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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人不散:大曆十才子的江湖與愛情

月纏紗

花木蘭

玄鳥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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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東曉

安史之亂對於唐帝國的傷害是多方面的。

國力上,儘管代宗李豫,憲宗李忱等也算盡心儘力,勵精圖治,甚至出現了元和中興、大中之治等所謂復興景象,但大唐王朝再也找不回帝國往昔的榮光。他們更像是在祖宗留下的龐大華麗宮殿里修修補補,這宮殿看似堅不可摧,其實已經虛弱不堪,他們的種種努力也不過是將這份榮光儘可能多的再延續一些時光而已。

詩壇更是如此。安祿山的馬刀一下子斬斷了大唐王朝的文脈,曾經璨若星河、人才輩出的大唐詩壇忽然陷入了沉寂。

是的,是沉寂,但還不是死寂。

因為還是有人在用心寫詩的。儘管這些人的才情與筆力再也找不回「盛唐氣象」,再也寫不出「豪情飛揚」,但他們還是堅守著李白杜甫等人開創的詩壇大道,努力支撐著大唐詩壇,等待下次榮光。

他們中最具代表性的詩人是盧綸,同時還有盧綸的幾個小夥伴,後世賜了他們一個響亮的名字——大曆十才子。

(一)大曆十才子

公元766年,在郭子儀李光弼諸將的努力下安史之亂平息,唐代宗李豫改元大曆,即大曆元年。公元779年,受命於危亂之際的唐代宗李豫駕崩,太子李適繼承帝位為唐德宗,次年改元建中。

在公元766年-公元779年間即大曆年間,李端、盧綸等人先後登入詩壇,他們才華橫溢,志趣相投,或寄情山水、吟風弄月,或憑弔勝跡、憶古思今,且都屢有佳作,名重一時,為陷入沉寂的大唐詩壇注入了幾許青春的力量。

李端、盧綸、吉中孚、韓翃、錢起、司空曙、苗發、崔洞、耿湋、夏侯審這十個年輕人,風流倜儻,相互唱和,於是繼二王三曹四傑七賢之後中國文化史上又迎來了「大曆十才子」。

有一群這樣出色的年輕人活躍於詩壇,真是我們後人的幸運。儘管李端、盧綸、韓翃、錢起、司空曙等人的生卒年月不甚詳細,但資料還是有一些,他們留下的詩也多一些。最遺憾的是苗發、崔洞、耿湋、夏侯審、吉中孚,對於他們我們知之甚少。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詩仙李白一生寫了上萬首詩,但流傳到今天的不過區區千首;王之渙也只留下了五六首詩;張若虛只有一首《春江花月夜》!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在敦煌的某個角落裡發現他們的作品;也許這許許多多天才佳作就靜靜的躺在某個人的宮殿里,等待著有緣人的開啟。我們的中華民族的文明也就是這麼著一點兒一點兒傳承下來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股韌勁是融進我們民族骨血里的。

時光不掩風流。他們曾經年輕過,曾經用自己的青春與熱血在古時中國最令人神往的時代,在那個當時世界上最亮麗的城市,大聲的吟唱過,瀟洒的活過。他們是那個時代最耀眼的明星,他們永遠的留在了那個時代,永遠的留在了我們這些後世人的記憶中。

(二)大雪滿弓刀

盧綸是他們的帶頭大哥,范陽盧氏也是大戶人家,但他也患上了中國古代才子的通病——屢試不第。我們不知道他有沒有像後輩羅隱一樣十試不第,但大約最終還是沒有考上。唉,這筆債,或多或少都又要摁到安祿山的頭上。

科場失利的年輕人情緒總是不會太好,尤其像盧綸這般才名早就的人。於是他跑到了終南山,躲了起來。

落羽羞言命,逢人強破顏。

這句詩應該是他落第後的真實寫照。唉,太鬱悶了,羞於見人啊,更鬱悶的是他表弟司空曙都考上了進士。盧大才子哪受得了這般刺激?但科場無情。

十上不可待,三年竟無成。時也?命也?也罷!

但盧綸的情商很高。

方逢粟比金,未識公與卿。這句詩我讀起來就有點忍俊不禁。為何?嘿嘿,未識公與卿,盧大才子你就說當朝的有那些個公卿是你盧綸不認識?是元載、王縉、常袞、李勉、齊映、陸贊、令狐楚這些曾位居宰輔的人你不認識還是馬燧、韋皋、皇甫溫、鮑防、張建封、裴延齡、地方大員你不認識?

