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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雕刻師,宗教雕塑和繪畫的功用

《圖像中國建築史》是著名建築學家梁思成先生的一部學術名著,抗戰期間以中英文在四川李庄寫成,書中附有大量精美的古建築測繪圖。

1947年梁思成訪美,將書稿交給漢學家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夫婦保管,準備在美國出版。因為政局動蕩,書稿一度不知所蹤,經費正清夫人費慰梅(Wilma Canon Fairbank)多方尋找,終於失而復得,於1984年由麻省理工學院出版社正式出版英文版,當年獲「全美最優秀出版物」稱號。

國內的中國建築工業出版社、百花文藝出版社和三聯書店分別出版過此書的中文版。2015年讀庫得到授權,把其中的59幅插圖單獨印成線裝大開本的《梁思成手繪圖》,極受讀者歡迎,好評如潮。

《梁思成手繪圖》

「北京的城牆乃至世界的頸環的尊號而無愧。它是我們國寶。城牆上面,可以砌花池,栽植丁香,薔薇一類的灌木……夏季黃昏,可供數十萬人的納涼游息。秋高氣爽的時節,登高遠眺,俯視全城……一個全長達39.75公里的立體環城公園!」

梁思成曾經這樣憧憬北京城牆的未來。而在回首來看,這是多麼高瞻遠矚的設想呢。

曾經他和他的妻子在兵來匪往的時代荒野,自帶行李鋪蓋卷,背著測量儀器考察著散落中國這片古來土地上的古建築。拍攝、測量、記錄,並試圖破解中國古建築的密碼。通過摘錄其書信日記可知當時境況一二了。

「那天還不到五點——預訂開車的時刻,我們就到了東四牌樓長途汽車站,一直等到七點,車才來到。汽車站在豬市當中,——北平全市每日所用的豬, 都從那裡分發出來——所以我們在兩千多隻豬慘號聲中,上車向東出朝陽門而去。」

梁思成《寶坻縣廣濟寺三大士殿》

梁思成手繪

「思庄, 出來已兩周,我總覺得該回去了,什麼怪時候趕什麼怪車都願意,只要能省時候。……每去一處都是汗流浹背的跋涉,走路工作的時候又總是早八至晚六最熱的時間裡,這三天來可真是累得不亦樂乎,吃的也不好,天太熱也吃不大下,因此種種,我們比上星期的精神差多了……整天被跳蚤咬得慌,坐在三等火車中又不好意思伸手在身上各處亂抓,結果渾身是包!」

林徽因給梁思庄的信 1936年山東考察途中

梁思成手繪

「居然到了山西,天是透明的藍,白雲更流動得使人可以忘記很多的事。更不用說到那山山水水,小堡壘,村落,反映著夕陽的一角廟,一座塔!景物是美得到使人心慌心痛。」

林徽因《山西通信》 1934年《大公報》文藝副刊

1937年林徽因在山西五台山佛光寺測繪唐代經幢

「轉輪藏前的阿彌陀佛依然是笑臉相迎,於是繞到輪藏之後,越過沒有地板的梯台,再上大半沒有地板的樓上,發現藏殿上部的結構,有精巧的構架,與《營造法式》完全相同的斗拱,和許多許多精美奇特的構造,使我們高興到發狂。」

梁思成 《正定古建築調查紀略》1933年

梁思成手繪

「抬頭一看,殿上部並沒有天花板,《營造法式》里所稱「徹上露明造」的。梁枋結構的精巧,在後世建築物里還沒有看見過,當初的失望,到此立刻消失。這先抑後揚的高興,趣味尤富。在發現薊縣獨樂寺幾個月後,又得見一個遼構,實是一個奢侈的幸福。

梁思成《寶坻縣廣濟寺 三大士殿》 1932年

「教書先生出來了,軍隊里兵卒拉著馬過來了,幾個女人嬌羞的手拉著手,也扭著來站在一邊了,小孩子爭著擠,看我們照相,拉皮尺量平面,教書先生幫忙我們拓碑文。說起來這個那個廟,都是年代可多了,什麼時候蓋的,誰也說不清了。「年代多了吧?」他們驕傲地問。「多了多了。」我們高興的回答,「差不多一千四百年了。」「呀,一千四百年!」我們便一齊驕傲起來。

