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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道真言(上)

唱道真言(上) 青華老人傳 鶴臞子輯

作為清代重要養生著作的《唱道真言》來說,這是一部很好的丹道觀,是對丹道工夫的系列論述:如開始即對虛無自然、無為而為的指導思想進行闡發,其次提出在性命雙修的原則指導下,以靜觀為主,凝神為要。進而強調在真意元神的主宰下,採取藥物,火候付之自然,不急不緩,功到自然成。

唱道真言不僅講了煉心、煉丹與鍊形的方法,同時也系統地論述了丹道功夫的基本觀點.靜修的目的是祛病延年,靜修的要領是在清靜無我中應物不迷;靜修的特點是一經入門之後,自然妙緒紛來,不由自主,自有真意為之導引也;而靜修成功的要訣,又在"玄關一竊".有此靜極而動之一覺,自會修道有成的感覺。

唱道真言(上)

南極天宮,青華上帝,大悲大願,至聖至仁,降炁垂光,談經演教,歷持浩劫,度人無量天尊,無上道祖仙師聖制。

吾見世之學道者,往往謬於傳習,說鉛說汞,鬨動一切含靈,痴心妄想,希圖長生;究其所傳,不過指點一二工法,自以為驪珠在握,要人財寶,受人禮拜,做出師家模樣。吾每見之,未免叫一聲罪過!夫修行之士,未有不了明心地,而可以跳出陰陽五行之外,與太虛而獨存者。所以真仙度人,每每教人從心地上做功夫,煉得方寸之間如一粒水晶珠子,如一座琉璃寶瓶,無窮妙義便從自己心源上悟出,念念圓通,心心朗徹,則自古以來仙家不傳之秘,至此無不瞭然矣!使其把自己心源上悟出之理,做自己性命上切實之功,到此時必然巧生言外,妙合彀中,魔障不幹,永無棘手之處。故煉丹之道,原取活潑潑地;而世之師家徒以紙上陳言、小家工夫,欲人人比而同之,何異綿丸打彈、膠柱鼓瑟,指望成就,蓋亦難矣!

歲在己酉春三月甲辰之旦,法嗣鶴臞子覺受煉文昌筆錄大法。老人與鶴臞子本有宿契,即日降壇,迄今已近三載。吾所傳與鶴臞子者,不過只煉心兩字。千言萬語,亦不過只發明得煉心兩字為千聖總途、萬真要路。大羅天上、玉京山中無數高真,斷無舍此兩字而可以逍遙於真光法界之中,為元始天王入室弟子。一一勘驗,從未之有也。

吾憶初下壇時,將此兩字授鶴臞子,初不之信,以為煉丹必有秘傳,煉心兩字人人說得出,個個做得去,故其所辯難請益者,大約修命之說居多。我隨他問著,只顧把煉心兩字講得親切。及到一年之後,鶴臞子修持已有進步、有實得,方信我為師者不是個空言之漢。仙家濟度眾生,先要人見了長生不死之性,而後修長生不死之命,此之謂性命雙修者也。

於戲,吾與鶴臞子講學以來,寒暑三遷,蓬萊水淺,蟠桃花又放矣!梅亭草偈,蕉館談玄,有所發揮,鶴臞子必退而登之於冊,總計之有五萬餘言。鶴臞子欲公之於天下,以為後代之矜式,而問序於我。我思修持之要,是籍備載,特以煉心兩字,恐人看得十分容易,不肯信心,故再將此兩字重加申明一番。

我老人從無始劫來,於元始天王前發度人無量之願,不敢誑語以欺天下後世也。鶴臞子逡巡執經而進曰:先生序甚善,特是經所以闡揚玄化,傳之萬祀,不可無名。我曰:煉心兩字,是太上度人、唱明大道、真真實實之要言也,名之曰《唱道真言》何如?鶴臞子降階稽首曰:善!

青華老人筆

題 詞

南極天宮,青華上帝,大悲大願,至聖至仁,含和保真,溥思宏化,監察萬國,巡行九州島,弭災銷劫,度人無量天尊,無上道祖仙師聖制。

此經之作,先言煉心,次言煉命。人能依此修持,可以了明心地,堅固命根,六賊不除而自除,三屍不滅而自滅。道成之日,飛升上清,億曾萬祖,盡得升天,子子孫孫,永為仙家。真莫大之法門,萬真之要路也!

如有不肖之徒,罔知天命,狎侮聖言,將此經言不加珍秘,展閱不避婦人,收藏不於凈室,當有護法諸神錄其罪過,上告南北二斗星君,畀以非殃,死遭冥禍,直待一人成道,斗府有赦罪牒文,方能超脫幽冥,許放托生。嗚呼,慎之!毋自陷於匪德焉!

此經之作,名為鶴臞子一人,實可公諸人人,使天下之士,有緣遇是經者,於性修之則為聖,於命煉之則為仙,予彼上達之階,弘我度人之願,不亦快哉!然得其人而不傳,與不得其人而妄傳,均有天罰。授受之際,宜三思焉!

傳經啟教,貴得其時。得其時矣,又得其人,然後發瓊笈之秘,泄至妙之蘊。道有科禁,不可不慎也。務得立心正大、制行端方之士,考其先世無有天嗔及背棄君親、世業不仁之術者,方以此經授之。仍須叮嚀囑誡,令勿泛傳。如其人果系大賢,亦不必因其先世而棄置勿取。好法易聞,上士難得,此等人乃上士也。若復有人先習不善,至於中年能一旦悔過,心誠向道者,亦許其浣濯自新,不得概行拒絕,以體太上慈悲度人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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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戲,我言有盡,我願無窮。天覆地載之間,何人不可學道,何人不可修道?人人有副性靈,個個自具妙用,登仙入聖,夫復何難?只因宿生氣習昧卻本來,眼前幻境昏我正覺,遂至認賊為親,迷真逐妄;三途八難,去而復來;六道四生,回而又往;以天門為寥廓之鄉,視地獄為熟游之地。嗟乎,如此豈不悲哉!

吾願天地眾生,受此經者,各發勇猛精進之心,同登蓮花化生之果。道岸非遙,求仁即得;鸞輿麟輅,刻日可期。此丈夫也,予日望之!

修道受此經者,先得持齋守戒,結壇凈室,焚起十二種信香,禮誦:摩利攴天斗姥天尊寶號,北斗七真,南鬥文昌,總理天官,斗府無數高真,洞天福地一切威靈,傳經啟教歷代師真。如是四十九日,方許開經閱視。不得赤身裸體及近污穢不潔之物!

是經所在,有仙真下觀,神光瑞氣,氤氳滿室,使人心地開通,精神涌發。稍有觸冒,仙真不來,恐外道邪魔乘機擾害,不可不知!平日間,宜謹身節慾,廣行善事,遇斗降之辰,鍵關習靜,存運一心,上朝紫府。然後,北斗為子削落死名,註上生籍,身傢俱泰,災禍不生;有所思維,即時解悟。其於道也,庶乎不甚相遠矣!

修真之士,能於是經恭敬不懈、至心受持者,吾當護念是人,如保赤子,常以神光灌其頂門,使其智慧日生,於此經文無有疑惑;若在朝廷,急流勇退;若在家園,子孫賢肖,外侮不幹;若在山洞之中,蛇蟲虎狼、山魈木魅,諸種妖獸,屏跡遠遁,不來侵擾;若渡江河,龍神俯首,波浪不驚;若在市廛募緣乞食,使男女老幼一見是人,咸生驚喜,布施不倦;一切水火刀兵之厄,不能害之;修持之際,不使外道邪魔得乘其便。吾與是人,始終眷顧,時刻護持,直至道成之日,是人神通廣大,我願方畢!釋典云: " 如來不誑語者。 " 吾豈獨不然哉!

