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好詩 | 上海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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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叢與

弄堂狹窄而古舊，一間早點鋪

點一碗甜豆漿，荷包蛋

最好是溏心的。熱氣

蒸騰。三月的潮濕，一息尚存的

陰冷。老闆娘在最嘮叨的年齡里

沉默，拿著不鏽鋼大勺，斜倚

餐台。電線膠皮的剝落與牆角的

霉跡視而不見，門框外是一家

望不到邊的購物中心。我認識的

所有奢侈品都在這裡，不認識的

往往更加奢侈。黃浦江的水聲

不遠，陸家嘴是一個突出的循環。

城市的印象交織於，南京路上的

擦肩而過。我一早便收到前一天

下單的手機，打字的速度

還沒有恢復。原來，在時間之前

連鍵盤都無法了解我，上海

也更接近於某種譫妄。店裡

沒有其他客人，老闆娘注視著我

面前空空的碗，我發現自己

早應結賬。積極與主動也許可以

換來繼續坐一會的權利。

專家點評

某地瑣記——不妨設想一下，如果換做是你我，這樣一首命題詩歌我們會怎麼寫？當然了，構思的過程可能首先是要問問自己，對這座城市（或是村鎮）、對今天這個時代有什麼感受，進而也可以帶著自己的感受來讀一讀、品一品這首《上海瑣記》。

「原來，在時間之前/連鍵盤都無法了解我」，我把這一句看作是《上海瑣記》的「題眼」，這一句詩不但提到了「時間」、「我」和「鍵盤」所象徵的「機器」這樣三個非常關鍵的要素，而且提供的情境意味也非常豐富，一方面因為時間的短暫和倉促，「我」甚至來不及適應機器，更不要說像上海這樣的茫茫大都市，或者說「上海」這樣的現代城市像機器一樣「剛性」，讓「我」無法捉摸、無法融入；另一方面是表達自我的困境，還沒有熟悉新手機的鍵盤，還不能順暢、流利地表達，那麼在這個變動不居的大城市裡，又該如何體會自己、表達自己呢？這些或許正是「譫妄」的意味所在吧。

當然，所謂「譫妄」並不僅僅來自於手機鍵盤這樣一個偶然事件。離市井氣十足的早餐攤不遠就是「望不到邊的購物中心」，同樣望不到邊的還有「上海」，「我」對城市的印象只有「南京路上的擦肩而過」。劉吶鷗早就感慨「人們是坐在速度的上面的」（《風景》），速度快得似乎連「我」繼續坐在這個「沒有其他客人」的早餐攤都顯得格格不入，不得不更加「積極與主動」。在上海這個「魔都」，奢侈包圍著霉跡，「潮濕」和「陰冷」一點點驅逐「熱氣蒸騰」，速度彷彿在蠶食消閑，「積極主動」逼視著自由自在，大大的城吞沒了小小的「我」，這多重的分裂和對峙，恐怕也都是讓詩人感到「譫妄」的緣由。

特邀點評：馮 雷

詩人簡介

郭從與：京籍上海人，非典型日系攝影愛好者，偶爾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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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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