憑藉著高情商,他卻與朝中眾人或封疆大吏交遊甚密,有甚者更視其為座上賓。就這樣,在諸位朋友的提攜推薦下,未取得功名的盧綸還是當上了官,而且還不小。初授鄉尉,大概是現在的民兵排長把;後為集賢學士、秘書省校書郎,最後竟然做到了監察御史。

這監察御史儘管品階不高,但權利大啊,有點兒像中紀委巡視組組長的意思,就問誰不怕?!

後來的事更體現了他高超的情商——在眼見朝中無可為時,他轉身去了邊塞,參軍了。

這一去,大唐少了位政客,多了位邊塞詩人。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前輩楊炯的這句詩他應該是讀過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岑參的千古絕唱想必他也一定背的滾瓜爛熟。胸中藏著前輩們智慧結晶的盧綸,一踏入邊塞,眼界更寬,格局更大,境界更闊,意境更深,氣勢更猛,心中的藝術才華也迸射而出,言語簡練中隱隱約約透露出幾許盛唐的氣象。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這詩中的場景,宛如電影一般,至今讀來都栩栩如生。這詩中的氣勢,力透紙背,更給我們以虎虎生威之感。聊聊數字竟能達如此藝術功效?非大詩人不能為之!

作為十才子的帶頭大哥,就憑這兩首詩,盧綸已經當之無愧。況且《塞下曲》可不止兩首,他也不止僅有《塞下曲》。

行多有病住無糧,萬里還鄉未到鄉。

蓬鬢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氣入金瘡。

這首題為《逢病軍人》的詩也許更能展現盧綸的才華。二十八個字,寫盡飢、寒、疲、病、傷,更揭示出社會的痛處和底層軍人的不幸。

誰才是病的?令人深思,有杜甫遺風。這首詩也常常讓我想起范仲淹「將軍白髮征夫淚」一詞,清苦哀怨,為家為國,偉哉!

(三)孤燈未滅夢難成

李端,字正己。無論是「端」還是「正己」,他都有些名不副實。他年少成名,才思敏捷,但不思進取,付才華於風月;他出身高貴,於大曆五年中進士,但偏偏思想頹廢,醉心佛道。但凡他努力一點兒,帶頭大哥的位置,盧綸未必做的穩。可惜啊,現在我們能看到的不過是個愛爭風吃醋又有些小才華的紈絝子弟。

不珍惜上蒼賦予自己的才華,怎能不讓人惋惜嘆息?!

早年李端曾拜皎然為師。皎然是誰?皎然是位和尚,而且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詩僧。他俗家姓謝,有一個很是牛氣的老祖宗——謝靈運,也是中國山水詩的老祖宗。

「春生若溪水,雨後漫流通。芳竹行無盡,春源去不窮。野廬迷極浦,斜日起微風。數處乘流望,依稀侶剡中。」

這般清新脫俗詩作是不是有些謝靈運的影子?

他真如古龍先生筆下秒僧無花一般了,讓人神往。

可惜李端並沒有學習到老師的自然清靜,而是記住了虛無縹緲的神仙長生。

「余少尚神仙」、「少尋道士居嵩嶺」,這些詩句就是明證。

中年時李端步入仕途,但卻非常坎坷。以至於後輩詩人鄭谷曾嘆道「李端終薄宦,賈島得高名」。但還是在郭子儀的公子、當朝駙馬郭曖(就是喝醉了酒對皇帝女兒大打出手的那位)的賞識下謀到了秘書省校書郎這一很多詩人都曾經擔任過的職位,並在長安度過了他大部分的時光,他的詩也大多於此間完成。

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燈未滅夢難成。

披衣更向門前望,不忿朝來喜鵲聲。

這首題為《閨情》的詩寫的非常直接。也許是大唐女子對感情之事向來如此開明。披衣更向門前望,呵呵,還以為是讀柳永的詞呢。

李端還有一首《拜新月》的詩,「開簾見新月,即便下階拜。細語人不聞,北風吹裙帶。」詩人僅僅用二十個字就完美的給後世留下了美女拜新月的虔誠畫面,讓人不禁掩卷神往,這就是藝術的魅力,李端也不虧為「才子中的才子」 。

(四)輕煙散入五侯家

清明前一二日,禁煙火,吃冷食,故曰寒食。

在韓翃那個時代,寒食節與清明節應該還是涇渭分明的。相比之下,寒食節是貴族化,小資情調更濃,地位也自然更重要一些。但宋之後,或者說在寒食節也多了祭祀的功能之後,就逐漸褪下神聖的外衣走下神壇,並漸漸的與平民化的清明節融合,以至於現在世人皆知清明,不知寒食。