林徽因《山西通信》 1934年《大公報》文藝副刊

梁思成手繪

「中國建築為東方最顯著的獨立系統,淵源深遠,而演進程序簡純,歷代繼承,線索不紊,而基本結構上又絕未因受外來影響致激起複雜變化者。

雖然,因為後代的中國建築,即達到結構和藝術上極複雜精美的程度,外表上卻仍呈現出一種單純簡樸的氣象,一般人常誤會中國建築根本簡陋無甚發展,較諸別系建築低劣幼稚。」

這種錯誤觀念最初自然是起於西人對東方文化的粗忽觀察,常作浮躁輕率的結論,以致影響到中國人自己對本國藝術發生極過當的懷疑乃至於鄙薄。

外人論著關於中國建築的,尚極少好的貢獻,許多地方尚待我們建築家今後急起直追,搜尋材料考據,作有價值的研究探討,更正外人的許多隔膜和謬解處。

林徽因《論中國建築之幾個特徵》1932年

林徽因在樂王山考察

這是一次難忘的考察,是我第一次離開重要交通幹線的旅行。那輛在美國大概早就被當成廢鐵賣掉了的老破車,還在北京和那座小城之間定期地——或不如說是無定時地——行駛。

「獨樂寺觀音閣及山門,在我國已發現之古木建築中,故稱最古,且其在建築史上之地位,尤為重要。」

「觀音閣及山門,既為我國現存建築物中已發現之最古者,且保存較佳,實為無上國寶。如在他國,則政府及社會之珍維保護,唯恐不善。而在中國則無人知其價值。雖薊人對之有一種宗教的及感情的愛護,然實際上,薊人既無力,亦無專門智識。數十年來,不唯任風雨之侵蝕,且不能阻止軍隊之毀壞……此千年國寶,行將於建章、阿房同其運命,而成史上陳跡。……日本古建築保護法頒布施行已三十餘年。回視我國之尚在大舉破壞,能不赧然?」

梁思成《薊縣獨樂寺觀音閣山門考》1932年

梁思成手繪

「在較保守的城鎮里,新潮激發了少數人的奇思異想,努力對某個『老式的』建築進行所謂的『現代化』,原先的傑作隨之毀於愚妄。最先蒙受如此無情蹂躪的,總是精緻的窗牖,雕工俊極的門屏等物件。我們罕有機會心滿意足地找到一件真正的珍品,寧靜美麗,未經自然和人類的損傷。一炷香上飛濺的火星,也會把整座寺宇化為灰燼。」

梁思成《華北古建調查報告》1940年

梁思成 河北薊縣獨樂寺

「斜坡殿頂的下面,有如空閣,黑暗無光,只靠經由檐下空隙,攀爬進去。上面積存的塵土有幾寸厚,踩上去像棉花一樣。我們用手電筒探視,看見檁Lin條已被蝙蝠盤踞,千百成群地聚擠在上面,無法驅除。照相的時候,蝙蝠見光驚飛,穢氣難耐,而木材中又有千千萬萬的臭蟲(大概是吃蝙蝠血的),工作至苦。我們工作了幾天,才看見殿內梁底隱約有墨跡。

在一片漆黑與惡臭之間,借著手電筒光工作了數日,他們終於發現了刻在梁下的重要文字,證明佛光寺建於公元857年,唐代大中年間。這是偉大的發現。

這不但是我們多年來實地踏查所得的唯一唐代木構殿宇,不但是國內古建築之第一瑰寶,也是我國封建文化遺產中最可珍貴的一件東西。

佛殿建築物,本身已經是一座唐構,乃更在殿內蘊藏著唐代原有的塑像、繪畫和墨跡,四種藝術萃聚在一處,在實物遺迹中誠然是件奇珍。」

《記五台山佛光寺的建築》 1953年

考察大同雲岡石窟

「近代學者治學之道,首重證據,以實物為理論之後盾,俗諺所謂「百聞不如一見」。我國古代建築,征之文獻,所見頗多, 然吾劑所得,則隱約之印象,及美麗之辭藻,調諧之音節耳。……讀者雖讀破萬卷,於建築物之真正印象,絕不能有所得。……造形美術之研究,尤重斯旨,故研究古建築,非作遺物之實地調查測繪不可。」

