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占卜師，遭棄市，成真唐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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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壁畫

01

這一年，時值歲尾，竟成了多事之秋。

而且這事兒，件件邪乎，直鬧得人心慌慌膽突突。

且說這日，漢元帝劉奭（前74年—前33年）正與僕射石顯、宦官中書令弘恭等一眾朝臣商量過年祭天事宜呢，忽聽一聲轟響灌耳，咵嚓，把大夥全給震蒙了。

足足有小半天，漢元帝才從嗡嗡耳鳴中醒過了神。很快，小太監屁顛顛跑進了殿，顫聲稟告：

「主上，打、打、打雷了！」

深冬臘月，怎會打雷？

漢元帝心下正自惴惴，卻聽那小太監又報稱，殿外來了個方術士，正統說法叫占卜師，想見見主上，說幾句話。

「快宣。」

漢元帝道，

「數九寒天，晴空霹靂，朕要聽聽他做如何說法。」

02

片刻，一個青年男子走進了大殿。

此人，便是初出茅廬即嶄露頭角的易學大師京房。

京房（前77—前37年），本姓李，字君明，東郡頓丘（今河南清豐西南）人。許是覺得這李姓太過普通尋常，不夠高大上，遂推律自定為京氏。

京房師從梁人焦延壽，苦心專研焦氏《易》學，化境入微，自也頗受焦教授青睞。

不過，這對師徒雖惺惺相惜，卻終非同道之人：

老師焦延壽，出身寒門，自幼發憤苦讀，獨鍾《易》學。

後得梁敬王賞識和禮遇，補小黃令。

小黃，為西漢陳留郡屬縣，今河南蘭考附近；

令，官名，大致相當於縣長。

據傳，焦縣長在任期間，以卜治賊，搖爻防盜，著實很有兩下子。

曾有一日，天色將晚，焦縣長一時興起，搖了一卦。

卜罷，舉手召來幾個差役：快，換上便裝，帶上傢伙，去糧倉守著。如見可疑之人，抓來便是。

別說，還真神了，功夫不大，差役便逮回三五個意欲盜搶官倉的江湖蟊賊。

掐指一算便能抓賊緝盜，保一方平安，這本事，太牛掰；

做小令，太屈才。

梁敬王嘖嘆有加，決定給焦縣長升職，委以重任。

但讓門徒京房倍感意外的是，面對肥差，老師居然搖了頭，婉言謝絕：

「雕蟲小技，不足一提。當個小官，挺好。」

事實也是，焦延壽做了一輩子小黃令，最終病死任上。

出殯那日，百姓傾巢而出，感念其德，哭動全城。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身為易學大師，卻甘當小令，算卦斗賊，這叫啥？

