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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 | 張作梗:遠方的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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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 | 張作梗:遠方的春風

《散文詩》頭條詩人

張作梗,祖籍湖北,現居揚州。作品散見《花城》《作家》《紅岩》《詩刊》《星星》《散文詩》《工人日報》《中國青年報》等各大報刊。有詩入選《星星·四十年詩選》《那些孩子們喜歡的詩歌》《最美的白話詩》《青春詩會三十年詩選》《2016年度詩人選》等多種重要選本,部分作品被譯介海外。獲《詩刊》2012年度詩歌獎。曾參加詩刊社第24屆青春詩會、散文詩雜誌社第16屆全國散文詩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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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觀

散文詩不僅僅是一門手藝,一個載體,它還應該是人類情感最隱秘的顯影劑。它當然與閱歷、經驗、藝術修養包括人的歷練、悟性等等有關,但它更是心靈的道場、語言的還魂術。

詩歌來自過去,但昭示現在,更指向未來。

海 鷗

——給穆罕默德·達維什①?

如此高,以致超過了仰望;—路飄起來,像一條絲帶,纏住了太陽。

這是一個集體潰逃的時刻——「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年代」。這是一個起船而方向被風謀殺的世界。然而——

假如我不參加那場成人的遊戲,

祖國就將成異國,

星空腐爛,

狂歡坍塌為廢墟,

立錐之地即異鄉,即災難。

如此低,以致廣場上的地球像一粒蒼蠅,被吞進了我的眼裡。

他們運來自由女神像、哈馬斯、金融風暴。她們穿起五月海水的比基尼……它們!將外語當早點,拿狙擊步槍狙擊蝴蝶。「夠了,夠了!」假如床下陷,成為一個民族的棺柩;假如海水是一條撕不斷的床單,蓋在一隻為尋找歌唱而死去的海鷗身上;假如,孤獨是一盞航標燈,掏出體內的吶喊,為靈魂徹夜導航,我怎能

怎能背叛母語的教堂

忍讓舌尖架在血液的沙袋上,瞄準無辜的月亮?

如此高低不平——這語言的斷腸路,這命運的黃泉道。一個落日,假如打撈不起沉陷的山脈,請讓我們用十顆朝陽,護衛草葉上晨練芭蕾的露珠;請讓我們相擁著哭泣,用體內滲出的夜色撫慰顫抖的星辰。

註:①穆罕默德·達維什(1941-2008)是當今阿拉伯世界最偉大的詩人之一,幾十年來,詩人用其詩句向世界描繪巴勒斯坦人的苦難和為求獨立作出的犧牲,並向世界傳達了巴勒斯坦人的呼聲。2008年8月9日,因為心臟手術的併發症,在休士頓的一家醫院去世。

春天,火車排成一排

「春天,火車排成一排。」①

外出打工的人排成一排——

深圳、廣州、成都、杭州、烏魯木齊、蘭州……排成一排。蛇皮袋、編織箱、手提袋、圓的、方的或長的行李箱……排成一排。尋夢者、淘金者、下崗者、耕而無田者……排成一排。四川口音、湖南口音、山東方言、粵語、閩南語……排成一排。

雨滴來回顫動著,排成一排——在一根上萬伏的高壓電線上。雁排成一排——在乍暖還寒的天邊。

火車排成一排。

幾個司機模樣的人在檢查車頭;

一眼望不到邊的車尾,瑟縮著,排成一排;

扳道工彎身敲打著枕木。

註:①詩人張小美語。

從馬燈里回來

從一盞70年代的馬燈里回來,我的臉上飄拂著黧黑的煤油味道;在松針一樣尖嘯的寒風中,我看見我噴出的呼吸里有嗆人的火星。

溝渠狹窄的水聲彷彿拖前拖後的影子。松岡上騰起的磷火,被馬燈回收,多年後,變成父親死去的骨頭。

——這種轉變有點兒艱難,但在時光的幫助下,輕易就成為了現實。現在,馬燈像一件貢品,掛在父親的遺像下,已油盡燈枯。

可是,沒有誰願意把它取走,就好像遺忘是另外一種更深刻的記憶。當有一次,我的兒子用彈弓擊中它——「啪」的一聲,那燈罩沒碎,是懷念突然被激活了。

一盞70年代的馬燈,彷彿一條靜止的時光隧道,掛在記憶的影壁上,供我出走,也供我一次次返回。那被馬燈拉長又變形的村鄉之夜,裹挾著默片一樣的風聲,倒灌進我破爛的身體……