梁思成《薊縣獨樂寺觀音閣山門考》1932年

梁思成手繪

「研究中國建築可以說是逆時代的工作。近年來中國生活在劇烈的變化中趨向西化,社會對於中國固有的建築及其附藝多加以普遍的摧殘。 一切時代趨勢是歷史因果,似乎含著不可免的因素。中國建築既是延續了兩千餘年的工程技術,本身已造成一個藝術系統……。除非我們不知尊重這古國燦爛文化,如果有復興國家民族的決心,對我國歷代文物加以認真整理及保護時,我們便不能忽略中國建築的研究。……」

梁思成《為什麼研究中國建築》

林徽因 汾陽靈嚴寺

「無論哪一個巍峨的古城樓,或一角傾頹的殿基的靈魂里,無形中都在訴說乃至歌唱時間上漫不可信的變遷;由溫雅的兒女佳話,到流血成渠的殺戮。他們所給的「意」的確是「詩」與「畫」的。但是建築師要鄭重鄭重的聲明,那裡面還有超出這「詩」、「畫」以外的「意」存在,即不叫他做「建築意」,我們也得要臨時給他製造個同樣狂妄的名詞。」

梁思成 林徽因《平郊建築雜錄》

梁思成手繪

「如果世界上藝術精華,沒有客觀價值標準來保護,恐怕十之八九均會被後人在權勢易主之時,或趣味改向之時,毀損無餘。一個東方老國的城市,在建築上,如果完全失掉自己的藝術特性,在文化表現及觀瞻方面都是大可痛心的。」

梁思成《為什麼研究中國建築》1944年

林徽因 1936測繪山東滋陽興隆寺塔

「在城市街心如能保存古老堂皇的樓宇,夾道的樹蔭,衙署的前庭,或優美的牌坊,比較用洋灰建造卑小簡陋的外國式噴水池或紀念碑實在合乎中國的身份,壯美得多。且那些仿製的洋式點綴,同歐美大理石富於「雕刻美」的市中心建置相較起來,太像東施效顰,有傷尊嚴。我們應該研究漢闕,南北朝的石刻,唐宋的經幢,明清的牌樓,以及零星碑亭,泮池,影壁,石橋,華表的部署及雕刻,加以聰明的應用。」

梁思成《為什麼研究中國建築》1944年

梁思成手繪

「蘇聯斯莫冷斯克的城牆,周圍七公里,被稱為「俄羅斯的頸環」,大戰中受了損害,蘇聯人民百般愛護地把它修復。北京的城牆無疑的也可當「中國的頸環」,乃至「世界的頸環」的尊號而無愧。它是我們國寶,也是世界人類的文物遺迹。……城牆上面,平均寬度約十公尺以上,可以砌花池,栽植丁香,薔薇一類的灌木……夏季黃昏,可供數十萬人的納涼游息。秋高氣爽的時節,登高遠眺,俯視全城……它將是世界上最特殊的公園之一——一個全長達39.75公里的立體環城公園!」

梁思成《關於北京城牆存廢問題的討論》1950年

附錄:梁思成的精細古建築手稿。

另附一極好的演講:

來自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師王南在一席(ID:yixiclub)的演講內容整理。

文章整理:讀庫。

1925年梁思成24歲,正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念建築。他的父親梁啟超寄給他一本巨著,是北宋李誡寫的《營造法式》。

《營造法式》(陶本)書影。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中國古代的建築靠師徒口傳心授,很少寫成書,所以能夠傳世的古建築專著可謂鳳毛麟角,《營造法式》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本。

