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的自白:其實我也是蓉漂啊
每次在四川的大街小巷
每當來自全國各地的食客把我送入口中時
基本上都會感嘆一句:
四川美食的特色就是這辣椒嘛
自古以來這裡吃辣就很厲害
每到這時
我都很想糾正被我辣得呼哧呼哧的他們:
你們說的自古
其實也就一兩百年而已
我
辣椒
其實是原籍南美
持秘魯護照的蓉漂
不誇張地講
我的漂泊史
不僅見證了人類文明的交流互鑒
還成就了一大波名菜名廚
手機橫過來
看看我的漂泊軌跡
在秘魯的安第斯山區
地球上第一個吃我的人視死如歸地入口一枚小小的野生果實,然後滿臉通紅、渾身冒汗、急促喘氣、大口灌水……最終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可以吃……」
當然可以吃啦,動物世界裡雖然猴子不吃我、熊也不吃我,但鳥卻最喜歡把我拿來當水果。你要是跟鴛鴦商量不吃紅鍋吃鴛鴦鍋,鳥會把你鄙視到下世紀。
不要看我現在長得飽滿
一萬年前我不是這樣的
那時我又瘦又小
這是我的出生照
小歸小,進入人類食譜之後,我很快成了獨特的存在。在南美的陶器和石雕上,只有我跟玉米有資格陪同農耕之神一起出場亮相。後來在印度,我更是掛在擋風玻璃上的安全保護神。
坐上船,我去到了歐洲
要是世界上沒有哥倫布,我可能要在美洲大陸上呆一輩子——然而他開著船從歐洲來了。所以1493年,我就收拾起行裝跟著西班牙人來到了歐洲。
我的性格其實很隨和,從高緯度到低緯度、從庭院、菜園到花盆,我哪裡都能呆,到哪裡都能百花齊放。
然而當時的歐洲人,對我投來的卻是警惕的眼神。不僅是我,還有我的同伴番茄和土豆。他們覺得我們這些南美來客,「味道怪怪的」 「多半有毒」 「吃了沒命怎麼辦」。
此處不留爺,我自向東行
既然不受待見,那就不如歸去。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跟著葡萄牙人繼續東行。
在印度,他們說哎呀總算盼到你啦,咖喱粉就差你了;
在印尼,他們邀請我跟蝦醬一起混,從此媽媽再也不擔心他們沒有下飯菜;
在泰國,要是沒有我,也就不會有冬陰功這東西;
在不丹,他們甚至給我找了芝士作新娘。
亞洲,在呼喚我
我離開歐洲五十年之後,就已經到了日本。然後看對面朝鮮半島的泡菜不順眼,一腳跨過海峽去,把他們白兮兮的泡菜裹成了鮮紅。
雖然大半個亞洲都哭著喊著讓我留下來,我卻感到有一種來自群山環抱之中的吶喊,一種惺惺相惜的召喚。
這聲音說:
你來
你來這裡才會達到辣椒的人生巔峰
於是我水陸並進,日夜兼程。
陸路,我沿著兩千年來的絲綢之路一路向東,經過了新疆的羅布泊、甘肅的莫高窟之後,再翻一個陝西的秦嶺,就看見目的地在不遠的前方了。陸路而來的我,被叫做秦椒。
海路,我從廣東福建一帶登陸然後一路向西。經過湖南的時候,給他們留下了剁椒魚頭和從此不怕辣也辣不怕的辣妹子;經過貴州的時候,在油鍋里洗了洗身上的風塵,後來他們把這叫做老乾媽。海路而來的我,被叫做海椒。
一到四川盆地
蠶豆、鹽、水和罈子就興奮地握住我的手
說同志可算盼到你了
快快快大家一起來做個網站就叫豆瓣
……
不過我知道它們雖然友好
卻仍然不是那個
已經等待我兩千年的真心人
兩千歲高齡的《華陽國志》里寫道:
蜀人好滋味,尚辛香。
這個辛
不是我辣椒的辣
而是花椒的麻
在我從南美來到四川之前,花椒已經在這裡獨自打拚了幾千年。花椒跟我辣椒,相像的地方簡直不要太多:
一樣香氣濃郁
一樣參與祭祀和敬神
一樣被用來驅蟲辟邪防腐敗
所以我跟相見恨晚的花椒萬里遙遙一相遇,就像乾柴遇上打火機迸發出天雷地火。有了我辣椒的全情投入,花椒終於不再孤獨寂寞冷。我們強強聯合地完成了川菜大功告成的最後一塊拼圖。
(花椒:來來來辣椒,你看這個碗,它又大又圓)
我入川的短短一兩百年間,四川美食就一浪高過一浪地層出不窮。豆瓣魚、辣子雞、夫妻肺片、麻婆豆腐、冷吃牛肉、水煮肉片、香辣蟹、泡椒魷魚……從此麻、辣、鮮、香,就鑄就了川菜的金字招牌,從吐魯番一路掛到海南島。
然鵝如今最能彰顯我身份地位的,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火鍋。我在裡面一邊愜意地泡桑拿,一邊看本地人外地人歪果仁統統吃得熱汗直流、真情難收——後悔自己少生了幾張嘴幾個胃。
其實這麼多年呢
我背井離鄉環遊世界
不過是想給大家一點刺激
我一進入口腔,馬上就產生連鎖反應:味蕾瞬間蘇醒、心跳突然提速、唾液加快分泌、食慾開始冒進。只要你能適應我一開始帶來的灼燒感,跟著我就會釋放大量的內啡肽讓你興奮起來,你就會像坐過山車一樣狂放又滿足。
以上味覺感受,就叫刺激
(沒有碰撞,哪來精彩?)
而我刺激人的口腔
跟文明相遇碰撞出火花的過程
是一樣一樣的
當一種文明迎頭撞上另一種時,開始總有些格格不入的衝突,但只要平等而開放地接納尊重,一種更加深刻和與時俱進的新文明就會誕生。
我從人類的大航海時代開始奔向全球,如今人類每一次品嘗我,都是品嘗文明相遇交融的滋味:既刺激,又有益。
所以一萬年前,那個最先品嘗我的南美洲神農氏,才會在「可以吃」的鑒定之後,再意猶未盡地加上一句:
「……真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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