死亡挑著時間的燈芯,把微暗的生命之光,播灑到我們的呼吸中。

洞 穴

這世上已沒有一個洞穴能供我藏匿隱私和財寶。

有關於「芝麻開門」,有關於這個世界的「處女地」以及尋幽探險——歷經慾望的無數次開發和毀棄,已變成一個遙不可及的記憶。當我想把那些比「阿里巴巴」更稀奇古怪的想法空運到天上去,連黑洞裡面也住滿了人。

更深的隱藏形同於更公開的裸露。靈魂還有哪一點地方沒被時間碰觸過?活在深山老宅也毫無隱居可言;奔赴某個著名的山洞也不過是去遊逛了

一個精緻的

地下景點。

我無法找到一個連光也沒有污染的洞穴,去埋藏我的隱私和

財寶,只能讓它們

胎死腹中。

詞,幼小如雞雛。柔弱、好奇、嘰嘰嘰嘰如雞雛。毛絨絨如雞雛。嚮往田野,但又生怕走出自己太遠,如雞雛。

在它頭頂的眼裡,世界不過是一隻懸吊在風的

絲線上不停搖晃、旋轉的小蟲子。

第二天如約而至。詞泛濫。詞爆炸。詞——被克隆。

有人懷抱著詞,但被詞拋棄,形容憔悴。

有更多的人被詞召喚,奔赴千里之外,莫名興奮,只為了能分取一杯詞羹。或一抔虛詞的熱情。

有太多的詞曝屍荒野。有太少的詞未被使用。

命定的第三天。

所有活過冬天的詞都長成了隱喻——

我們再不能還原星光下金黃的稻垛,再不能鬆開手心的詞根,去採摘風中鳴唱的松果。

滿目所觸,都是被詞折射後所餘存下來的荒誕、變形的第二自然;連世界,也慢慢丟失它命名萬物的權杖,成為一個巨大的隱喻。

事物的勾連

一棵樹,因彎腰繫緊跑松的鞋帶(樹根?)滯留在風中。

一把鋸子,從風的後面跑出來,追上了它。

一張床(正是這棵樹所打制),默默承受著我們的疲累或歡娛,吱嘎作響。

一場火,燒了這床,以及風、鋸子、疲累或歡娛,供我們取暖。

一顆釘子,從火中析出來——它是我頑劣的童年;多年前,被我用一塊灰磚頭,釘進了樹身中。

撞 開

走廊盡頭,你猛然撞開一扇門。鳥驚叫了一下。也許,這「驚叫」正是被你撞斷的門閂。

我曾經熟悉的一切裹著太陽、海洋、青草、青蘋果的氣息湧進來。

瞬時,室內的凌亂恢復了最初的秩序。灰塵是另外一種抹布,擦亮了幽深的窗戶和窗戶里的天空。硯台,再次模仿一隻黑貓,蹲在書桌上。那兒,一管狼毫墨汁未乾,彷彿剛剛寫下了一幅字。

我有多久未啟用這間屋子了?我把它撂在那兒,彷彿它不是我親手所築;又彷彿我不曾在裡面居住三年、五年。現在,以消失,它抱孵著自己的存在,比地窖幽深,比禁慾室封閉,比教堂更遙遠。——

彷彿一顆星星的殘骸,它慢慢抽離自身的軌跡,掩埋在空氣的塵土中。

然而,從八年前走來開始,你一直在走廊上走著。當我幾乎忘記了那個所在,你猛然撞開了那扇門。太陽裹挾著海洋、青草、青蘋果的氣息,從裡面湧出,給一條寂寥的走廊,鋪上一層紅地毯。

