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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堡子最後一個滿族石匠景龍大爺的故事

雅萍子衝進公社醫院,歪著頭躺在醫院床上大哥景龍,嘴裡還吐著血沫子,咕嚕咕嚕一桿一桿的冒著沫子,雅萍子後來說:「怎麼就跟殺豬的時候,豬血流凈了的時候,豬倒最後那幾口兒,血沫子在氣管頭上的樣子一樣」。躺著搶救室床上的景龍,頭直地上的盆里已經裝了一盆的血。

戴佳大爺景龍是大營子後堡子里最後的一個打石頭師傅,生產隊搞副業就靠景龍大爺帶著的十四五個石匠,從春到冬,打下來的塊石一車一車拉鳳凰城蓋房子,生產隊也有了一批客觀的收入。頭年景龍大爺的石匠組一共給後堡子掙了一萬五千九百元石料錢,年終分紅,全隊上下兩個堡子比賽,交公糧、出義務工、蠶場、煙葉收入都般大般小,唯獨上坎子因為由景龍大爺的石匠組,硬生生小隊就多了一萬五千九百元的收入,一個勞力都能多分二百大幾十元的分紅。二百大幾十元,啥概念啊?二百大幾十元,那時候在遼東鳳凰城黃白二旗老滿洲老營子就能買三間大房子。上坎一個勞動力就比下堡子十個勞力一年的分紅都多,在那個一個社員一年分紅也不過幾十元的時代,一年的分紅就多了二百大幾十元,那年過年,後堡子家家包了餃子,白麵餃子。景龍大爺是大功臣,披紅戴花了。正月里隊里開表決心大會,披紅戴花的景龍大爺上台打擂台的時候,臉是紅的,脹的通紅通紅,興奮的說話都有些抽粗氣。景龍大爺說今年打石頭組要收入二萬元!拔紅旗,當勞模!

三姥爺輩分大,抽幾口煙,問景龍,怎麼多打石頭呢?景龍興奮的就好像醉了酒,眼睛都有點紅,指著西牆上,興奮地說:龍頭啊,龍頭啊,今年從春天就開始打龍頭的石頭!近,石料好,不用下河摳。三姥爺抽了幾口煙,乾巴乾巴咳幾聲。說:景龍啊,景龍,你家太爺爺萬發大爺爺那會就給鳳凰城守備衙門打石頭,那都是從河裡摳石頭,摳出來河道底的石頭才能用。後堡子就沒有人敢打龍頭的石頭,打石頭祖祖輩輩都是不破山、不挖道、不拆廟,更何況這咱們黃白二旗的龍脈龍頭呢!你小子可真是想錢想瘋了心了!

西炕上坐著的老奶奶和老王佳大先生也聲不大的說:景龍這是不著好道兒了!會場上鴉雀無聲。大隊來指導拔紅旗打擂台的革委會幹部,尤其是紅代會的五七幹部李同志第一個發言:上坎小隊階級鬥爭有新動向,革命群眾有覺悟拔紅旗,創紀錄,跨黃河過長江,衛星上天,遇到了思想落後分子,尤其是地富反壞右(王佳大先生因為是家薩滿師傅,被定為壞分子)竟然敢跳出來阻礙革命群眾的革命氣概,這還得了!

會場上的氣憤瞬間凝固了,坐在西炕上的老輩幾個也嚇的不輕,急忙往炕沿邊上挪,意思是遠離老王佳大先生。大先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老奶也回身得瑟,手都抓不住包米股子,臉也凝固了。王大先生肯定是嚇尿了,就是這個五七同志,頭年秋天全公社大搞梯田建設鬥爭會上,還特別用力地狠命踢過自己好幾腳。好幾個月都沒有好,肋骨斷了。大先生眼淚都快出來了,瞅著景龍和生產隊隊長,隊長是本家,還得叫自己五爺爺。會場整個空氣都凝固了。景龍張紅的臉,半張著嘴巴,冷在地中間了。傅老師抽的是厭倦,就是公社革委會的幹部來了,開會都會讓傅老師講幾句。傅老師站起來,慢,遼東鳳凰城白旗老滿洲說話就是慢,慢慢的小心的聲音:打石頭賣錢好事,在什麼地方打石頭,小隊定,大隊定,革委會定!

西炕上的老家都趕緊插話,大隊革委會定!領著開會的革委會人也看出來大夥不希望都私批修斗四類分子,趕緊把會開了就得了。議論一會兒,就宣布景龍大爺石頭組拔得紅旗,打石足今年就打龍頭,移風易俗,破除封建迷信!打革命的石頭,樹立革命的新風。

第一天炮響,龍頭炸塌了第一車石頭的時候就是剛種地的時候。一車一車的石頭,龍頭一塊一塊地給炸藥炸的沒有了龍頭的模樣。

秋天特別熱,景龍大爺中午喝了酒,白酒。眯著眼睛睡了一會兒,就領著慶元上龍頭上打炮眼,龍頭就剩一個老坐了,再一炮炸下來,這一年的石頭就齊了,這一年的收入也就到手啦。也就半下晌,景龍大爺說叫渴,喝了好幾口盆里的泉水,就是還是嗓眼叫渴。慶元就去後堡子坎上的泉眼打水,滋滋涼。景龍大爺一口氣喝了半瓢。好像轉身要起身,也不是沒有站好啊?也不是沒轉好身子?唬咚一聲,景龍大爺就倒在石頭上,臉上立馬就出血了,慶元就以為是卡的摔出血了,趕緊就扶。撈半天,才發現景龍大爺已經不省人事了。

從後堡子到公社醫院一路都是人背著景龍大爺小跑,最多也就二十分鐘就到了,景龍大爺就一直口吐鮮血。一直到親妹妹雅萍子來的時候,也是一句話沒有說出來的那種昏迷中。

等後堡子里得信,景龍大爺家大嫂和興德、興發、娟子幾個孩子到醫院的時候,景龍大爺已經眼珠不動的瞪著,氣脈已經斷了。醫生說是腦出血,疾病,人走了。

景龍大爺人走了,後堡子最後一個石匠。從那年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去龍頭打石頭了。龍頭,遼東鳳凰城黃白二旗後堡子的龍頭,只剩下龍頭坐的一點點山形,龍已然不見了。

石匠組的人老家兒都去找王家大先生給破解,大先生也是流著淚,不埋怨誰,沒有辦法,就是可惜了景龍大爺。慶元死的時候也沒出過三十元,精神病,光腚子滿大街跑,沒有一年就死了。石頭組的別人後來再沒有出橫禍,老王佳大先生豁出去了命去龍頭坐燒紙燒香,民兵打了老王大先生也有幾十回,老頭還是年節都要去龍頭坐燒香,老頭說不能再死人了。

這也是一個封建迷信故事。故事是久了點,舊了點。不過今天的老滿洲旗人站在龍頭山腳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這話真的沒有錯。大自然,我敬畏你!

作者鳳城白旗三台

滿族文化網原創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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