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剪紙動畫開創者辭世，「葫蘆娃」失去了他們的爺爺

引言

胡進慶的前半生，並沒有在互聯網上留下痕迹。 上一次成為焦點，是兩天前，他去世的消息在網路世界中激起了一小圈波瀾。再上一次是十年前，正在與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爭奪角色美術造型著作權的他患上輕度抑鬱症的消息不脛而走，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胡進慶是誰？作為第一代動畫電影人，他與動畫始祖萬古蟾一起合作出了屬於新中國的第一部剪紙動畫片《豬八戒吃西瓜》。而他知名度最高的一部作品，就是家喻戶曉的國產動畫片《葫蘆兄弟》。

作為葫蘆娃造型的設計者和《葫蘆兄弟》的導演，這位「葫蘆娃之父」還憑藉《漁童》、《鷸蚌相爭》、《草人》等開創性的片子奪得各種中外動畫電影獎項，成為當年上海美影廠的「得獎專業戶」。

● 中國第一代動畫電影人胡進慶導演

…

1936年，神州大地上烽煙四起，中華民族內憂外患。一方面侵華日軍勢如破竹，另一面國共兩黨還停不下內戰，到處都是戰爭、流民與混亂。胡進慶就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年份。

關於那段歲月的胡進慶先生沒有什麼記載，也未曾見他本人提起過。我們只知道，那些從炮火與流離失所的場景中走出來的人們，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求生的倔勁，還有打造一個更美好世界的願景，或者說執念。

● 年輕時的胡進慶

1953年，17歲的胡進慶完成了北京電影學校動畫專業的所有課程，馬上就到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協助動畫角色造型及動作設計。在那個國家急需人才的年代，年輕人們無一不是熱血沸騰地響應號召奔赴前線，任勞任怨地埋頭苦幹。

在美影廠學徒式的生活一干就是十年。1958年，胡進慶先生任動作設計，與萬古蟾老前輩一同創作出新中國第一部剪紙片《豬八戒吃西瓜》，這部片子也成了無數中國人的童年回憶。

● 1958年上海美影廠出品剪紙動畫片 《豬八戒吃西瓜》

1963年，胡進慶先生又在萬古蟾導演的影片《金色的海螺》中任服裝及動作設計，這部剪紙片的角色服飾造型極其精細，在中國動畫電影史上又是一個新的高峰。十年磨一劍，胡進慶這個年輕人終於在美影廠引起越來越多人的注意。

然而造化弄人，1966年至1976年間十年文化浩劫，電影界自然無可倖免。這期間胡進慶並沒有放棄自己熱愛的動畫行業，儘管發行受限，他仍默默潛心研究中國剪紙動畫的形式與發展。

● 《金色的海螺》中胡進慶設計的精緻人物造型與服飾

他獨創了「拉毛」剪紙新工藝，讓極具中國特色的「剪紙」與「水墨」可以完美結合起來，攝製水墨風格的剪紙片。而在解決各種動畫技術上對成片質量的影響問題時，他也獨創了很多自稱為「笨方法」的野路子。

浩劫過後重返崗位，美影廠又用了好幾年才緩過勁來重新上路。厚積薄發的胡進慶先生在1984、1985及1986三年間連續推出《鷸蚌相爭》、《草人》、《葫蘆兄弟》這三部大作。一舉奪得第3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銀熊獎最佳短片榮譽，以及國內中國電影金雞獎連續兩屆的最佳美術片獎。

● 胡進慶先生手稿

由於當時我們的製作技術不夠進步，角色動作很難連貫流暢。為了追求極致的動作效果，光是《鷸蚌相爭》中鷸的脖子，胡進慶先生就製作了34片拉毛小圓圈來組成它。做得細了，就能表現更多的細節，鷸的動作柔和靈活至極，讓西柏林的評委看了之後直呼「不可思議」。

在條件十分艱苦的動畫行業起步時，正是中國第一代動畫製作人們靠這種種極其用心費神的「笨方法」，替我們在國際電影界上贏回了尊重。

● 1984年 《蚌鷸相爭》

條件的艱苦除了我們技術上是一片空白之外，更大的原因還在於資金的短缺。《葫蘆兄弟》這部片子的製作成本只有六萬塊錢的預算，而上面下了死命令給胡進慶：一定要把這部片子成功推出去。

在製作成本壓縮的情況下，動畫的每一格、每一個動作都要細緻考慮，篩選出漂亮的動作，來構成一集集精簡的動畫片。而另一方面胡進慶的應對方案是將精力放在劇情的構思上，製作上沒有足夠的資金來嘗試突破，劇情衝突上就必須更加精彩。

● 《葫蘆兄弟》是無數人的童年回憶

時年73歲的胡進慶老先生在受訪時講到葫蘆兄弟動畫片的巨大成功，講到當時大家應對艱難情況的種種策略，平靜之下依舊涌動著隱隱的驕傲滿足神色。他反覆跟錄製者強調，「這部片子不是我胡進慶一個人的，是靠大家的努力一起拍出來的」。

我們看到彼時這位身體跟精神狀態都不佳的老者面對鏡頭平靜的講述，看到他捧出的一大疊畫滿了我們熟悉形象的手稿，看到他講述中國剪紙動畫的發展時眼裡逐漸放出光來，乃至於他突然知曉還有學動畫的學子知道並願意了解他們這些「過氣的老人」而全程濕潤的眼眶，我們知道，他對中國動畫的熱情從未消退。

● 受訪時的胡進慶老先生

他一輩子心心念念的是我們要打造有中國特色的動畫，後半生卻困於與自己曾揮灑熱血的美影廠的糾紛鬱結之中。他曾經是站在最前線開疆拓土的動畫人，晚年卻只能在家看著網路上對後輩們做的3D葫蘆娃的一片罵聲而暗自傷神。

兩天前，老先生在上海的病榻上與世長辭，這種種困擾鬱結也終於隨風而散了吧。

後記

這幾年來，從金庸先生到巫漪麗女士，從王世襄先生到胡進慶先生，各種曾經叱吒風雲的，開創了新中國一個個文化流派先河的前輩們彷彿集中在一個時間紛紛去世。這是一個時代的落幕，是無法挽回的歷史長河流向之必然。

這些前輩們生於民國的風塵之中，又咬著牙撐過戰亂與饑荒而來，用他們畢生的學識為我們打下屬於新中國的文化基石。我們緬懷他們，是對那一輩藝術家在無比艱難的環境中不懈奮鬥的精神之致敬，也是希望我輩能知曉前人走過的路，接過前人手中的棒，好好地繼續闖下去。

參考文獻：

見證者系列訪談錄：第五集胡進慶

豆瓣電影：胡進慶及相關電影詞條資料

中國新聞網：「葫蘆娃之父」胡進慶離世，享年83歲

新京報網：上海美術電影廠悼念胡進慶：創建發展中國剪紙動畫的功臣

網易新聞：「葫蘆娃爸爸」胡進慶患抑鬱症，網友繪明信片祈福

四川新聞網-成都晚報：葫蘆娃究竟誰的娃？法院見！

豆瓣電影文章：胡進慶「被抑鬱症」：被遺忘的葫蘆娃爸爸

內容為『手望Sowarm』出品

未經授權 禁止轉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