卷 一

南極天宮,青華上帝;為扶桑之救主,秉大乙之乾綱;氣運九天,權綜五嶽;現千萬億之化身,示聖真仙之密諦;大悲大願,至聖至仁;禎祥瑞應,度人無量天尊,無上道祖仙師賜籙。

今日讀《清靜經》,便要行清靜法。夫清靜者,清靜其心也。人之病根,大約在種種妄念。妄念既除,尚有多少游思擾於胸臆。去游思之道,惟在內觀。始而有物,至於無物,無物之極,至於無我;澄水不瀾,明月無影;以為非空,纖毫洞徹,但見光明;以為本空,冥冥默默,萬象咸具。此際著腳不得,著想不得,洞洞朗朗,玄玄寂寂。結丹之道,備於斯矣。

功行乃升仙入道之津,而積功行當自孝始。濟施非貧士所能,然言語之間,誘人為善,阻人為惡,在我不過口舌之勞,而人蒙無限之福,便是莫大陰功。誦《大洞經》,持斗姆咒,可以超拔祖先,弘資冥福,即是孝心。無益之書不必讀,無益之戲不必為。有事則干之,務要忠厚存心,利益民物。無事則清心靜坐,或誦經,或默朝,念念對越上真。上真至慈至悲,其視學道之士,如慈母之愛其赤子,刻刻放心不過。豈有赤子眷戀慈母,而慈母漫不為顧之理?嗟乎,人生於世,光陰彈指即過,聖人惜寸陰,我輩當惜分陰,誠格論也。有志須立真志,為學須做真學。久而不懈,靈光一透,仙島天宮即在眼前,堂堂一條大路、朗朗一座法門,自在人方寸之間。此路即升天之路,此門即入道之門。人肯第一步上進此大路,進此法門,念頭不差,腳根便快,成仙作佛,極易易事。

子讀《清靜經》,當句句玩味,言言解悟,以吾心合上真之心。自家有得手工夫,忘言之妙,乃為真境。游思亦無難除,隨起隨滅,一刀截斷。靜坐時,此心不可執著。若為游思之故,束縛大苦,性地安得圓通?靈光何由透發?反要瀟洒自如,曠曠蕩蕩,渾然太虛之體,不為物累。故昔人蔘喜怒哀樂未發之中,執守一中,便為非中,以此故也。游思之不能無,如浮雲之不足以累天。久久磨洗,自然拔本絕源,空靈無有。前以游思喻浮雲,此確論也。至於日間應酬,非山中習靜羽流,豈能免此?吾亦有法囑子。任他可喜可怒可哀可樂之事,隨時應付,過即不留。譬如風雷電霧,天所不能無,而不可謂風雷電霧之即天。喜怒哀樂,心所不能無,而不可謂喜怒哀樂之即心。天有真天體,心有真心體,由我應酬,而湛然空寂,常惺惺存,活潑潑地,此為要訣。

煉丹先要煉心。煉心之法,以去閑思妄想為清凈法門。仙家祖祖相傳,無他道也。吾心一念不起,則虛白自然相生。此時精為真精,氣為真氣,神為真神。用真精真氣真神,渾合為一,煉之為黍米珠,為陽神,而仙道成矣。以神合氣,靜養為功,孟子所謂 " 存心養性 " 是也。以氣合神,操持為要,孟子所謂 " 持其志,無暴其氣 " 是也;以精合神,清虛為本,孟子所謂 " 養心莫善於寡慾 " 是也。雖然,精氣神三者,分之則三,合之則一。神氣者,聽命於精者也。人能完其精而神自旺,完其精而氣自舒。然後加以調劑之功,返還之道,無患靈胎之難結,而大丹之不成也。此入門下手之法,特書以示子=

子欲煉丹而不先煉心,猶鞭馬使奔而羈其足也。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心靈則神清,神清則氣凝,氣凝則精固。丹經所謂築基、藥材、爐鼎、鉛汞、龍虎、日月、坎離,皆從煉心上立名。至於配合之道,交濟之功,升降之法,烹煉之術,此其餘事。若心源未能澄澈,情慾纏繞,則築基雖固必復傾,藥材雖具必多缺,爐殘鼎敗,龍戰虎哮,日蝕月晦,坎虛離實。此時欲講配合,則陰陽不和,不明交濟,則水火不睦,欲升而返降,欲降而退升,三屍害之,六賊擾之,一杯之水難救車薪之火。故曰: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此至言也,確論也。此一語道破天機、打穿魔障者也。

煉心者,仙家徹始徹終之要道也。心地茅塞,雖得丹道,亦是旁門;雖成頑仙,不登玄籍,參不得大羅仙子,進不得大乘法門。是故,欲結聖胎,先登圓覺,此要語也。調劑之功,全在升降。升降之法,全在靜觀。靜不終靜,靜中有動。有動非動,造化轉旋。觀不執觀,觀中有覺,有覺非覺,靈光恍惚。靜而後觀,觀而能靜,是為靜觀。當此之時,鼎虛而葯實,水剛而火柔,一烹一煉,一噓一吸,皆與天地同其玄化,日月同其運轉,陰陽同其清濁,四時同其代序。從有入無謂之黍珠,從無入有謂之陽神。工夫至此,形神俱化之時也。若未曾煉心,依舊是七情六慾污穢俗腸,而欲求長生之術,窺金丹之妙,是猶武夫執干戈而操絲桐之韻,劣馬服羈靮而驟羊腸之坂,欲五音調暢、六轡安閑,難矣!

上章言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此萬派歸宗之論,歷代祖師心心相印,非子好道,我決不傳。然煉心有不同,有煉聞見之心,有煉無聞無見之心。何謂聞見之心?事至物來,隨感而應,無入而不自得,取之左右逢源,儒家聖賢已曾道過,譬如明鏡寶珠照物者,鏡光珠彩而鏡靜常明、珠圓自皎,何常因所照而輒變,因照多而輒晦耶?何謂無聞無見之心?寂寂反照,朗朗內觀,無人見,無我見,無有見,無無見,無無有見,無無無見,有鏡之光而實無鏡,有珠之彩而實無珠。當此之時,大覺如來亦當讓子一座,而諸色聲界盡在子光明白毫中矣。然煉聞見之心,須於動處煉之。炎炎火炕,焦天爍地,而我心清涼自在,如一滴楊枝露水,此謂動處之煉。無聞無見之心,須於靜處煉之。一覺萬劫,泡影電光,隨起隨滅,而如如不動,慧性常空,此為靜處之煉。雖然,聞見之心與無聞無見之心,總一也,則動處之煉與靜處之煉,總一煉心,何分何不分之有?

張紫陽丹書,發前人所未發,誠丹家指南也。然採取火候,多用隱語,彼以靈丹為天地之所秘,欲學者靜參而自得之。張真用心良苦矣!吾則不然,務要淘盡宿塵,獨顯一條大路,使學者朝發而夕至,凡有慧根,無不可以造淵微,證大羅仙之位。然而難矣!即如煉心兩字為成仙一貫之學,苟非坐破蒲團、磨穿膝蓋,豈能不起思為、一無染著、洞見本來面目、證徹無上根源?故煉心為仙家鐵壁銅關。攻得此關破,打得此壁穿,所謂圓陀陀,赤洒洒,黍珠一粒,陽神三寸,自在玄官,周通法界。雖有烹煉之功,養火之候,亦可謂造塔七層,獨餘一頂,直頃刻間事耳。子深有道心,勇於砥礪,誠當今之豪傑,何患道之不明,丹之不就?然靜觀工夫,非心如死灰、形同槁木,不能撇棄一切、撒手懸崖。子世念雖輕,家緣未斷,何由卒新此種襟懷、這場事業?嗟乎,青春易過,白髮催人,子其勉之,宜自警省!