可以想像,年輕的梁思成收到這本書的時候,就像得到武功秘笈一樣開心。可接下來是巨大的反差,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本北宋時代的書像天書一樣沒法讀懂。

《營造法式》(陶本)大木作製造圖樣之一。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營造法式》在梁思成心中埋下一粒種子,他特別希望通過研究中國古建築來破譯這本天書。

1930年梁思成加入了中國營造學社,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專門研究古建築的學術機構。1931年他升任法式部的主任,專攻《營造法式》。

1931年梁思成在北平中央公園中國營造學社。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梁思成和他的同事們破譯天書的第一步,是在中華大地上遍尋唐宋遼金時期的古建築。其中最重要的三座建築,分別是天津薊縣獨樂寺觀音閣、山西應縣木塔,還有五台山的佛光寺大殿。

發現獨樂寺觀音閣

梁思成非常幸運,1932年第一次專門尋訪唐宋遼金建築,居然發現了獨樂寺觀音閣。

獨樂寺觀音閣正面全景。

觀音閣建於公元984年,是一座遼代樓閣,而且唐風猶存。用梁思成的話說,其特色在於外觀酷似敦煌壁畫里的唐代樓閣。如果是一個熟悉敦煌壁畫的人驟見此閣,就像身臨極樂凈土一樣。

更精彩的是室內。它其實是為一個高16米的觀音巨像量身定做的樓閣,信徒首先可以在樓閣的底層仰視觀音。隨後可在中間的暗層,繞著觀音的腰部一圈。最後來到頂層,能近距離欣賞觀音的真容。

應縣木塔剖面圖。

梁思成對這座建築渾身上下進行了仔細的測繪,僅僅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寫下洋洋數萬言的考察報告《薊縣獨樂寺觀音閣山門考》。

報告當中畫有一大批精美的圖紙,包括巨幅的水彩渲染圖:

梁思成繪製的獨樂寺觀音閣渲染圖。 選自《薊縣獨樂寺》。

把樓閣渾身上下成百上千構件都表現出來的剖面圖:

觀音閣縱剖面圖 。選自《〈圖像中國建築史〉手繪圖》。

以及非常多的斗栱詳圖(獨樂寺觀音閣身上的斗栱共有24種之多):

中國營造學社獨樂寺觀音閣斗栱測繪圖。選自《薊縣獨樂寺》。

更重要的是,在這次的研究當中,他已經接近破譯法式的秘密了。

冒險測繪應縣木塔

梁思成的古建考察生涯中最驚險的一次,是測繪應縣木塔。

應縣木塔有67米多高,是當今世界上現存最高的木結構建築。建成於遼代,非常雄渾,孔武有力,很像《天龍八部》里蕭峰所具有的契丹人氣概。木塔外觀是五層,內部加上暗層其實有九層。

山西應縣木塔舊影。 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梁思成和他的得力助手莫宗江兩人,花整整兩個星期的時間,把木塔從下到上一層一層地全都測量了。最後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是塔頂和十幾米高的塔剎。

山西應縣木塔立面渲染圖(左) 剖面圖。選自《〈圖像中國建築史〉手繪圖》。

莫宗江後來回憶,他們兩人從塔剎基座一個維修用的小門走出來,到屋頂上。本來塔剎的頂上有八根鐵鏈拴著屋頂的八個屋角,防止大風把塔剎吹走,由於年久失修,這些鐵鏈都垂了下來。

梁思成居然握著冰冷的鐵鏈雙足懸空往上爬。學生一看老師都帶頭爬了,只好硬著頭皮也跟著爬上去。他們就這樣把塔剎也測量下來。

1933年梁思成拍攝的應縣木塔塔剎照片。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這張珍貴的照片是梁思成拍的,下面的人是莫宗江。梁先生為了拍這個塔剎,把鏡頭取全,還得退到屋頂比較遠的地方,很危險。

梁思成同時代的學者傅斯年,有一句名言形容考古工作,叫「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梁莫二人測繪這個應縣木塔真是上窮碧落,而且只要一鬆手就真的下黃泉了。

