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興耀：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到底是什麼關係？

洛陽漢畫藝術博物館拓片《西王母》

加入東王公的西王母畫像，家庭味濃，房舍更為華麗

供求關係影響商品價格。需求越旺盛，商品價越高。神的地位同樣如此。

1 大神相貌好瘮人

晨曦初明，荒涼的昆崙山上響起一聲長嘯，悠長尖厲，起伏傳遠，聽來恐怖凄厲。本文的主角走出洞穴，站在崖頂，打個哈欠，伸伸懶腰。瞧那尊容，人模人樣，蓬亂的頭髮上戴著飾物。人嗎？卻長著豹尾虎齒！撲撲稜稜，遠處飛來三隻猛禽，叼著捕獲的小動物，滴著血，給主角送上早餐。這鳥青身子，赤首黑目，叫三青鳥，住在幾百里外的三危山上，每天飛過來，給主角獻上膳食。主角用餐後，蹦蹦跳跳過來一隻長著三條腿的鳥，殷勤地清理掉殘骨皮毛碎肉渣。

這主角的形象就是漢代大神西王母的最初模樣。志怪古籍《山海經》說「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善嘯……」

西王母是男是女？《山海經》沒有介紹，只說「蓬髮戴勝」。「勝」是什麼？專家莫衷一是，有說那源於戴勝鳥頭頂鳳冠狀的羽冠；有說叫「玉勝」，是玉質首飾，玉簪之類。從洛陽漢畫藝術博物館展出的《西王母》拓片看，那就是頭髮兩邊支棱著的髮飾物品。可是，遠古時期，男男女女都是喜歡頭戴飾物的，現在非洲不少部落里還保留著這種習俗。髮飾，青鳥，名字，女性的特徵多些，就叫「她」吧。

中國的地勢西高東低，東邊多平原，人口稠密，越往西越高，人口漸少，直至雪山皚皚，荒無人煙。在漢朝人的心中，西域昆崙山就是大地的屋脊，太遙遠了，只能憑藉想像勾畫西王母和她居住的環境。

2 手中有權粉絲多

西王母為「司天之厲及五殘之神」，即主管瘟疫和刑罰，形象自然不能太溫和。西王母身邊有九尾狐狸，「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這是她執行刑罰的使者。這形象本來不招人待見，可災厲刑殺牽扯人的壽命，無災無病自然長壽，這權力就大了！何況，西王母還手握長壽靈藥呢！昆崙山上有「不死樹」，吃了那樹上結的果實可以長生不死。有「鳳鳥銜丹」，丹是長生丹。有兔子在殷勤搗葯。採藥製藥，昆崙山上有長生藥的產業鏈。

掌握不死葯的西王母偉大起來！秦漢人自覺地美化起心中的大神。瞧瞧展品上的西王母，已經變成了端莊有范兒的貴婦人。髮飾玉勝弧形上翹，猶如官員的帽翅。兩隻青鳥仰望著她恭候吩咐。一個鳥頭人身、一個馬頭人身的侍者跪在右側。左側，一位羽人在養護兩株仙草。仙草一株葉子朝上，一株朝下，花朵果實自然不同。看來，昆崙山的仙草種類多多，難怪吸引了東土漢疆無數粉絲。

夫人戴勝，端坐中央，有時坐在龍虎案上，身旁有三足鳥、九尾狐、玉兔、雞頭人身侍者，這些成為西王母圖像的主要標誌。後來還有把人類始祖伏羲、女媧畫在王母兩邊的，人身蛇尾，更添神秘。

這是塊半圓形的漢畫像石，應該是墓室門上橫置的門楣門額。畫面根據半圓形「因材施圖」，中間西王母最高，兩邊侍者降低，形成眾星捧月之勢。那半圓形，是西王母初期穴居的岩洞，上面垂下玉潤的鐘乳石？或是天似穹廬，祥雲繚繞？