大材小用。

往難聽里說，叫腦瓜進醬油，把腦子給腌壞了！

當時，京房確是這麼想的。

玄技傍身，怎麼著也要闖出一片錦繡前程來。

於是，卜算到天象異動，京房便離鄉進京，踏上了一路開掛的仕途。

百般勸說，苦留不住。

焦老師望著他躊躇滿志、漸去漸遠的身影，禁不住仰天一聲嘆：

「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

03

說罷前情，話歸正題。

得漢元帝劉奭召見，京房往大殿上一站，駕輕就熟，使起了「龜卜之術」。

龜卜，說白了，便是用灼燒王八蓋子的方法進行占卜。

龜甲滿布紋路，以火炙烤，自會出現裂紋，然後根據紋路來判斷運勢。

此法，乃屬中國最古老的一種占卜術。

對待烏龜，今人注重口味，認為它肉嫩湯鮮，適合煎炒烹炸燉。

古人則認為萬物有靈，而烏龜靈性最高。

將龜甲用火一燒，霹靂啪嚓，吉凶禍福頓顯。

「主上，應變而動，是為順常；苟錯其方，則為妖眚（shěnɡ，災異，妖異之氣）。」

這世間萬物，都有其自然規律。

如果違背，便會成為妖禍。

京房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短短片刻，便把漢元帝和一眾大臣全被嘚啵懵了圈。

隨之又一二三四五，一通掐指頭，正色道：

「寒冬臘月，當空霹靂，這只是大凶前兆哇。」

其實，冬天打雷，俗稱「雷打冬」，簡稱「冬雷」。

一年四季，老天打雷，均屬正常現象，只不過秋冬雷雨天較少而已。若天氣忽冷忽熱，反覆不定，便會出現「雷打冬」。

可彼時，誰懂這些？

當然，也包括一國之君漢元帝。

漢元帝有些毛：「啥大凶？」

「三日之內，必陰雲亂風，天狗食日！」

天狗是啥？惡煞妖獸啊。

《山海經·西山經》中載：「陰山，有獸焉。其狀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榴榴。」

見之吉少逆多，必有血光之災。

漢元帝聽罷，登時肝兒顫。

正欲問如何破解，卻見群臣中走出兩人。

一個是僕射石顯，另一個是宦官中書令弘恭。

兩人均冷眼斜瞥京房，嘲諷哼道：

「純屬妖言惑眾，蒙蔽聖聰。來人吶，亂棍打出去！」

04

大殿之上，氣氛陡然緊張。

而當時，僕射石顯和宦官中書令弘恭並不知道，京房此次入宮，恰是沖著他倆來的：

要斗就斗大人物，要干就干狠角色。

我京房上窺天機，下知地兆，萬物瞭然於胸，乃是輔佐主上的天選之才。

既然我來了，你們都給我靠邊站，皇上是老大，我就是老二。

至此，先交代一個沒老二的主兒：中書令弘恭。

弘恭，西漢沛人。

少時犯事，被處腐刑，閹了，從此「雞飛蛋打」。

套用一句老話：弘恭失「蛋」，焉知非福。

一刀乾淨後，弘恭一心鑽營。

及至宣帝即位，開始重用宦官，曲掌機要。

弘恭亦狗屎運臨頭，被提拔為中書令，主管聯絡君臣，傳宣詔命，一時風光無倆，牛逼哄哄。

再交代一下僕射石顯的背景。

度娘說：

石顯，字君房，濟南人氏，漢元帝時奸臣。

趁元帝抱恙，石顯結黨專權，打擊異己，擾亂朝政。

其職「僕射」，並非仆倒就射，而是「主管」之意。

古代重武，主射者掌事，故諸官之長稱僕射。

當京房入京之時，僕射石顯權傾朝野，風頭正盛，與中書令弘恭一唱一和，狼狽為奸，早將漢元帝架空成了傀儡皇帝。

「是不是妖言，兩日後見。」

不用侍衛轟打，京房扔下話，不慌不忙出殿而去。

令世人皆驚的是，果如京房所言，次日，天空陰雲翻卷，大風驟起，直颳得昏天暗地，兩日方歇。

而這廂方晴，太陽乍出，長空之上，妖獸來了！

天狗食日，放在當今，誰都能說出個大概齊：月球運行到太陽和地球中間，三點成一線而已。但在古時，與「冬雷」一樣，皆是大災之象，堪稱恐怖驚心：

太陽要真被天狗給造了，那還不得天天摸黑？

炕頭上那事倒好辦，刀耕火種咋整？

還有兩國交兵，總不能點著火把打著燈籠，咚咚鏘地干吧？

05

於是乎，京房又被漢元帝請進皇宮，視為上賓，主持祭天，化解災厄。

憑此一舉，京房正式踏進官場，舉孝廉為郎，成了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且摘得了大漢第一占卜師的名號。

