑容。那時的空氣是新鮮的，那時的腦海是空白的，那時的慾望是狹小的，那時的我們是純粹的。但現在，所謂的生活，無非是一個不斷喪失的過程。那些很寶貴的東西，會一個接著一個，像梳子豁了齒一樣，從你手中滑落下去。取而代之落入你手中的，全是些不值一提的偽劣品。體能，希望，美夢和理想，信念和意義，或是你所愛的人，這些一樣接著一樣，一個人接著一個人，從你身旁悄然消失。而且一旦消失，你就再也別想重新找回，連找個代替的東西都不容易。

　　老周曾說：「老汪，我們不是物質的人，卻活在這個物質的社會。」對啊！那些所謂的物質正在腐蝕著我們周邊的一切。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腐蝕掩埋，即使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但只能往前走。

碗里桑果吃完了，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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