3 迎來送往無白丁

山是奇山，仙是大仙。手握靈丹，助人升天。西王母位高權重，交際圈自然是談笑皆名流，往來無白丁；形象越來越華麗贏人了！

《淮南子·覽冥篇》說:「羿請不死之葯於西王母，姮(héng)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傳說帝堯時期，曾經有十個太陽同時照耀在天空，曬得大地禾苗焦枯，民無所食。這十日是天帝的兒子，按規定一天一個坐著六條龍拉的車子出來巡遊，結果他們調皮一起出來撒歡，害苦了下方生靈。天帝派善射的天神羿和妻子姮娥下凡處理此事。天帝本意想讓羿嚇唬嚇唬孩子們，沒想到羿看著黎民的悲慘，情不自抑，連連射去，竟射落九個太陽。天帝動怒，剝奪了這兩口子重返天庭的資格。久居人間，壽命有限，羿只好去求西王母。西王母送給他不死葯說：「這夠你夫妻倆吃了長生不老。倘若一個人吃了，還有升天成神的希望。」羿滿心歡喜回到家中，妻子姮娥卻趁他外出時一個人把葯全吃了，於是輕飄飄升騰起來，到了月宮。月宮裡沒有男歡女愛溫情脈脈，因此唐代詩人李商隱猜想「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漢代，為避當時皇帝劉恆的諱，姮娥的名字改為了嫦娥。

我猜想，後人在月宮裡安排了搗葯的玉兔，應該是源於西王母身邊的玉兔形象。

古籍《竹書記年》《穆天子傳》等記載，西周第五代君主周穆王西征至昆崙山，見到西王母，兩人在瑤池旁飲酒唱和，穆王竟樂而忘歸。能含情脈脈用歌聲邀請穆王以後常來昆崙山看看的西王母，現在看來一定是風姿綽約的婦人，不然，穆王怎麼會立即回唱約定三年之期：「比及三年，將復而野。」

《漢武帝內傳》講到西王母拜訪漢武帝：先遣玉女告知。七月七日夜二更後，雲中簫鼓之聲響起，雲駕光臨，或駕龍虎，或乘白麟，或乘白鶴，或乘軒車，或乘天馬，群仙數千，光耀庭宇。王母乘紫雲之輦，駕九色斑龍。王母上殿東向坐，頭上太華髻，戴太真晨嬰之冠。看去三十多歲，容顏絕世。王母帶來的鮮果美酒，香氣殊絕，連武帝都叫不出名字。這時的她，氣派已經超過帝王！

會面中，仙女又以玉盤盛仙桃七個獻上。王母以四個給武帝，自食三個。那桃滋味甘美。武帝收下果核想以後種之。王母說：「此桃三千年一生實，中夏地薄，種之不生。」此果只應天上有，凡間唯有徒羨情。畫家吳昌碩、齊白石畫桃子多題款為「三千年結實之桃」，就源於此說。我曾經學老缶(吳昌碩號)篆書筆意畫桃，比葫蘆畫瓢題順口溜：千年桃實掛枝頭，吳剛代我釀醇酒，呼朋喚友推杯盞，咱都重回七八九。

這桃子，推測就是孫悟空在天宮吃過癮的蟠桃了。西王母太受漢朝人敬仰，怕老人家孤寂，為她配了夫婿東王公。東王公的檔案不太明晰，一般認為就是扶桑大帝，居於東方碧海之上，是日神或由日神發展而來的，為男仙之首，主陽和之氣。這婚姻倒也般配，東西牽手，陰陽和諧，所有事在家裡就能協商拍板。漢代後期的畫像中多是兩位同時出現，享受供奉。唐以後，玉皇大帝信仰興起，地位猛增，成了神鬼世界的皇帝。西王母又成了王母娘娘，雖然有些退居二線，缺乏實權，但依然是高高在上，風光無限。

昆崙山上起事時候的原始班子，西王母還掌管著吃了可以長壽的蟠桃，鳳鳥展翅給人間帶來吉祥美感，現在依然光彩於人間，那些只管唯唯諾諾侍奉主子的三足鳥、九尾狐，早已不知下落。看來，天上人間，總要有益於眾生，信仰才能長久！美名自會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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