這次應縣木塔之行,林徽因由於身體和家庭的原因錯過了。同為中國營造學社的成員,實際上她是梁思成絕大部分古建築考察的同行者。即便是爬樑上柱進行測繪的危險工作,林徽因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1932年的梁思成與林徽因。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1933年林徽因在河北正定開元寺鐘樓梁架上。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林徽因曾特別自豪地宣布,自己是古往今來第一個登上天壇屋頂的女人。不僅如此,她可能也是唯一一個曾經穿著旗袍登上古建築的女人。

不過,身在北平的她也沒閑著,她用了一種即便是今天看來也非常前衛的方法和梁思成合作——把梁思成和莫宗江的測繪工作進行了一次直播。

她在1933年10月7日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發表了一篇報道,描述如火如荼進行當中的測繪工作,而且用略帶埋怨的口吻描述了梁思成對應縣木塔朝思暮想的情景:

「……思成自從知道了有這塔起,對於這塔的關心,幾乎超過他自己的日常生活。早晨洗臉的時候,他會說「上應縣去不應該是太難吧」,吃飯的時候他會說「山西都修有頂好的汽車路了」。走路的時候,他會忽然間笑著說,「如果我能夠去測繪那應州塔,我想,我一定……」

另一邊,冒著生命危險測繪木塔的梁思成也給林徽因寫來了家書:

「今天正式地去拜見佛宮寺塔(即應縣木塔),絕對的Overwhelming,好到令人叫絕,喘不出一口氣來半天!……

我的第一個感觸,便是可惜你不在此同我享此眼福,不然我真不知你要幾體投地的傾倒!回想在大同善化寺暮色裡面向著塑像瞠目咋舌的情形,使我愉快得不願忘記那一剎那人生稀有的,由審美本能所觸發的銳感。……

這塔真是個獨一無二的偉大作品。不見此塔,不知木構的可能性到了什麼程度。我佩服極了,佩服建造這塔的時代,和那時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築師,不知名的匠人。」

這對研究古建築的伴侶雖然相隔兩地,但是默契十足。實際上,他們心中對中國古建築一生不渝的愛,才是兩個人情感最牢固的基礎。

夢圓五台山佛光寺大殿

1937年6月至7月是梁林夫婦考察古建築人生的黃金時刻——他們二人和莫宗江、紀玉堂組成的調查隊,在山西五台山發現了佛光寺唐代大殿。

佛光寺全景俯瞰。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在此之前,同樣進行過廣泛長時間調查的日本學者斷言,中國大地上已經沒有一千年以上的唐代木構建築,如果想看唐代建築,必須去日本。

這對中國營造學社的每一個人都是種刺激。從1932年到1937年,梁思成和他的同事們發現了許許多多兩宋遼金的木構建築,就是沒有發現唐代建築。

直到1937年「七七事變」發生前夕,他們終於夢圓佛光寺。據王軍先生考證,1937年7月7日這一天,梁思成向北平的中國營造學社發去一封電報,彙報了發現唐代建築這個特大喜訊。

佛光寺大殿正面仰視。

佛光寺大殿近景。

發現佛光寺唐代大殿有一個小插曲。他們一行人見到這座大殿,欣賞它的外觀,斗栱雄大、廣檐翼出,全部龐大豪邁之象,一望而知是唐末五代之物。這是他們根據多年來的考察以及大量文獻閱讀獲得的經驗,可是找不到確鑿的證據。