鼓 盪

春天。我更關心埋在水裡的漁火。作為冬眠的另外一種魚,它在水中醒來,將改變我對種子發芽的重新認識。而它沾滿鹽漬的紅臉龐,很快就會被大風分享。

我看到山腳下的果農正把多餘的桃花用來點燃野火。作為與之對應的桃符,春天的門檻已降至萬物的生長以下。

現在,沸騰的,不光是飛蛾般在湖面穿梭的漁火,還有我的那顆沉寂、消隱的心——它曾舔舐南瓜葉子下蜂翅的震顫,並與之把酒東籬。

隨著出行頻率的加快,蒲公英捨棄了它鍍銀的車輦,風箏也忘了那根宿命的索線。整日轟鳴的湖水,將它的頭埋在雲層里——那裡的

雨水充滿了動蕩和巨大的不安。

雪 狐

是夜落雪。撐著一柄傘,我們在雪中走著。偶爾談起雪中之狐的有無,你魅惑叢生地說:「好像大家都沒見過也。(狐)只是想像中的(產物)。」

「不,我聽說(我的)另外一個我見過;那還是在他的前生。」

你停下,望著傘頂傾落的積雪,若有所思。

迷狂的飛雪中,我看到你的眸子閃閃發光。

「不過,今生我盡量憧憬吧,」雪迴旋著,彷彿攜帶整個世界在向我們聚攏。我俯身向你低語,「我將盡量多去雪夜走動,也許上帝會給我一個機緣,讓我窺到前世的狐——

「如是,我將寫出親眼得見的狐。也許是白狐,也許是紅狐,也許是藍色的狐,誰知道呢。」

寒氣在加深;

你偎向我,貂皮大衣的衣領摩擦著我的脖頸。一瞬,我彷彿真擁著一隻雪中之狐在林中漫步。然而,推開迎面吹來的雪,我依然在你的耳邊絮語——

「嗯。雪夜訪狐,必得眼中有狐,心中藏狐,血液中有狐奔竄,頭髮上有狐撕扯。

「而如果普天之下的狐已絕跡,我就用一場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雪夜,創造一個狐,來拯救人世的墮落之美。

「啊,那將是一隻怎樣的狐噢。——

「唯有我們閉上眼睛才能看見,魂魄出竅才能遇到,痛哭著才能在眼中釋放她。——

「唯有我們死去,才能守住她(千百年)的清白。」

你抱住我,身體戰慄。

而一場迷亂的大雪,從更遠的外面抱住我們……

撐在我們頭頂的傘,漂浮著,旋轉著,彷彿一朵

正在盛開的

雪蓮花。

選自《散文詩》201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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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手記:散文詩應該有更為開放的空間

實際上,近五年來,我每年寫出的散文詩不超過十章。

這倒不是沒得東西可寫,也不是沒有寫作的衝動,而是我不願意重複自己或他人。換一句話說,我不願被即興的、慣性的、二手貨似的……寫作所蒙蔽。尤根里斯說,「任何沒有獨創性的東西都是剽竊。」唯有找到了原創性的個我發現,並胸有成竹地能夠塑造出裝載這「發現」的容器,我才會謹慎地動手寫作。

這種「謹慎」,一方面保證了我為數不多的散文詩作品的質量,另外一方面,也使我能站在一個相對遠離當下散文詩壇的地方,冷靜地觀察和思考散文詩的傳統和現在的走向。

老實說,目下中國散文詩壇的生態環境並不令人樂觀。儘管在文學藝術這一板塊,「散文詩」一直在場,但那種具有探索人類命運的、挖掘人性精神存在的、思索靈魂終極關懷的作品不是沒有,而是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牧歌式的,或鄉村戀曲似的,又或是(一己)情緒宣洩式的東西。相較於現代自由體新詩那種既在內部建設、又在形式上銳意探索的千舟競發的局面,散文詩顯然顯得過於保守了一些。

其實,藝術發展到今天,各個藝術門類之間的邊界已變得非常模糊。作為致力於現代散文詩建設與發展的詩人,我們有責任吸取其他藝術門類的經驗和長處,探索散文詩內在的藝術規律,如此或能寫出傳諸久遠的作品。

詩評:環繞在內心深處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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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魯航

寫作對張作梗而言是與優秀的人物對談與碰撞、以支流的魅力吸引乃至影響主流審美趣味最合適的工具,他做得很好,碩果累累。其實,就他從現代詩轉而進行現代散文詩的書寫而言,本質上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傾聽自己的內心——它極少會發出混亂的信號,總是那麼清晰,具有很高的邏輯思維能力,嫻熟的技巧,智力超群,勇於面對現實的挑戰,語言自成一格,尤其是語言所能達到的抒情的力度和精神的高度,令人嘆為觀止。這組散文詩即是明證。

