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米芾喜歡故弄玄虛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詩云：「鬱郁三大字，蛟龍岌相纏。」今有石本得視之，乃是勾勒倒收筆鋒，筆筆如蒸餅，「普」字如人握兩拳，伸臂而立，丑怪難狀。由是論之，古無真大字明矣。

關於杜甫的書法水平，歷代是有爭議的，米芾之後，也有高人倪瓚說杜甫 ：「少陵歌詩雄百代，知畫曉書真漫與。」意思他詩很好，書法就算了。

事實上，米芾黑老杜不止一次，在《海岳名言》後面還有話，說：」「薛稷書慧普寺，老杜以為『蛟龍岌相纏』。今見其本，乃如柰重兒握蒸餅勢，信老杜不能書也。」

有名的「蒸餅」論，就是在說唐人「倒收筆鋒」的做派並不是米芾所追求的古法，因此他說唐人壞了法度。

事實上，「倒收筆鋒」的技巧今天還有很多人在學習，就是起筆、收筆階段進行回護藏鋒，如此，起收筆形成了「圓疙瘩」狀，有描字之嫌。

在描的狀態下，勢必會削弱筆試，而顯得做作，米芾曾經也很做作，臨帖畢肖古人，但是錢穆父認為他「刻畫太甚」，應該注重筆勢，由此，米芾才大徹大悟，以至於」脫盡本家筆，自出機抒「。

寫出筆勢非常重要，是臨帖、模仿走向自我的一個重要訓練內容，筆勢是和運筆的快慢有關，與此同時，也與內心的篤定有關，事實上，古人所謂的意臨，很多時候，是為了讓臨帖出筆勢，只不過讓當代的一些人弄得有些玄乎了。

進而，米芾以為古代沒有大字，就顯得絕對了，畢竟，庭堅還在那學《瘞鶴銘》呢。

葛洪「天台之觀」飛白，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歐陽詢「道林之寺」，寒儉無精神。柳公權國清寺，大小不相稱，費盡筋骨。裴休率意寫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真字甚易，唯有體勢難，謂不如畫算勺，其勢活也。

文中所說的幾處碑刻，前二者均不存了，柳公權的國清寺目前還在，但柳書未見，據說有石刻存世。

就在於這段話的最後一句，沙孟海先生對此話的解釋為：」傳世王羲之《題筆陣圖後》是偽作，但其中』若平直相似，狀若運算元，上下方整，前後齊平，此不是書，但得其點畫爾『數句，極有意義，想是歷代書家傳授常語。「

由此，在米芾這樣的崇晉書家眼裡，所謂的俗字，就是「平直相似，狀若運算元，上下方整，前後齊平」。同理，千年不變的，老百姓多喜歡方整齊平的字。

在這個大環境下，老百姓看得懂的和看著熱鬧玄乎的字就大受歡迎，前者如田氏楷書，後者如各路大師、民間高人、曠世奇才等的畫字書法。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見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鍾法。丁道護，歐、虞筆始勻，古法亡矣。柳公權師歐，不及遠甚，而為丑怪惡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

在米芾看來，丁、歐、虞都是用一個筆調寫完一幅作品，字都一個樣子，柳公權這樣的集大成者，自然會達到法的極限，工之極便俗了。

米老這個人喜歡故弄玄虛，一會說字有八面，一會又說有四面，到底有幾面？沙孟海先生對八面如此解釋：「八面、四面，同一意義，皆是說運筆結體要照顧到多方面。」解釋的比較模糊，事實上，這是個方位的問題，按東南西北而言，就是四面，按九宮來算，除去中宮，則有八面，而這八面，這是字的側勢所能表現出來的姿態。

在之前的《字法章法課》里，我就講解過視覺中心點的位置問題，這八面，只是八個方位，每個方位其實還可以有無數個中心點，中心點的位移，破除了均勻結字的呆板。

這已經把柳誇上天了，當然，他為什麼這麼誇，興許說的並不是柳公權的楷書，還是得從事實出發。不然，人云亦云終歸只能跪倒在別人腳下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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