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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畫最重要的是氣韻,形似倒不很重要!

中國畫最重要的是氣韻,形似倒不很重要!

我們怎樣看中國畫

凌淑華

平常我們拿出一幅中國畫來讓人看,有人一看也許就覺得很好,可是你問他好處在哪裡,他除了說清雅與不容易畫到這樣泛泛不著邊的話外,再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有些人覺得看中國畫,一次便夠了,客氣的告訴你,他實在不懂,不客氣的便說,中國畫沒多少道理,一點不像真東西。

這不怪一般人對中國畫的常識如此缺乏。民國以來,因為八大山人、石濤、吳昌碩一流的畫體最得日本人稱許且買得很多,有一些畫家便一變而為石濤八大缶廬的忠實信徒了。一年來一般的藝術學生才畫了幾月畫,用大筆偶然模仿了八大或缶廬的一塊荷葉或一朵牡丹,居然可以亂真,騙人幾個錢或為庸俗驚許,便以為自己真的不凡了。開畫會,做文章,互相標榜,或定高價的潤例,抬出幾個大人物來介紹,於是畫家便滿坑滿谷了。

難道中國繪畫真的這樣沒什麼道理嗎?絕不會,我們只翻史書就可相信它有它的光榮過去。譬如在南齊時謝赫已定六法,千年以後,還可作為品評繪畫的金科玉律。現在唐畫雖不可多見,宋元人的作品,研究藝術的人見了還是點頭傾服的委實不少。可見繪畫的沒落,只是後人沒出息罷了

閑話不敘,現在讓我們把中國畫的要點約略說一說看吧。

中國畫最重要的是氣韻,形似倒不很重要!


氣韻

中畫最重要的可說是氣韻了,形似倒不很重要。什麼是氣韻?譬如有兩幅竹,一幅是寫生的,枝葉色澤都十分像真。一幅只寥寥幾筆,並不十分像眼前真物。可是只要你看下去,你會覺到竹的秀挺飄逸氣息如在目前。

如果李太白坐好了讓人畫像,結果一定沒有梁楷畫的《太白行吟圖》疏疏幾筆像李太白。梁楷的疏疏幾筆已畫出一個才氣縱橫,睥睨古今的大詩人來了。他穿著大袍子,摸著須,眼望著天,大踏步地走著,這是一個多好的無羈無泥的才人寫真呵。

中國畫最重要的是氣韻,形似倒不很重要!

△ 梁楷《李白行吟圖》

氣韻生動在人物上較易看得出,在山水上,其實也不外乎此理。譬如倪雲林這樣一個天資卓絕而又能擺脫塵俗的人,他畫的意境,也常具蕭然物外情的。他的畫常是一處山不崇高,水不涓媚的平常野外景緻,疏落的幾枝秋樹,兩三枝竹子,掩映著一間屋或一個亭子。沒有一個人或一隻鳥,靜到似乎一片葉你都可以聽得見。在這平淡蕭颯的情調里,使人自然悠然意遠。這正同讀陶潛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你可以恍然見到這一雙同調不同時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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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瓚《古木竹石圖》

可是我們不要想氣韻全憑自然得來,宋畫家作山水還有許多研究,怎樣冥神潛思,游心自然,經過多少功夫方始構圖,那種畫的魄力偉大,氣韻天成,在宋畫上常見得到(此種功夫留在後面說)。清張庚浦山說的「氣韻有發於墨者,有發於筆者,有發於意者,有發於無意者。發於無意者為上,發於意者次之,發於筆者又次之,發於墨者最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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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唐《萬壑松風圖》


布局

布局,在中國畫上是很注重的。王維曾說「凡畫山水,意在筆先」。李成(宋代)說:「凡畫山水,先立賓主之位,次定遠近之形,然後穿鑿景物,擺布高低。」郭熙又說:「畫山水有體,鋪舒為宏圖而無餘,消縮為小景而不少。」布局的道理,已由這三個大師在多少年前便定規下了,後人多有引申敷陳此說的。

宋時對於繪畫的態度是非常謹嚴的。南宋《畫院錄》上載:「宋畫院眾工必先呈稿樣然後上真,所畫山水人物花木鳥獸,種種臻妙。」於此可見宋時對於布局是怎樣看重了。平時畫家作一幅畫也非常認真。郭思(郭熙子)在他父親的《林泉高致》的書上跋的一段,很是動人。他說常見他父親作一二圖,總是先把紙擺著看一二十日不下筆,等到落筆之日,必是窗明几淨,焚香左右,洗手滌硯,這樣方覺神閑意定,像會見重要賓客一樣慎重,然後才動筆。郭熙在當時便很有名,作畫還這樣認真。他的畫,魄力宏壯,不是沒有原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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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居寀《山鷓棘雀圖》

常有人不滿意中國畫的布局,尤奇怪山水的畫法。譬如一個中畫家與一個西畫家各畫一幅風景。西畫家畫成常是一面近山,一堆秋樹與一片江水。中畫家就畫出層層的峰巒,中隔縹緲的雲煙,下有蕭颯的秋木。或者山上有江,江上有山,別有天地。我們不能說誰的對誰的不對,這是因為透視不同罷了。中畫為什麼與西方的不同?他也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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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康斯特布爾風景畫

中畫最高的目標,便是要「畫盡意在」,講到畫品亦以神品逸品為尚,能品最次。能夠把目前的景物圖形下來,只可稱能品而已。因為畫家都能詩書,故中畫皆有蘇子瞻說王維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風氣。