問曰:弟子覺世緣雖薄,家業正紛,兒童繞膝,衣食縈懷,頻年舌耕餬口,雖有學道之心,不獲靜棲之所,顛倒塵緣,沉淪業綱,恐一旦無常,永墮苦海。惟師悲憫,何以教我?師曰:煉丹之法,千言萬語,總盡煉心兩字,而煉心之法,不必出世。古之成仙者,豈盡入林、杜人事,而後得跨鸞乘鶴、逍遙紫府哉?

總之,日用飲食,無非是道;仰事俯畜,無非是道;戎馬疆場,亦無非是道。昔人所謂 " 動處煉神,靜處煉命 " ,旨哉其言乎!至於習靜工夫,《中庸》第一章即說 " 戒慎不睹,恐懼不聞。 " 人能不睹不聞時,戒慎恐懼,致中而天地位,致和而萬物育,便是如來最上一乘。乘獅坐象,不過此心此理,何以異於人哉?吾子以塵緣俗累為憂,是欲舍現在而欲求超脫之處;君子素位而行,諒不為此也。昔文王囚羑里而演《周易》,仲尼阨陳蔡而操弦歌;聖人遇患難不堪之境,尚能盡性達命,況子今日所處,未必至於如此之極乎哉!我子但患無志,不患多累。有真志即有真學。上而洞天福地,下而羊牢馬櫪,學道之人,須平等視之。究竟大菩薩蓮花寶座,與罪鬼鐵床火炕,本同一境。何也?菩薩此佛性,罪鬼亦此佛性也。君子言性而不言境也。

張紫陽 " 意為媒 " 說,寥寥數言,殊未通暢。吾今並為子足之。意原於心而成於性,故有真心乃有真性,有真性方有真意,此意謂之先天一意。夫先天,物象未形,不露朕兆,安得有所謂意?當夫靜坐之際,一心端坐,洞然玄朗,無渣滓,無知識,即先天性體也。從此空中落出一點真意,如太極一圈而陰陽於此孕,伏羲一畫而兩儀於此生,故謂之先天一意。以之配水火,引鉛汞,用無不靈。丹道之成,皆此一意為之運用而轉旋也。丹家之用意如此,而張子言之,殊見脫略,豈所以教後學、示來茲乎?

玄關一竅,微妙難知。以為在內,非在內也,以為在外,非在外也。雖《中庸》第一章亦曾言過,曰: "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 夫未發非玄關也,既發非玄關也,惟將發未發、未發忽發之際發之者,玄關也。略先一息非玄關矣,略後一息非玄關矣。故玄關之在人,方其靜時,轉眼即是,及其動時,轉眼即非,是直須臾耳,瞬息耳。自其大者而言,造化以前,方有玄關。何也?造化以後,天地日趨於動也。天地之動,誰為動之?玄關動之也。一動之後,即非玄關矣。自其小者而言,鳶之飛也,魚之躍也,昆蟲之化也,蟪蛄之鳴也,誰為飛之躍之化之鳴之?一玄關為之也。若就人身而言,則有不同者。何也?手足之舉動也,耳目之聽睹也,鼻之臭,口之味也,不可指為玄關也。玄關者,萬象咸寂,一念不成,忽而有感、感無不通,忽而有覺、覺無不照,此際是玄關也。感而思,覺而照,即非玄關矣。然則玄關之在人,如石中之火,電中之光,捉摸不著。

嗚呼,煉丹不知此玄關一竅者,汩沒大矣。今人皆氣質之性用事,玄關之閉而不通,自出母胎已然矣。惟靜之又靜,寂之又寂,玄之又玄,空之又空,方得此玄關一竅。此竅也,乃真心、真性、真精、真神、真氣之所自出,而玄關者為之機括耳。邵子曰: " 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 " 此內有個玄關一竅,頃刻不見,須急尋之。

昨論玄關一竅,先天不傳之秘,歷代祖師所不欲盡言者,盡付於子。夫玄關一竅,乃諸聖諸仙特從明心見性時節,提出兩字以教學者。心何以明?忽然而明,此玄關也。性何以見?忽然而見,此玄關也。玄關為明心見性之靈機,結胎煉丹之妙括。故古人憑空提出兩字以教後學,使其從針鋒上打一筋斗,電光中立一註腳。仙家之分身化氣,出水入火,上天下地,千變萬化,皆從此玄關參得來、把得定、打得筋斗轉、落得註腳實,則變化由心,幽顯惟我,無難事矣。此數言皆天機也,非有十年苦功,鑽研不透。雖然,執著十年便是痴見,易則頃刻,難則終身。子具宿慧,諒決不難。

啟曰:弟子覺以宿世因緣得遇聖師指示大道,非不黽勉以從,卒為口舌之故,頻年教授,如伏櫪之馬,為人馳驅,志在芻粟而已,而性命之學從未望見,苦海深沉,舉頭無岸。一念及此,不覺心火上炎,通身汗下。惟師悲憫,何以教之?師曰:子今日工夫,自問可以做得的,只管做去,做得一分是一分,雖非要道,亦是將來得道根基。譬如造屋,先要築得屋根堅固,排得四柱著實,則重樓復閣、畫棟雕梁,可以次第而成。苟尺土不施,寸薪未積,而徒妄想高堂,游心廣廈,何異緣木求魚也?丹書不可不看,亦不可按圖索驥。子試習靜修,一有入手,自然妙緒紛來,頭頭是道,雖欲住手,不可得矣。子宿具慧根,注名仙籍,深造以道,何可忽乎哉?

我從來教人,只說從下等工夫做起,下學自然上達。雖然,亦無所謂下等上等也。如煉心兩字,下等在內,上等亦在內。去妄想,除游思,便是下等。頃刻之間,直超圓悟,便是上等。古亦有之。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哉?然未做工夫與方做工夫,不可便作此想,恐躁心乘之。先難後獲,實靜修之要訣也。至於採藥煉丹,子既讀丹經,已知大略。靜修既妙,自能節節相生,頭頭是道,無窮妙境,從先天一意流出;非但空空之知、虛虛之覺,實有真樂真受用處;一元常見,萬象回春,不可以言語形容也。我之於子,無言不盡。宿世根由,一朝覿面,非惟子不能無我,我亦不能無子。子道之不成,我之憂也。日中稍暇,須端坐片時,內觀心體。子忿念嗔念最多,若能清凈,便拔出一大業障。凡諸病根,次第除之。綿綿做去,自有機緣輳合,天從人願。塵累一清,身心無礙,根基自如,大道何難?

吾教子從下等工夫做起去。古來成仙得道者,類多如此,豈獨子為然哉?靜以養心,明以見性,慧以觀神,定以長氣,寡慾以生精,致虛以立意,此要訣也。靜則無為故心清,明則不昏故性見,慧則能照故神全,定則常存故氣舒,寡慾則一元固故精生,致虛則萬緣空故意實,此要訣中之要訣也。至於丹經所立種種名象,甚覺可刪。曰鉛汞,曰日月,曰烏兔,曰金木,曰嬰奼,曰東三西四南二北一,皆後人因義立名。其要語也,不過精氣神,而三元五行盡此矣。宜降則降,宜升則升。靜以守之,虛以合之。運之以意而未嘗有意。得之於心而本無心。動而與天行之健,其動則靜中之動也。靜而與地體之凝,其靜乃動中之靜也。而吃緊處在玄關一竅,要見得透,捱得定。前日兩論已盡之。大道無為而至簡,並無奇怪足以駭人聽聞,固盡人所可為者,況聰明篤志如吾子者乎?丹士好為新奇可喜之論,我不知其道為何道,丹為何丹也?