但每至清明時節,我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一首詩來。這首詩並不是小杜 「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斷魂之作,而是比小杜早了百年的《寒食》,作者正是韓翃。

春城無處不飛花, 寒食東風御柳斜。

日暮漢官傳蠟燭, 輕煙散入五侯家。

暮春時,寒食節的東風吹拂著皇家花園的柳枝。長安城裡啊,柳絮飄飄,落紅飛舞。當夕陽西去,夜幕降臨,皇宮裡宮娥太監們都忙著傳送蠟燭。從皇宮裡散發出的陣陣輕香,就這樣一縷一縷的隨風散入到王公貴族的家裡。

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小資?可惜後來清明吞併了寒食,此詩也被小杜的《清明》壓上一頭。

韓翃還有一首詩,是首情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具有開創性的。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這首《章台柳》已經近乎晚唐溫庭筠、北宋柳永的詞。事實上,自韓翃後,以「章台柳」入詩或入詞指代相思或情人更是在文壇泛濫了。

這樣深情的男子,那個女子不動心呢?據說韓翃的情人柳氏讀完此詩,被情郎感動的稀里嘩啦,隨即回詩一首以表心跡。

楊柳枝,芳菲節,可恨年年贈離別。一夜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此後,柳氏轉身入了空門,青燈木魚,以待韓翃。

多麼美好的愛情故事!就是如此單純的古人,卻讓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後人自嘆不如。而相較於韓翃詩中流露出的懷疑,柳氏對感情的矢志不渝更讓人欽佩!

柳氏的矢志不渝等到了花開。韓翃沒有負她!幾經磨難,韓翃與柳氏這對有情人在唐肅宗的干預下,終成眷屬,共同譜寫了一曲凡塵俗世的愛情讚歌。

韓翃這個人,儘管沒有留下什麼驚天動地的詩作,但卻留下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才子佳人,偌大紅塵,金風玉露,比翼雙飛。人生有此,足矣!

(五)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司空曙是盧綸的表兄,是一個「孤且直」的貧家子弟。他磊落有奇才,於大曆五年進士及第,但能否當官並不僅僅依此,更需要達官貴人的推薦。司空曙不幹權貴,仕途可想而知。

歸國人皆久,移家君獨遲。好友苗發的這句詩,道盡司空的艱辛。

晚年的司空曙依然長期遷謫,甚至居無定所。有一天他的表弟盧綸突然來到他的家裡,這種驚喜大概就是杜甫所謂的「漫卷詩書喜欲狂」了。

古人見一面是不容易的。他們沒有飛機,沒有高鐵,只有自己的兩條腿和馬車。再說當時戰亂初定,社會並不太平,他們都是一介書生,雖然有官位傍身,但人微言輕,能在異鄉見上一面著實不易。

家書抵萬金的滋味是我們這些人很難體會到的。

看到表弟的到來,司空曙欣喜若狂,隨即寫下這首感人至深的詩——《喜見外弟盧綸見宿》。

靜夜四無鄰,荒居舊業貧。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以我獨沉久,愧君相見頻。

平生自有分,況是蔡家親。

我讀這首詩的時候常常想起二百年後北宋詩人黃庭堅的一句詩,「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詩人與盧綸不僅僅是親戚,更是好朋友。但時光匆匆,今日一見,兩人竟然已經滿頭白髮!下次相見,會是何時?司空曙不敢想!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樹葉黃,冬將至。頭已白,人生還是多少時光?!

後來白居易在夢見去世的元稹時也曾寫道「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與該詩隔空相對卻情誼相通,詩人內心之凄苦,不忍卒讀!

(六)曲終人不見

歷史的車輪從來不會為誰而停留。走過的就是走過去的。無論後來者說些什麼或者感嘆些什麼,一點兒都不重要。對於古人來說,一切都是寫好的,他們就靜靜的站在歷史的角落裡,等待有緣人去讀他們理解他們。

詩就是他們的靈魂。雖然他們的軀體已經溶入大地,歸於黃土,但只要他們的詩還有人讀,他們的靈魂就是永生的。我們常說「一坯黃土掩風流」,其實風流是掩不住的,也許他會一時的沉寂,但不用永遠的凋零。

就像這十個年輕人,他們儘管留下的資料不多,但卻依然是有血有肉的。他們熱愛生活,努力的生活;他們有自己的愛情,忠於自己的愛情;他們有自己的靈魂,尊重自己的靈魂。

我們還能苛求什麼呢?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是為記。

(2019年5月14日於北京)

【作者簡介】張東曉,男,1983年出生於河南駐馬店,現定居於北京。喜歡讀書,喜歡舞文弄墨,喜歡以文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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