用筆用墨

我們既然用了一二千年的筆墨,特別講求筆墨也是當然的事了。我們平常看畫為什麼說這幅用筆好,那幅墨色差呢?怎叫用筆,我們可以用張彥遠(唐人)的話解說。他說,「象物必在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於立意而歸乎用筆,」這也就是說雖有物意,用筆若差也不成畫,用筆在畫上也是很重要的了。郭若虛(宋)說顧愷之的用筆是「堅勁連綿,循環超忽,調格逸易,風趨電疾,意存筆先,畫盡意在,所以全神」(張彥遠《歷代名畫記》)。這是說他的用筆好處該快處快,該緩處緩,沒有一筆不接氣的,先定了意下筆便能傳神了。顧愷之現存的《女史箴》及《班姬圖》的衣褶線條便可明白郭說他的好處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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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摹本)顧愷之《洛神賦圖》局部

因為我們用一樣毛筆寫字作畫,所以畫法同書法很有相同的地方。唐時張彥遠便說「工畫者多善書」,又說吳道玄獨傳筆法給張旭(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張旭是草書大師,這樣更可證明書畫法相同了。趙孟頫大書家兼畫家,他自題竹石詩日:「石如飛白木如籀,寫法還於八法通,若是有人能會此,方知書法(畫)本來同。」

用墨比用筆也許難懂一些。可是用墨好的畫,一看便令人覺得神趣盎然,煙雲宕盪,如浮紙上,峰巒蒼潤,深浸紙背了。可是也有例外,李成一代大師,他的畫卻是惜墨如金(他的《寒林圖》最有名),這是說用墨很省,王洽也是名傳今古的人,卻非潑墨不能成畫。董其昌對此說得很好,他說,學畫的人在六法三品上常想到惜墨潑墨兩義,這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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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小寒林圖》

中畫講究用筆用墨,由來已久,五代時荊浩有見於此,便說一句很明白的話,「使筆墨不可為筆墨所使」。宋時郭熙也鑒於時人太注重用筆,他特意點明說「畫無筆跡」。什麼是筆跡呢?有些畫,我們一看便覺到紙面上的重重疊蠢的筆畫以外,沒有覺得有什麼畫意在,那是只有筆跡了。


畫題及落款

這是中畫的特點。看慣西洋畫的人,也許覺得一幅好好的畫,寫上許多字,很不自然,可是在看慣中畫的人,就覺得有那一片字有意思多了。《芥子園畫傳》說,元以前多不題畫,寫年月名字,都在石隙或畫角不明顯的地方。元代倪雲林輩以為畫是寫胸中逸氣,聊以自娛的東西,又因自己詩書畫都來得,往往畫成之後,興猶未盡,意或未達,題上一些東西,方才放筆。

現在再舉兩三例,像徐青藤的畫一罐酒,一枝紅梅,送人婚禮,上題「才子佳人信有之」,這比沒字有意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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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渭《水墨葡萄圖》


士夫畫與文人畫

說到題畫就可以思過半怎樣是士夫畫與文人畫了。董其昌在畫禪隨筆說「文人之畫。自五右丞始。其後董源巨然李成范寬為嫡子,李龍眼米南官皆從董巨得來,至元四大家黃王倪吳皆其正傳,吾朝文沈則遠接衣缽。」由這幾個代表士夫畫的作品看來,我們可以明白士夫畫與現代所稱的文人畫大有分別。(董臣李范以至文沈的真跡現俱藏在故宮博物院及古物陳列所)由明至清,一班附庸風雅之徒,以為不入畫格,不求形似,東塗西抹,都可稱為士夫畫。大家居然弄成一種風氣。當時卻氣壞了一個真的士夫畫家,戴醇土在《畫絮錄》上說了又說,「如若真想作士夫畫,求其所以為士夫者。」這句話給士夫畫下了一個很好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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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芾《雲山圖》局部

有人以為中畫專在臨摹上用功夫,這是不大對的。當然臨摹在繪畫上可以鍛煉筆墨,增加技巧與見識,不過這隻能說是一部分的工作。西洋畫家也常有臨摹拉斐兒的聖母像的,不是嗎?宋元畫家,多有專長,如李成的寒林,米芾的雲山,黃大痴的峰巒峻秀,草木華滋,倪雲林的平遠流治,蕭然物外,都是各具一格,非摹仿可得。花卉似乎不易精一的了,可是趙子固的水仙,管仲姬的墨竹,金各心的梅花,於百激,無人可以比擬。我看專精一樣,是中畫家的特點,也是藝術家應走的最正確途徑了。明末清初,畫人耽於逸樂,不肯發奮有為,動輒摹擬古人,石濤獨恥之,他說這是令人永遠不能出頭地的下策。他很痛心的罵了當時的人,那知數百年後,更有不少取巧投機之輩,存心借重,自甘永不出頭地的作他的門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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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濤《贈劉石頭山水圖冊》

中國畫在唐宋二代,是充分發育時期,山水畫的深造,尤使人敬佩。唐宋人對於自然與人生最高的理想,都在山水上實現了。郭熙本其自身經驗,走出四個階級,以為把握山水的美,這四級為「所養擴充,所覺淳熟,所聚眾多,所取精神」,現在追求形而上學問的實在,或一切人文的終極,都得經此四級,可是在近千年前,郭熙已經見到了。

這短短的文,只是想說明中國畫的一些特點,或一點常識罷了。今日有心人對於固有的文化都要重新估一估價,繪畫獨被漠視。這未免有點兒偏心了。我自量人微言輕,並不免盼望這是一個拋磚引玉的辦法。

—選自1947年《中國美術年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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