子看丹經,當得其大要。如紫陽氏所著 " 心為主,神為君,精氣為從,意為媒 " 諸說,皆要言可聽。至其抽添換火,立為十轉之法,此不可盡信者也。夫煉丹猶如炊飯,火急則焦,火緩則生,不急不緩,飯乃味全。煉丹火急則鉛走汞飛,故貴綿綿若存。火緩則鼎寒爐冷,故貴惺惺常在;不急不緩,火候到時,群陰自消,陽神自見。何必多立名色,行岐途以亂學者?今再將二字訣申明一番:曰靜,曰觀。觀時主靜,靜時有觀,煉丹之法備之矣。

張紫陽丹經後段,以日中十二時配左右分數,或其自歷之境,亦未可知。然人身脈絡微有不同,則用火或有不合,各人自去閱歷,自去證驗。而張子欲以一己律天下之人,則惑矣。吾所以教子以煉心習靜,而以火候付之自然者,我之火候如此,子之火候未必如此。我自有心得,必欲強而同之,是膠柱鼓瑟矣。子一俟秋涼,即便習靜。一點誠心,萬緣俱息,內魔既清,外魔自絕。且子誦《大洞經》,護法諸神不離左右,可無以此為慮。夫人心業未斷,自己便是一大魔頭。意念知識,俱是魔將魔兵;肝腎肺腸,俱是魔巢魔窟。若心地靈明,性源澄澈,志立得真,願發得大,雖有十萬魔軍周匝圍繞,何懼之有?大丈夫銅肝鐵膽,為宇宙干大事業,雖見刀鋸鼎鑊,尚不怕死,況魔者不過幻境乎!何曾見幻境能亂真心?勇往直前,有進無退,子其自矢勿懈!

問曰:靜坐幾時,可見元神元氣?師曰:靜坐至無思無念之時,則真息綿綿,元神見而元氣生矣。曰:神氣有形乎?師曰:清空一片,安得有形?曰:然則何以謂之神?何以謂之氣?曰:其中靈者謂之神,運者謂之氣。曰:無形何以結丹?曰:無中生有。曰:靜坐幾時,方能無思無念?師曰:初學打坐者,數刻之後,方能屏除幻妄;習靜既久,一飯之頃,恍恍惚惚,已入無何有之鄉矣。初學不但於坐時存心,凡操作經營,須要把打坐時所悟所得,時時護持,則定力易成,妙境易至,入定益深,遍體融化,如嶺雲川月。丹家采鉛引汞,亦於心齋坐忘之際流出一點胎息為之耳。

問曰:弟子覺夙遘冥凶,動遭多難,自分此身早填溝壑,茫茫萬劫,芥子牛毛,何幸今生今世得遇聖師指示大道!感而思奮,繼之淚零,誠敬益加,靈丹秘旨,望悉相傳!弟子得道之後,誓當長居門下,永遠皈依!師曰:吾向來所談,本詳性而略命。子心所未慊,在此而已。夫結丹始於煉心,煉心在於靜觀。靜觀之至,大葯自生,三元互見矣。安爐立鼎,巽風坤土,紫陽之說可聽也。至於火候之運行,則更有說焉。夫人身血氣流通,其循環升降,原應周天之度;動中不覺,及至靜時,則脈絡骨節之間,曛然而上升,油然而下降,分寸不差,毫釐不爽;自尾閭逆至泥丸,自泥丸順至絳宮,翕聚神房,與五行之氣渾合為一,歸於中黃臍內。所謂 " 一點落黃庭 " ,此其時矣。抽鉛添汞之法,不過如此。諸說紛紛,瑣碎極矣。

陽神之脫胎也,有光自臍輪外注,有香自鼻口中出,此脫胎之先兆也。既脫之後,則金光四射,毛竅晶融,如日之初升于海,珠之初見於淵,而香氣氤氳滿室矣。一聲霹靂,金火交流,而陽神已出於泥丸矣。既出之後,全看平日工夫。吾所以先言煉心,正為此際也。平日心地養得虛明,則陽神純是先天靈氣結成,本來無思無為,遇境不染,見物不遷,收縱在我,去來自如;一進泥丸,此身便如火熱,金光復從毛竅間出,香氣亦復氤氳;頃刻間返到黃庭,雖有如無,不知不覺,此真境也。若心地未能虛明,所結之胎決非聖胎,所成之神原帶幾分駁雜,猶人氣稟昏濁,多以氣質之性用事,其神雖出,一見可懼則怖生,一見可欲則愛生,殆將流連忘返,隨入魔道;此身雖死,不知者以為得仙坐化,誰知陽神之一出而不復者,殆不可問矣!前言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由今推之,則煉心為成仙徹始徹終之要道也。昔言一半,今曰十分,再加之曰十二分,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

問曰:倘心地未能至虛至明,而胎神已出,為之奈何?師曰:必不得已,尚有煉虛一著。胎神雖出,要緊緊收住,留他做完了煉虛一段工夫,放那猴子出去,則真光法界任意逍遙,大而化之,不可得而知矣。敢問:何以謂之煉虛?曰:難言也。

前言火候之法,子今日所看丹經,與我意合,不過主靜內觀,使真氣運行不止而已。又謂之抽鉛添汞,不過真水常升,真火常降而已。古聖 " 懲忿窒欲 " 四字,是沐浴抽添之要訣也。忿不懲則火宜降而反升,欲不窒則水宜升而反瀉。雖十分工夫,做至九分九厘,亦必丹鼎飛敗,真元下泄,且有不測,不止不成已也。然懲忿窒欲,尚是勉強工夫,必至無忿可懲,無欲可窒,連懲窒之念俱忘,方可成丹。

煉丹之法,始於煉心,繼以採取,終以火候,如此而已矣。煉心之法,靜觀為宗。靜中之觀,有觀無物;觀中之靜,以靜而動;元精溶溶,元神躍躍,元氣騰騰,三元具矣。採取之法,真意本於真心,真元由於真意,引之而升,如珠之引龍,懦懦乎不蹻不慢,引之而降,如竹之引泉,涓涓乎不疾不徐,如奏笙簧,如調琴瑟;男歡女愛,夫剛婦柔,兩情和暢,送入黃宮,而採取交會之理畢矣。至於火候,以真氣熏蒸為沐浴,以綿綿不絕為抽添;一年十月,有物如人,從中跳出,徘徊於太陽之宮,出見於泥丸之府,而一身之丹成矣。至若煉虛,全要胸懷浩蕩,妙至忘身,無我無人,何天何地,覺清空一氣,混混沌沌中,一點真陽,是我非我,是虛非虛,造化運旋,錯行代明,分之無可分,合之無可合,是曰煉虛。煉虛者,以陽神之虛,合太虛之虛,而融洽無間,所謂 " 形神俱妙,與道合真 " 者也。此出胎以後之功,分身以前之事也。