沒多久，天狗又來了。

嘿，好吃還不撂筷了，給我射它！

趕跑天狗，京房搖卦一算，皺起了眉頭：「主上，此異象預兆，西羌族要反。」

數日後，八百里加急送到，西羌真反了。

漢元帝嘖嘖稱奇，一面派兵平叛，一面給京房升了官，任魏郡太守。

太守這官兒，可比老師焦延壽的小黃令大多了，正兒八經的省部級幹部，相當於現今的省委書記一角。

書記算啥？

京房是個「大胃王」。

他的胃口是扳倒石顯、弘恭，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老天也真夠意思，不，應該是老地，再度幫了京房的忙：

京師西南發生地震了！

「地動，陰高者為下，下者為陽。此人君俱進，君子為小人同倫，任小人為上宰，置君子於下位，此陰高而陽卑也。故反也害及大人。」

「地之動，大臣逆。」

這下，京房可逮著了機會，一篇接一篇，一個勁地上疏，兜售災異之說：

天狗欺日，大地震晃，是因為皇上身邊出了奸佞小人，他們要算計你啊主上。

還記得景帝時候吧，天降大火，焚燒洛陽東宮，結果，發生了「七王之亂」。

後來，太陰（月亮）穿過太微垣源，景帝也歸了天。

眼下，異象頻出，主上再不下狠心，幹掉飛揚跋扈的石顯和弘恭，一準兒會出大事！

事實是，真的出事了——

06

只不過，出事的不是僕射石顯，也非中書令弘恭，而是京房自己。

《漢書》中如是載，京房屢屢引《春秋》、《易》為說，開罪石顯，弘恭，又與同樣被冠以「易學大師」之名的皇族權貴五鹿充宗起了爭執。

眾人一擁而上，羅織罪名，將京房以「非謗政治，歸惡天子」之名拘捕下獄，後遭棄市。

啥叫棄市？

棄市，乃古時死刑之一，始於商周。

即於人眾集聚鬧市，對罪囚執行死刑，以示為大眾所棄。

《禮記》：「刑人於市，與眾棄之。」

行刑那日，老師焦延壽聞之心慟，捶胸頓足：「京啊，官場險惡，宦海詭譎。你若是聽為師的勸說，又怎會落得今日下場？」

石顯和弘恭則把盞言歡，哈哈大笑：「小家雀想斗老家賊，你還嫩了點！」

京房的確是嫩了點。他至死都不會想到，他那些上疏帖子，全被弘恭扣下，燒了。

別忘了，弘恭是中書令啊，專門負責聯絡君臣的。

臣子上疏，皆經他手。你敢告他，他又怎會讓帖子去了皇上手裡？

好在天不藏奸，心思詭詐、怙惡不悛的石顯與弘恭均未得善終，在漢成帝劉驁繼承大統後遭彈劾罷黜，突然怪疾而死。

至於京房的人生終局，堪稱驚悚人心。

宋人劉敬叔在《異苑》中載：

——「京房屍至義熙中猶完具，殭屍人肉堪為葯，軍士分割食之。」

京房死後，屍首被送往義熙，歷經數日不腐。

士兵中有人聽說「殭屍人肉」是靈丹妙藥，接下來，不說了。

07

關於《易》學大師京房的故事，至此行將收尾。

對了，京房不是皇上的大紅人嗎？

怎麼不管，不救？

要知道，彼時的僕射石顯，權重欺主，不僅逼得漢元帝的老師蕭望之飲鴆自盡，還廢掉了周堪、劉更生等一幫忠心之臣。

漢元帝「優柔不斷」（南宋洪邁語），憋屈窩囊得嗚嗚大哭，都沒敢動他一指頭。

再者，京房不是深諳《易》術、能洞窺天機嗎？

怎麼不給自己卜上一卦？

有人說他算不出自己會如此下場，

有人說他算得出，為了正義毅然赴死。

人民總喜歡拿「善卜者不善終」，來說易經沒用。

這跟說「大學老師為啥不家財萬貫」一樣。

京房的犧牲只是你看著可憐，萬一他是為了宣揚易經而慷慨就義的呢？

沒有他，他老師誰會知道？

看透世間的人，只有極少數，永遠只有極少數。

大部分人，

只是基因的生殖器，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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