這個時候林徽因又一次立了大功。因為她是遠視眼,只有她發現大殿的梁底下隱約刻著字。大家趕緊搭起腳手架,然後用布擦去梁底下的千年塵垢,終於看到了梁下題記。

把這些題記和殿前經幢上的碑文互相印對,最後發現大殿建於唐大中十一年,也就是公元857年——佛光寺大殿確鑿是唐代建築無疑。

大殿內部有35尊唐代塑像,有面積很大的唐宋壁畫,再加上樑底下的唐人書法,所以梁思成把它稱為中國第一國寶。

佛光寺大殿內部佛像。

中國古建的營造法式:以材為祖

通過對上面三座典型建築以及一系列相關古建的研究,梁思成終於初步破譯了《營造法式》的密碼。

特別是在對獨樂寺觀音閣的研究當中,他發現這座建築雖然有成千上萬個木構件,卻總共只有六種規格。這說明,它是一個高度標準化的設計,這是中國古代建築非常重要的秘密。

這個秘密在《營造法式》中是怎麼表達的呢?有一句很重要的話:「凡構屋之制,皆以材為祖。」這裡的「材」字,指的是標準木材。

《營造法式》把這個標準材的斷面規定為3:2,還讓它具有了高度科學的受力性能,並且把這個材分成八個等級,用來蓋規模大小不等的建築。

《營造法式》大木作制度「材有八等」示意圖。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另一段很重要的話是:「凡屋宇之高深,名物之短長,曲直舉折之勢,規矩繩墨之宜,皆以所用材之分,以為制度焉。」

簡單解釋的話,是指一座木結構建築渾身上下各種重要的設計尺寸,其實都是以材為基本的模數。模數化的設計是中國古代建築很重要的一點。

什麼是模數呢?簡單地說,如果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的話,我們說他們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所以標準材其實就是中國古代木結構建築的模子。

一個很形象的例子是斗栱。像漏斗形狀的木結構構件,叫斗;所有長條形像弓一樣的木構件則叫栱。

《營造法式》斗栱各部分名稱示意圖。清華大學建築學院中國營造學社紀念館供圖。

所有栱的橫斷面,其實都是一個標準材,不管它在什麼地方、具體叫什麼名字。不僅如此,所有用來連接斗栱的這些枋,它們的橫斷面依然是標準材。

標準材佔據了一個木結構建築絕大部分的材料。我們可以想像,這些標準材可以在一個工廠里大量地生產,然後搬到工地現場進行加工和組裝,這樣大大加快了中國古建築建造的速度。

中國歷史上有很多關於建造神速的神話。比方說唐長安的皇宮,大概三倍於今天的北京故宮,十個月建成。

再比如說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最大的木結構建築,武則天時代的明堂,寬和深差不多都是90米,佔地面積大概四倍於今天的故宮太和殿,高接近86米,比應縣木塔還要高,這樣的一座皇皇巨構不到一年建成。

武則天明堂復原效果圖。王貴祥復原。

唐太宗時代的名臣魏徵為官清廉,家裡都沒有堂屋,李世民看不下去,就把皇宮中的一座小殿賜給魏徵當他家的堂屋。這座小殿從皇宮搬到魏徵的府第,再到蓋起來,一共就花了5天時間。

中國古代建築的標準化、模數化、裝配式,最後真正實現了所謂的多快好省。把它和計算機思維一比較,就會發現兩者是非常相通的。

我們可以根據《營造法式》做一系列的標準木構件,形成一個模型庫,在建造任何一個獨特建築的時候,只需把模型調出來,修改一點尺寸就能進行搭建。

非常複雜的佛光寺大殿或觀音閣,事實上大家看到的密密麻麻的斗栱都是標準件。

《營造法式》斗栱四鋪作至八鋪作計算機三位模型。

獨樂寺觀音閣高度標準化、模數化的木構架。均由王南、袁牧、李路珂、田欣繪製。

林徽因後來在給梁思成著作《清式營造則例》寫的緒言當中總結了中國古建築的精髓,她說像《營造法式》這種標準化、模數化的設計,以及帶有斗栱的木構架,就是中國古建築的真髓所在。

梁思成做了另外一件特別有創造性的工作,他把中國古代「以材為祖」的木結構建築,和西方古典建築的Order加以比較,說它是Chinese Order。

中國古建築的「以材為祖」與西方古建築的「柱式」(Order)。左圖選自《〈圖像中國建築史〉手繪圖》,右圖選自《帕拉第奧建築四書》。

西方古建築法式當中,以柱子的直徑作為整個建築設計的基本模數:一座神廟渾身上下的重要設計尺寸都是柱徑的整數倍或者分數。

所以,西方的柱徑和中國古代的「材」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是梁思成先生對世界建築史的一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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