問曰:陽神出胎以後,尚在人腹中,何能與太虛合體?師曰:虛其心可以忘形。人而至於忘形,則陽神在腹中,與在太虛無異,何不可合體之有哉?總而言之,煉虛只完得煉心末後一段工夫。但幻身有形,故曰煉心;陽神無形,故曰煉虛。曰:煉虛工夫,要做幾時?師曰:九年溫養,不過做得煉虛一著。煉虛之妙,變化無窮,可以踏霞駕雲,渾身飛去,豈特出神而已乎?然此一著最不容易,千人萬人中難得一二人也。

問曰:煉心煉到一無所有,脫胎之後,可以省卻煉虛一節否?師曰:既煉至一無所有,則身心皆化於虛,更何虛之可煉?以一無所有之心,結一無所有之胎,養一無所有之陽神,合一無所有之太虛,顯大法相,放大毫光,百千萬億身遍滿虛空際,譬如明珠發光,總一光而已。若煉心時節未能淘盡宿根,則陽神為夾雜之神,雖欲飛騰霄漢,猶如綿里藏針,油中著水,不容相入,是以假九年溫養之功,做脫胎煉虛之學,仍煉至一無所有而後已。約而言之,煉心之陽神,性之也;煉虛之陽神,反之也;性反之間,非人所能為也。問曰:誠如師言,煉心之陽神,可以不費溫養之功,而出神太早,丹經所呵,此何義也?師曰:我所得傳於子者,以煉心為最上一乘:從此結胎,是個聖胎;從此出神,是個聖人;放大光明,超出三界,與太虛而常存,後天地而不毀,此西方古佛修行之妙道也。奈何世之師家,但知煉命,不知煉性;但知開關閉氣、移爐換鼎之法,不知性始真空、渾然無物之理,所結之胎原是凡胎,所出之神原是凡人,依舊上不得天,依舊參不得聖,無可奈何,只得重做工夫,使這孩子重去修真學道,重去明心見性,實者虛之,有者無之,此所謂因其本而反求其末也。譬如一人本原虛弱,兼帶風寒,盲醫無識,但去補其虛弱,連這風寒通補在內,病何由去?仙家煉命之學,補原之葯也;煉心之學,去病之葯也。欲要煉命,必先煉性;欲要補元,必疏其雜病而先去之,此一定之理也。是以精修之士,獨重煉心,淘得一點元神如水月交輝,火候到時,胎神圓滿,揭開鼎蓋,跳出輪迴,盡天地,遍乾坤,都化作一團紫彩金光,上貫三清,下徹六道,將見元始至尊與毗盧遮那古佛歡然來會,與之握手敘契闊之多時,恨相見之已晚。此近在頃刻之間,而更何九年溫養之可言哉?

數息者,所以收其放心。若能靜觀,刻刻內照,安用數為?夫靜觀到一念不起之時,方可用意尋玄關一竅。既雲一念不起,而又何用意尋?不知用意之法有個妙處,在無心中照顧,如種火者然,不見有火而火不絕。萬境皆空,忽然一覺,非玄關而何?從此便要認得這個機關清。譬如有人乘千里驥,絕塵而奔,吾要認得這個馬上人,暫一經眼,牢牢記著,頰上三毫,宛在目中,如此玄關方為我有。長生不死,超出萬劫之外,全憑此時一覺為我主張;千變萬化,全憑此時一覺為我機括。然此一覺,非易事也。明珠美玉無價之寶,可以智力求,而此一覺,不可以智力求。然亦非難事也。走遍天涯,原來近在這裡,個個人自有的,不費一錢去買。或者曰:煉丹應有切實工夫,安用此一覺為哉?吾應之曰:此一覺,無始以來不可多得,太極得此一覺而生天地,吾身有此一覺而成仙作佛。總計之,有兩個一覺。然此一覺在何時尋、何處尋?曰:靜極而動之際,有此一覺,靜時固非,動時亦非,露處在一息,一息之後不見矣。

卷 二

南極天宮,青華上帝;為上清之使相,本元始之分形;代代顯靈跡,時時見化體;居崆峒而傳杳冥之訣,度函關而修道德之文;在世為帝王師,在天為神仙伯;大悲大願,至聖至仁;赦罪賜福,度人無量天尊,無上道祖仙師賜籙。

太極者何也?曰:混沌以來一粒金丹也。生天生地之後,太極無乃煥然而散乎?曰:太極可以變化,一變而為萬,萬具一太極;萬化而為一,一仍一太極也。此太極也,大則包天地,小則入芥子;天地形而太極無形,天地毀而太極不毀。嗚呼,知此說者,可以煉丹矣。丹者何也?人中之太極也。一身可分為萬身,萬身仍合為一身,猶太極之一而萬、萬而一也。嗚呼,知此說者,可與言陽神矣。

問:玄關一竅,竅字如何解說?師曰:竅者至虛之義。凡物虛處,觸之而易動,人呼而應在井中,風鳴而響入谷底,自然之理也。人心無物則虛,至虛之中,偶有觸著,機會相照,躍然一動,此躍然一動之時,即是一點靈光著落處。《易》曰: "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 此之謂也。

問曰:太極生兩儀,有所蓄積而然乎?師曰:炁有蓄積,而神無蓄積。這個機關一到,資始資生,間不容髮。故太極一開基,而萬象皆從此兆。曰:無極太極何以分?此中有個玄關一竅,此無極太極所由分也。無極即是太極,此不易之論也。吾只言太極,不言無極,意蓋如此。恐子不明,故又曰:無極即太極。夫無極,也,太極,⊙也。但有個玄關一竅,而無極太極之名由此分,其實無可分也。若曰太極生天地,天地分而太極遂判,似也。然天地判,太極未嘗判也,太極渾淪,原如未生天地以前。《中庸》曰: " 語大天下莫能載 " ,太極包乎天地之外也; " 語小天下莫能破 " ,太極入乎萬物之中也。合之天地,同一太極,分之萬物,各一太極,而太極何判之有?然陰陽判而為天地,何耶?曰:此太極之用,而非太極之體也。陰陽者,太極之用也。天地之外,天地之內,猶太極包涵貫注者也。太極毀則天地毀矣,然天地毀,太極終不毀也。何也?虛而靈也,虛則無物,靈則長存,何毀之有?故結丹者,還太極之體則丹成矣。夫吾言玄竅一覺而為太極,亦何與結丹?不知人見得玄關一竅時,則至虛至靈之物完完全全在我方寸。此完完全全者,太極是也,煉神之太極也。有此太極,使陽升於上,陰降於下,結而為丹,猶太極之生天地也,鍊形之太極也。

丹者,單也。惟道無對,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長生。一者,單也。故吾解之曰:單,一之義。夫太極生陰生陽,陽與陰對,何名曰單?夫太極未嘗有陰陽也,一而已矣。生陰生陽,其在兩儀將判之時乎?凡物偶則生,太極一,烏能生陰生陽?吾則不言太極,試言伏羲一畫,此何義也?偶則生,一則否。伏羲何不畫二而畫一?《中庸》曰: " 其為物不貳。 " 不貳,一也。《易》曰: " 一陰一陽之謂道。 " 一陰一陽,道之用也。若道之體,則無陰無陽,而為陰陽根。故曰:太極未有陰陽,陰陽者在兩儀將判之時乎?夫太極既無陰陽,則此一物是何物也?曰:神也。神為化體,得玄關一動,而動者判為陽,靜者判為陰,而太極開花結子矣。然則太極其一乎?其單乎?人身件件皆偶,反乎單則丹矣。所以反乎單之道何在?曰:致虛守寂則反乎單矣。丹,太極也。無極即太極也,一而二,二而一也。

問曰:師前言玄關一竅,而無極太極遂分,則似乎氣在先而神在後;今曰太極之一神也,則似乎神在先而氣在後。願吾師以圓通識,以廣長舌,解弟子之疑。師曰:太極以神而生氣,分之無可分也。譬如空中有火,火性本空。既雲空中有火,則大地山河園林草木,盡應燒卻。又雲火性本空,則以空麗空,究何著落?兩空相見,性於何生?太極之於陰陽,亦猶是也。太極無陰無陽,而陰陽之元苞於此。假使太極先有陰陽,而靈光落入於中,則所謂太極者,渺乎其小矣。惟是混混沌沌,氤氤氳氳,無可見為陰陽,不可分為陰陽,而玄關一動,陰陽各判,為天為地,蔑不由此。譬如取火之鏡,其中不見有火,而日中一照,灼艾焚手。由此觀之,何者為所先,何者為所後乎?

