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海拾貝】周作人在顧隨家吃了一頓豬頭肉，十年後依然記憶猶新
作者：靳志華
周作人是中國現代著名散文家、文學理論家、評論家、詩人、翻譯家、思想家、中國民俗學開拓人和新文化運動的傑出代表。他娶了日本妻子羽太信子，當過日偽軍的翻譯官，與哥哥魯迅決裂，是一位中國傳奇式的文化人物。
顧隨與他有著很多的聯繫。
1917年，周作人到北京大學附屬國史編纂處做編纂；1918年出任北京大學文科（文學院）教授，擔任希臘羅馬文學史、歐洲文學史、近代散文、佛教文學等課程，並創辦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出任首任系主任。
顧隨於1916年至1920年在北京大學就讀，曾受教於周作人。
顧隨與周作人關係甚為密切，寫給周作人的書信現留世有八件，第一封信時間為1933年9月23日，最後一封信為1943年2月10日。
從書信來看，顧隨非常尊重這位老師，對周作人敬稱「知堂老師、周老師座右、知堂老師法席」，而他本人卻謙稱「弟子苦水白言、弟水苦水和南、弟子苦水呈草」。
顧隨寫給周作人的信中，有許多類似聊天的「閑事」，比如：他在1933年9月23日信中寫道：「昨日上午十時後，東鄰來了許多女生，大搜某『老人』，嚷成一團糟，結果亦不曾搜得，然而門禁來得可以，兩個孩子下學回來，被問某『老人』是你們什麼人，答雲什麼都不是，才放進來……」
顧隨在信中也直接把新作向周作人請教，還請周作人為自己的弟弟顧寶謙調動工作，等等。足見二人關係之好。
不僅如此，顧隨在寫給好友的信中，也經常談及周作人。1929年12月3日，顧隨在寫給盧伯屏的信中報告了會晤周作人的情形：「今日上午得晤周啟明。此老新喪愛女，然頗能把持得住——說句笑話：足見涵養工深。馬季明邀弟同啟明至其家午餐。」（註：啟明為周作人的又名）
1935年秋，顧隨的《留春詞》出版發行，封面由周作人題寫書名，落款「知堂題」，知堂乃周作人的號。
1938年1月26日，淪陷在北平的周作人寫了兩首打油詩：「廿年慚愧一狐裘，販賣東西店漸收。早起喝茶看報了，出門趕去吃豬頭。
紅日當窗近午時，肚中虛實自家知。人生一飽原難事，況有茵陳酒滿卮。」
周作人在詩後是有附記的：「苦水道兄以小詩二首，代柬招飲，依韻奉和。」其中「出門趕去吃豬頭」就是去顧隨家吃豬頭肉。當時顧隨請老人周作人聚一聚，以詩二首代替請柬，周作人和詩回復。可惜，顧隨邀請周作人吃豬頭肉的原詩佚失，後人不得而知。
當代著名作家葉兆言寫過一篇關於周作人的文章，名為《誠知此恨人人有》，曾評價顧隨請周人吃豬頭肉一事，北京淪陷，而他去「喝喝茶，看看報，吃點豬頭肉，放下閑書倚窗坐，一尊甜酒不須辭，完全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其實葉兆言的觀點後人多有反駁，國難當頭，文人因無奈而自嘲，借酒消愁罷了。
1951年2月11日，周作人在上海《亦報》發表了一篇署名十山的短文《豬頭肉》，文章里回憶往事：「 小時候在攤上用幾個錢買豬頭肉，白切薄片，放在干荷葉上，微微撒點鹽，空口吃也好，夾在燒餅里最是相宜，勝過北方的醬肘子。 我吃過一回最好的豬頭肉，卻是在一個朋友家裡。他是山東清河縣人氏，善於做詞，大學畢業後在各校教書，有一年他依照鄉風，在新年制辦饅頭豬頭肉請客，山東饅頭之佳是沒有問題的，豬頭肉有紅白兩種做法，甘美無可比喻。」
這就是顧隨請老師吃飯一事了，時隔十多年，周作人還興緻頗好地寫上一文，可見記憶之深。顧隨的夫人徐蔭庭為山東臨清人，大概周作人將顧隨與之夫人的家鄉記混了，非是「山東清河縣」應為「河北清河縣」。
據顧隨的女兒顧之京回憶：「周作人是父親的老師，但他們的關係更像非常隨便的朋友，這跟父親同別的老師的關係是不同的。周作人後來因為漢奸罪受審時，父親還單獨出具過證明，證實當年輔仁大學有幾個教授被日本憲兵抓走，是周作人作保釋放的。這個證明後來也被法庭採納了。」（出自《詩人顧隨曾向周作人請教學問 與馮至約定不作新詩》一文，2013年08月26日《新聞晚報》，）
顧隨很欣賞老師的詩，卻不太欣賞他的散文，甚至對他的散文直言不諱。
周作人曾寫過一本名為《魯迅的故家》的書，署名周遐壽，1953年上海出版公司出版，其中文字曾繼續發表在《上海日報》上。顧隨在天津「拜讀」老師的大作後，卻發起牢騷來，「文筆鬆鬆懈懈，乃是啟老（註：周作人曾用過筆名啟明，啟老為顧隨對其敬稱）本來面目，惟所寫太瑣屑，讀後除去記得許多閑事而外，很難說令人得到什麼好處。即啟老自序亦謂『雞零狗碎』矣。深感最近之將來不免有人要批評一通。」（出自《顧隨全集》卷二，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3月第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