「這是一個集體潰逃的時刻——『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年代』。這是一個起船而方向被風謀殺的世界。然而——假如我不參加那場成人的遊戲,祖國就將成異國,星空腐爛,狂歡坍塌為廢墟,立錐之地即異鄉,即災難」。我驚訝於這種代人傾訴的激情,彷彿身臨其境,並且是以聖徒般的姿態介入苦難,來暗咒邪惡又荒唐的現實的。而面對這種國際容量卻是地域性的紛爭和痛楚,作者安慰道:請讓我們相擁著哭泣,用體內滲出的夜色撫慰顫抖的星辰。

散文詩介乎散文的敘述和詩的想像力之間,左右逢源,這種特點在這組作品中是相當明顯的,作者幾乎把它發揮到極致,當我們正疑惑於「詩存在於萬事俱備後的那一點誤差之中」這麼一種玄學式的表述時,通過閱讀這幾首散文詩,通過「『春天,火車排成一排』。外出打工的人排成一排——」以及其他都排成一排排的景象,它糾正了一種誤差——晦澀,又拉大了一種必須的誤差——自我,——此處的誤差是一種高級的形容與讚許,就像我一旦進入這些「風中的鳴唱」,就總是感到它們其實已經轉化為環繞在內心的旋律——

「一盞70年代的馬燈,彷彿一條靜止的時光隧道,掛在記憶的影壁上,供我出走,也供我一次次返回。那被馬燈拉長又變形的村鄉之夜,裹挾著默片一樣的風聲,倒灌進我破爛的身體……」這是與現實對峙的記憶中的悲鳴曲;

「我無法找到一個連光也沒有污染的洞穴,去埋藏我的隱私和/財寶,只能讓它們/胎死腹中」。——一如「憤怒的小鳥」一般不屈不撓的進行曲;

「所有活過冬天的詞都長成了隱喻。——我們再不能還原星光下金黃的稻垛,再不能鬆開手心的詞根,去採摘風中鳴唱的松果」。對原典,自然和命名的歡愉已永久失去的沉思錄般的小夜曲;

讓人驚嘆的《個人簡史》(何其自信的標題)「 一個人用詞建起一座村落——那詞既是房舍,又是炊煙,也是籬柵、老井和村民。一個人的村莊,終將被時間命名為:張作梗村」,平民史詩色彩濃厚的交響曲;

「我有多久未啟用這間屋子了?我把它撂在那兒,彷彿它不是我親手所築;又彷彿我不曾在裡面居住三年、五年。現在,以消失,它抱孵著自己的存在,比地窖幽深,比禁慾室封閉,比教堂更遙遠。——彷彿一顆星星的殘骸,它慢慢抽離自身的軌跡,掩埋在空氣的塵土中」。這裹挾著海洋、青草、青蘋果的氣息——註定是以寂寥貫穿始終的夢幻曲;

「春天。我更關心埋在水裡的漁火。作為冬眠的另外一種魚,它在水中醒來將改變我對種子發芽的重新認識。而它沾滿鹽漬的紅臉龐,很快就會被大風分享」。春天的變奏曲;

在自我關照的冥想中,在隱含欣喜的漫步中,「——它曾舔舐南瓜葉子下蜂翅的震顫,並與之把酒東籬」;唯美到家的賦格曲;

「『不過,今生我盡量憧憬吧,』雪迴旋著,彷彿攜帶整個世界在向我們聚攏。我俯身向你低語,『我將盡量多去雪夜走動,也許上帝會給我一個機緣,讓我窺到前世的狐』」。「——『如是,我將寫出親眼得見的狐。也許是白狐,也許是紅狐,也許是藍色的狐,誰知道呢。』」我反覆聽到似的俯下身,將耳朵貼在離神性的發現最近的地方,接受張作梗的獨特的意境、象徵、修辭。借用一位批評家的說法,我也體悟到張作梗的修辭並不是一種純粹的技能,而是一種意義實踐活動,與某種社會實踐密切相關,它既維繫著生命內在意義的生成,也維護著人類交流的豐富性。

可是我突然想起,在《事物的勾連》里,最後響起的旋律是童曲,這個啟示彷彿上帝也在萬事俱備的那一點誤差之中,妙不可言。

魯亢,福州人,文字工作者,反克詩派成員,著有隨筆集《被骨頭知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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