問曰:師言太極神也,渾渾沌沌,氤氤氳氳者,氣耶神耶?神從內生,抑從外入乎?弟子匯神集聰,恭聽法音。師曰:一真未鑿,謂之混沌。一元方兆,謂之氤氳。神生氣,氣生精,太極之所以順而生也。精化氣,氣化神,人以逆而為仙,返本還元之義也。神非從內生,非從外入。若從內生,則必有太極而後有神,先成一個子,以待神之生。太極無待也。若從外入,則太極之大,其大無外,更有何處從此入來?太極無外處也。既不在內,又不在外,神從何始?始於自然耳。自然亦何所始?有太極便有神。雖然,便字亦著不得,太極以神為太極。雖然,為字亦著不得,太極即神,神即太極。雖然,即字亦著不得,一經思議,一經詮解,便非太極。總之,而太極之義完矣,何外何內、何始何非始耶?即如石中有火,鏡中有火,此火從何處始,從何時始?或從內生,抑從外入?若謂生石時始,鑄鏡時始,石未生,鏡未鑄,其火安在也?若謂從石中鏡中生出,則石何不為灰,鏡何不為液?若謂從外生入,則金石至堅,豈有罅漏?此際不可以擬議也。然則果何以始,何以生耶?凡物皆始於空,太極空者也。以空遇空,無微不空。以空歸空,何性不同?空能生一,一能生萬,以萬還一,一復於空。空者,萬之祖也。學者要見真空,勿見假空。要見靈空,勿見頑空。要見全空,勿見半空。要見性空,勿見形空。要見虛空,勿見實空。要見常空,勿見怪空。要見本來空,勿見過去空。要見仙佛空,勿見外道空。要見日月星辰山川動植有形有象之空,勿見霜花泡影石火電光無蹤無跡之空曰空。

丹者,金之體乎?天一生水,水無金母,何以能生?吾故曰單。丹者,單之義也。又解之曰:單者,一也,取天一之義也。夫地四生金,水生時金未曾有,不知太極流下陰陽之氣,中具五行,金性完全在內,而太極一片空靈明凈之德,其性是金性,其色是金色,統於五行之先。故陰陽兩判,第一便生水,母生子也。地四生金,據形質言耳,非所論於無形無質之時也。何以見太極之為金性、為金色?夫得道之士,證圓明妙覺元,則身見金色,頭放金光。夫圓明妙覺元,太極之體也,而金光金色,即時相應。仙家結丹,先求身中太極,而所結之丹如一粒紫金,陽神示現,遍身皆作紫磨金色。太極何獨不如此?且以理言之,五行之中,惟金性最空,惟空能久。凡物空則響,金能響,是以知其空。金性又最動,動則靈,靈則能變化,以其所生之子知之。金之子,水也,水性流而不息,象其母也。以子性知其母,惟太極者,空而靈者也,其色金光,其性金性也。

煉丹者,煉一也。何謂之煉一?一者天一也,天一者金也。太極,金性也,此自然之妙,非有形質者也。故煉丹者煉其金為純金,而丹成矣。夫人五行皆具,而金為最先,何以故?天一生水,水,金之子也,凡物無母不生。要知先天一點真金,在人身內,人之聲音,是即身中之金也。就五行而論,木有聲乎?木之聲橐。水有聲乎?水之聲澌。火有聲乎?火之聲飈。土有聲乎?土之聲坌。惟金之聲鍠。故小兒出胎,鍠然一聲,金為之也。金空則響,子離母胎則空矣,故能響也。母就子養,金就水居。水,天一之所生也。世間金之所在,必有白氣上沖。人身之精其色白,金之氣也。故煉丹者,採取元精所吐之華,與離中汞結而為丹,火候既到,金光外射,其所本然矣。然而金畏火爍,見火則銷,奈何以坎中之金,反就離中之火?以法象言之,金長生於巳,巳,火也。人但知金之畏火,而金實愛火,人不知也。何以見之?金在土中,但見有土,不見有金,被真火一逼而土氣始消,金形遂顯,猶如兒在母胎,不能自出,靈機之動,始見三光。火者,金之靈機也。故土中有金,其上必無霜雪,金愛生於火,原帶火性也。然則以坎中之金,就離中之火,蓋還其所本,從其所好也。丹之為金,廓然矣。

泛意非意也,游思妄想也。意者,的的確確從心所發,意發而心復空,故又曰:有意若無意。意之為用大矣哉!初時陽生,意也。既生之後,採取原陽,意也。既采之後,交會神房,意也。既會之後,送入黃庭,意也。意之為用大矣哉!不特此也,陽神之出,意也。既出之後,憑虛御風,意也。游乎帝鄉,反乎神室,意也。意之為用大矣!

或問:陽神能飲食言語,亦有臟腑乎?曰:可以謂之有,可以謂之無。其有者何也?十月之後,明明生出一個孩子,會笑會話,能飲食,能步履,若無臟腑,是一傀儡耳,言語坐作,誰為主之?我故謂之曰有。其無者何也?陽神至虛而無物者也,日行無影,泥行無跡,入火不焦,入水不濡,可以藏形於金石,可以變化為飛潛動植之類;若有形質,何能輾轉圓通、化機無礙?吾故謂之曰無。然則陽神其真有乎,其果無乎?曰:有則天地間皆陽神,無則我心中本無物。高上之士,與道合真,道能變化萬象,隨物賦形,則陽神之有也信也。道者無形無聲,包絡天地,以空生一,以一生萬,萬復於一,一復於空,以空運空,乃見化工,則陽神之無也信也。學者須領會這個原頭,方不為幻形幻想所惑,而陽神之成與不成、出與不出,可聽其自然矣。

結丹之道,一而已矣。得其一,萬事畢。一者一也,一可以名言者乎?曰可。一無他,虛而已矣。吾自與子談道,只說得一虛字。煉心,虛也;用意,虛也;採藥,虛也;結胎,虛也;火候,虛也;陽神,虛也;煉虛,以虛還虛也;玄關,以虛覺虛也,千虛萬虛,總是一虛。虛非空空之虛,乃實實之虛;虛非散散之虛,乃渾渾之虛,故曰一。我今不說虛字則已,若說虛字,子試觀身內件件皆虛乎,件件皆實乎?本來皆虛也,而子皆實之。心本虛也,而子以根塵實之。神本虛也,而子以思慮實之。精本虛也,而子以淫慾實之。氣本虛也,而子以勞擾實之。意本虛也,子以喜怒哀懼實之。鼻本虛也,子以多嗅實之。耳本虛也,子以多聞實之。目本虛也,子以多見實之。口本虛也,子以多言實之。手足本虛也,子以妄作實之。毛竅本虛也,子以腥穢實之。本來件件皆虛,經子件件皆實,而身心遂為實所桎梏矣。嗟乎,以至虛之物,而遇至實之子,如毛羽之入水,不能飛揚,必至腐爛矣。然則何以反乎虛?儒家曰止,道家曰靜,釋家曰定。將實者刻刻消除,如一隻缸,滿以糞土,去之要費工夫。若能當下即證本來,片時直超無漏,如疾風卷塵,太陽消雪,斯為無上明覺,結下丹元,轉盼間事耳。

