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雀山漢簡中最引人注目的兩種兵法，揭開一段延續千年的歷史公案

文｜王新春

黑夫和驚的戰地家書為我們提供了2000多年前秦滅六國戰爭中普通士兵的家國情緣，作為秦一統天下最重要的依靠，他們的主要任務則是與敵國軍隊作戰，那麼秦漢時期的軍隊又是如何作戰的呢？銀雀山漢簡則給我們提供了豐富的答案。銀雀山是位於山東臨沂市南郊的一座小山崗，與東邊的金雀山並立，因傳說兩山所生長的灌木，在春夏之交開遍形似雲雀的黃、白二色花朵而得名。1972年，考古工作者在銀雀山發掘出兩座西漢早期墓葬，共出土近5000枚竹簡。

銀雀山漢簡主要出自一號墓，與其他地區所出漢簡內容有所不同，以古兵書為主，如《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守法守令等十三篇》《尉繚子》《六韜》等。另有少量道家經典，沒有儒家經典，就是一座小型的軍事圖書館。雖不敢說墓主人是「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大漢將軍，但他至少應該是一位文韜武略、精通兵法的西漢貴族。

《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是銀雀山漢簡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兩種兵法，它們在同一墓中出土，首先是解決了一段延續千年的歷史公案。

《孫子兵法》的作者孫武又稱吳孫子，是春秋戰國百家爭鳴時期兵家的代表人物，約在公元前545年生於齊國，至吳國後經伍子胥將其所著兵法十三篇推薦給吳王闔閭，終得重用，後率領吳國大軍大敗楚軍，佔領楚國都城郢，幾乎滅掉了楚國。後來摯友伍子胥被殺，孫武歸隱山林，專心修訂兵書，最終《孫子兵法》得以傳世。

孫武死後百年有後世子孫孫臏，又稱齊孫子，著有《孫臏兵法》。據傳，孫臏與龐涓同在中國歷史上極為神秘的人物鬼谷子門下學習兵法。由於孫臏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深得鬼谷子真傳，遂為龐涓所妒。龐涓至魏國後，將孫臏誆騙至門下，羅織罪名對之施以臏刑。後孫臏忍辱佯裝瘋癲，說服齊國使者將之攜往齊國，投入名將田忌門下，憑藉「田忌賽馬」令田忌刮目相看，將之推薦給齊威王為軍師。在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中，孫臏分別用圍魏救趙和退兵減灶的計謀兩次大敗龐涓，並俘虜了魏太子申，奠定了齊國的強國地位。

大約在東漢末年，《孫臏兵法》逐漸失傳，傳世僅有孫武的《孫子兵法》。到了唐代，著名詩人杜牧因傳世的《孫子兵法》僅有十三篇，與歷史所記載的篇卷數目不吻合，認為傳世十三篇是曹操刪減而成。南宋學者葉適因《左傳》並未記載孫武的事迹，認為《孫子兵法》乃是春秋戰國時期山林處士所為，直接將孫武除了名。至近代，梁啟超根據《孫子兵法》文體和內容判斷其成書於戰國時期，提出其為孫臏所著這一新看法，甚至有人認為孫武就是孫臏，總之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銀雀山漢墓一座墓室中同時出土《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不僅印證了《史記》中關於吳孫子——孫武和齊孫子——孫臏二人的存在，也恢復了險些被從歷史中抹去的「兵家至聖」孫武應有的歷史地位。

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可分為上、下兩篇，上篇字跡僅剩1/3，為傳世的《孫子兵法》的殘篇，除《地形篇》外其他十二篇均有發現。下篇則有四篇《孫子兵法》佚文和與《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記載有關的孫武部分相似的《見吳王》殘篇。它提供了大量與傳世本不同的信息，展示了漢代初期《孫子兵法》的面貌，同時也印證了十三篇早在漢代已經形成，證實了傳世本的真實性。

《孫臏兵法》被整理成十六篇，分別為《擒龐涓》《見威王》《威王問》《陳忌問壘》《篡卒》《月戰》《八陣》《地葆》《埶備》《兵情》《行篡》《殺士》《延氣》《官一》《五教法》《強兵》，讓失傳千年的孫臏的兵學思想得以重現於世，並為孫武、孫臏各有其人提供了關鍵證據。頗有意思的是，《擒龐涓》篇還提供了《史記》中並未記載的孫臏與龐涓交鋒的一段史實，即在孫臏用聲東擊西、圍魏救趙之計謀解救趙國的桂陵之戰中，擒獲了龐涓，後將之釋放。

《孫子兵法》認為「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孫武在吸收前人兵學思想的基礎上，將政治作為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條件，詳細地分析了戰爭準備、作戰部署等所有細節，強調每一次戰爭都必須全方位考慮其利弊，「知天知地」「知己知彼」，具有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孫臏兵法》則強調「戰勝而強立」的思想，孫臏主張通過戰爭來統一國家和「服天下」，強調「富國」和「強兵」，並提出「必攻不守」的積極戰略思想，發展了孫武的兵學思想。二者在武器、兵種、兵制、戰略戰術等方面的差異，也反映出了春秋至戰國時代兵家思想及戰爭的發展與演變。

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的出土表明，至少在西漢時期這兩種兵書已經廣泛流傳。黑夫和驚的軍事統帥們，很可能系統學習和吸收了以二者為代表的先秦兵家思想，並將之運用在統一六國的戰爭中，最終為「一統天下秦」立下了不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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