問曰:人之妄緣皆生於見,何以能使見如不見?師曰:善哉,此切問也。人之根塵,惟見為害最大。子問見如不見,惟全其神,使安其心。其要有三。一者於未起知覺時涵養,如空中之月,澄凈明潔,無有渣滓,如如不動,了了常知,美色淫聲,究同我性,物不異我,我不異物,物我不分,神無留去,常在於心矣。一者於將起知覺時,惺惺不昧,發皆中節,如琴上之弦,太和之音,應指而發,悠然有領會處,而不著於物,則起而不起,神在於心矣。一者於知覺交代之際,辯得明白,見得機微,如御車之馬,二十四蹄諧和合節,眾馬之行如一馬,眾蹄之動如一蹄,雲行水流,出於自然,不使雜塵渾入其間,則流行無礙,旋轉太虛,神在於心矣。雖有所見,神與見離;神雖在目,見與神合。何謂神與見離?物即觸見,見不緣物,見即觸物,物不緣見,如鏡光照影,影未嘗有心入鏡,鏡未嘗有心觸物也,神何馳之有?何謂見與神合?無物無見,見性不滅,有見有物,見性不起,萬形外過,一真內涵,如琉璃中火,照見一室中所有之物,而火在於琉璃中,不在琉璃外也,神何馳之有?總之,靜照常明,真神自在;日月有盡,慧眼無窮。子不見夫魚乎?魚不見水,魚性自樂;魚若見水,魚性自勞。見如不見,應如是觀。柳下惠納女於懷,目中不見有女也。煉丹煉心,總是一煉。煉心者,煉其所有之心也;煉丹者,煉其本無之丹也。心謂之有,丹謂之無,何有何無?此中有妙理焉。心以神為君,神在於心,則丹為我有;神馳於物,則我不有心,我不有心,則火炎,火炎則汞竭,大葯失其一矣。大道雖貴無心,然無中之有,斯為真有。煉心者,煉其無中所有之心也。丹以精為主,精非交媾之精也。交媾之精,夾雜慾火在內,水中帶火,其味咸而不用。故海水可煮鹽。海者,水之谷也,深夜從高岡望之,往往火光灼空,浮游水面,此其驗也。大丹無形無聲,無色無味,豈容得雜火之精?故采精須采元精,清空一點,若有若無,結下靈丹,一個赤條條的孩子從此中跳將出來。這個孩子,雖若有形有象,其實無形無象者也。以本無之精,煉本無之丹,養下本無之孩子,故煉丹者,煉其有中本無之丹也。若神不守舍,則為無心,無心則孩子不靈,但會著衣吃飯,不會讀書談道。若精非元精,則為精鹵,精鹵則孩子不育,雖結胞胎,半途必廢,如女人小產,未見真形。故心要有,又要見無心之有;丹要無,又要是有中之無。有有無無,乃為化機,名曰至道。

煉丹非有事事也,無所事事,方謂之煉丹。人能無所事事,以至於心齋坐忘,丹亦何必煉!丹至於不必煉,乃善於煉丹者也。世之附會於煉丹者,把煉丹看做一場大事,驚天動地。嗟嗟,這個主意,便與丹遠矣。道以自然為宗。太極生天生地,亦最尋常,最平易,不知不覺,以虛化虛,以真合真而已。人身中自有太極,既有太極,則陽升於上,便是生天;陰降於下,便是生地;天地混沌,仍是一個虛靈含元之太極,並非奇怪。不假思為,安坐一室,欲仁仁至,以我身之所有,為我身之大丹,如富戶人家,著衣吃飯,取諸宮中而有餘也。自家有性,自去見性;自家有命,自去立命。丹道無他,不過要性命二字而已。今人不要性命,是以速死,而諉之大數,難道悟真登仙者,其大數該是長生不死、超出三界的?良可笑也。佛經云: " 不生不滅。 " 今人做病,本於生生太過。以妄想生妄塵,以妄塵生妄境,以妄境生妄業,轉轉相生,生生不已。生必滅,有滅必生,累於萬劫,轉生轉迷。於俄頃間,一念忽生,一念忽滅;即此一念,便是生生死死之因。有念必有相,一相忽生,一相忽滅;即此一相,便是生生死死之地。有相必有物,一物忽生,一物忽滅;即此一物,便是生生死死之緣。人於一日內,不知生生死死,輪迴慾海,幾十百千次,而幻形之變化,此其遠者矣。或曰:太極生天地,何謂不生?曰:太極生天地,而有不隨天地生者在,故太極不滅。

煉無可煉,丹何以丹?煉虛而成其為虛,則丹成矣。虛者無物,煉些甚麼子來?子要煉丹,正須揀沒有甚麼子處煉。煉出些甚麼子來,究竟沒有甚麼子,則大丹在於我矣!夫無上之道,原無可道,無上之丹,原無所為丹,欲執形象而求之,背道遠矣!子試思自己身中,那一件實實是有的?手乎足乎?耳目口鼻乎?肝腎肺腸乎?心膽骨血乎?情識知慮乎?其中采出一件來,實實可以認得是吾有的,子便將認得是吾有的這件煉起。細思之,都是幻形,與我無干。非惟無干,只因這幾件,為我大累,使我不能成仙作佛。於今將這幾件盡行撤去,單單尋出實是我有的一件來,做個不生不死之根本,則長生由我,超出三界由我,飛騰變化,何事不由我?而奈何以有形之物,而累無形之本哉?嗟乎,世人庸庸碌碌,自謂求生,其實求死,良可哀矣!子為人不幕榮利,不貪酒色,誠入道之根器,而機緣未到,滾滾紅塵,翹首雲霄,致身無路,猶千里之馬困於鹽車,無可如何。子姑安心待之。若能身在紅塵,心空白浪,時時見性,刻刻修身,隨他火山萬丈威光,灑我銀瓶一滴甘露,使炎炎之勢片時煙消焰滅,這個便是真正學道,真正煉丹。彌久彌篤,不厭不倦,自有仙真下顧,授以靈文寶籙,為世仙師。子其勉之,勿謂我言之妄也。

煉丹者,全然不要把煉丹二字放在心上。就是果有一粒金丹吐在掌中,被人劈手奪去,我也不以為意,看他不甚希罕,毫無芥蒂,方是煉丹之人。夫丹為寶丹,非比珍珠美玉,何為看不甚希罕,如此輕賤他,豈不是大罪過?要知煉丹之士,不具此寬大心腸,年年日日煉丹,究竟煉丹不成。何也?丹者虛無之體也,以有心執持,則非丹矣。是故未煉之先,我如不欲煉丹;既煉之後,我如不曾有丹;升乎清虛,游乎碧落,徜徉乎金彩玉光之中,遨遊乎珠宮瓊闕之下,吾如不曾見些甚麼來,視異境有如常境,視真人猶如常人,都看做是固有之物,如我平日著衣吃飯,家常使用,方是豪傑襟懷,真仙種子!孟子所云 " 不動心 " 也。譬如人獲一顆明珠,把他做一塊瓦礫看,則我與珠相忘,珠安於我,我安於珠,何等快樂!若竟作珠看,時時撫摩,刻刻記著,則此珠反足為我累。有累則心不空,心不空則背道矣。楚人得一玉杯以為至寶,恐有驚觸,納之匱中,裹以錦茵,可謂善藏矣。揭而觀之,既置復取,既取復置,兩目清黃,雙手顫發,誤觸其匱,玉毀不全。人之于丹,亦猶是也。視之不甚惜,深所以惜之;視之為奇珍,適所以害之。就是火候,也要平平常常,有心無心,勿忘勿助,聽其自己運用,水到渠成,薪多肉爛。分寸銖兩之說,大足誤人。此矜誇自玄之輩,作此議論,迷亂學者,以為煉丹乃至難之事,舍我莫知!嗚呼,吾嘗閱丹經圖籍,都說火候必有秘傳,心心相授,孰知至庸且易,平淡無奇者乎?吾以子好道,故以一言點破,傳之世間,命不知學者省卻多少心思!此我之大陰功大濟度也。

子骨勝於肉,魂強於魄,雖瘦不妨。所嫌心火太旺,火旺則血枯。日中宜寡言少思,閉目以養神,調息以養氣,身若浮雲,卷舒自如,物來觸我,我不著物。久久行之,自然諸疾銷除,身心舒泰。此非難事,動靜可持。邵子云: "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 此學道有得之言。看他心地,何等靈通,何等快樂!便是活潑潑地一個神仙也。從古升玄之士,有歷千年方登仙籍,有歷幾世始躋雲路,最少也有百年、六七十年,又最少也有三四十年,一二十年,方得真仙接引。子以百日之功,隨冀異常之遇,從古以來未之有也!吾與子約:子勤修不怠,三年如一日,許子仙緣湊合,上達有階。子其自愛自勉,毋負我心!

精氣神,名雖有三,其實一也。人俗情未斷,游思紛擾,故精氣神各分頭以應之。至人齋居坐忘,精氣神何分之有?太上不言丹而言道,良有以也。淆之則三,澄之則一,三者非神非氣非精,一者是神是精是氣,囫囫圇圇,一個太極,一粒金丹,動含一切,靜照十方,至靈之機,不分之象,其妙不可盡言也。吾與子言道,可謂深且悉矣。知之非難,行之非易。子能窮究,得其指歸,融洽於心,體驗於事,雖未即飛升遐舉,亦是一個得道高人,天神相之,道體圓通,靈根永妙,悠悠乎神仙之徒矣。夫道之要,不過一虛。虛含萬象,世界有毀,惟虛不毀。道經曰: " 形神俱妙,與道合真。 " 道無他,虛而已矣。形神俱妙者,形神俱虛也。

吾向來談道,始言煉心,直至白日飛升,參此一條線索,更無別徑可以令人朝發而夕至也。子其於此認得清乎?性命兩字,如玉連環,分解不開。今人修道者,畏性功之難,先從命宗下手,沾沾於坎離水火之際,胎既結矣,神既出矣,未能蕩滌塵根,直超無漏,則升騰變化之間,究竟有些滯礙,清虛玄朗之境,不容站著腳根,欲其遊行太虛,竟同一虛,難矣。夫人之能斷生死、脫輪迴者,全從性宗了當。於此有未徹,雖嬰兒養得長大,到底是一俗漢,是一頑童;升至半天,恐落下來;或過幾千百歲,難免墮落。何也?不曾曉得虛字,縱使曉得,亦不曾實實到得虛字也。即使先做命功,後歸性學,是留難的在後面;陽神初結之時,胞胎里必帶些夾雜之氣,非再加面壁之功,恐難磨洗一清。是故先命而後性者,殆欲求速效,連累這孩子不能成個聖嬰。由性以至命者,要做真學問,心要見真心,性要見真性,神要見真神,精要見真精,氣要見真氣;性命不分,一舉兩得;道成之日,位為天官,超出三界,先天地而有,後天地而存。此的的真宗,任他花言巧語,不能出我這幾句。

請問:佛家舍利與道家金丹是同是異?師曰:佛家以見性為宗,精氣非其所事事也。萬物有生有滅,而性無生無滅。涅盤之後,此物固是圓明,超出三界之外,永免六道輪迴,所余精氣結為舍利,時放光明,忽隱忽現,佛之神通,大抵如此。夫佛既涅盤,遺下精氣乃無知之物,何分隱見,誰放光明?吁,烏得言無知也!雖然,亦何得言有知也!譬如明珠放光,誰為為之?珠生於蚌,蚌之精華結而成珠,珠既出蚌,與靈性別矣,而圓明如月,由其精氣在是也。人身精氣神原是一非二,佛家獨要明心見性,洗髮智慧,將神光獨提出來,餘下精氣交結成形,然其諸漏已盡,百結俱銷,則其精為元精,氣為元氣,雖不比神之洞明普照,然亦故是靈物,故光明隱見,變化不常,此其理也。而其所見之色各有不同者,世間寶物數種,光彩陸離,隨其質性;精氣,人身之寶物也,身具五行,故有五色,故舍利所見之色不同。由此道以推之,佛家之所謂不生不滅者,神也,即性也;其舍利,精氣也,命也。彼修性而不修命,故滅度之後,神升於虛,而精氣留於世也。

若吾道家性命雙修,將精氣神渾合為珠,周天火候孕成一個輕如片雲、嬌如處女、與吾一般的孩子,神在是,精在是,氣在是,分之不可分也。或曰:修仙之士,亦有坐化的,流出舍利,既是性命雙修,何得復有舍利?吾應之曰:若因有舍利,其所修者,必是佛而非仙,詳於性而略於命者也。性命雙修之士,將此身精氣神團結得乾乾淨淨,骨血皆化,毛竅皆虛,血如白膏,體若纖雲,赤如日,熱如火,貫通百體四肢之間,照耀於虛無朗凈之境,故能升沉變化,隨意圓通。釋、道之不同若此。至若性體本空,六根常寂,不以有物累無物,始能以無物照有物,慧炬無方,真如永湛,則又同。

煉丹者,陰盡而陽自見,陽壯而陰自銷。人身七情六慾,總是陰根。拔去這根,真陽發露。凡物陰重而陽輕,陽清而陰濁。輕清而上升,重濁而下降。故未有情慾方熾,而可以沖舉霄漢者也。陰性寒,陽性熱。一陽初動,大地回春。子獨不見天時乎?三冬陽伏,則天地閉塞。今人機心內運,精涸氣嘶,一派冬令,故毛竅乾枯,肌膚皺裂,何異冬天搖落之象?交春,陽氣發生,群陰退聽,故百卉舒花,土膏潤澤。猶人真陽在中,則發白重黑,齒落復長,膚理腠密,融瑩如玉。人身天時,異形同理。

凡人情慾未斷,則精是陰精,非陽精也;氣為陰氣,非陽氣也;神為陰神,非陽神也。何以精為陰精?凡身中之火為情慾所發,此為陰火。精為陰火所灼,則命門之精隨火而泄,是以陽精無形,陰精有質。何以氣為陰氣?凡氣之散漫於形骸之間者,皆屍氣也。陰性凝滯,故氣行骨節間,忽然壅塞,遂生瘡瘍。若真陽之氣,熏蒸如火,舒捲如雲。如火,則諸毒遇之皆散;如雲,則壅塞遇之皆通,何有瘡瘍之疾?何以神為陰神?神本陽也,被七情六慾驅遣,陰精陽氣埋沒在下,如一塊炭火置之冰窖之中,熱不能勝寒,陽不能勝陰,君子不能勝小人也。總而言之,精氣神為先天之物,則件件皆陽;為後天之物,則件件皆陰。孔子曰: " 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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