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弟組團忽悠漢武帝，梟首一個，又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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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自古暨今，方術士也是重要一行。
原本，方術士分為方士和術士兩大派，各有各的山頭，信眾多出自道家或陰陽家。
方士乾的活兒，主要是煉製丹藥，教化信眾得道成仙；
術士的差事，則包括驅鬼捉妖，查勘風水和相面占卜等。
因這兩種職業，存在交叉。
估計在接活時，雙方也沒少出現搶單衝突。
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實在夾纏不清，索性來個二合一，結成了「方術士」聯盟。
業務範圍亦兼容並包，涵蓋星占、神仙、房中、驅邪、巫醫、占卜等等項目。
而在此行綿延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混得最為風光牛掰的大哥級人物，堪稱狀元之才，非欒大（？—前112年）莫屬。
02
《史記·封禪書》：「欒大，膠東宮人。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
這位欒大哥，在發跡前，已跟膠東王混了多年。
膠東王，是漢代初期封地在膠東國（今山東即墨一帶）的國王。
彼時，欒大在膠東國宮署內掌管宮廷飲食器物。
他的師兄弟，正是大名鼎鼎的文成將軍，方術士少翁。
少翁，齊人。
嘚啵欒大的發家史，必須得從他說起。
是年，「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術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雲，天子自帷中望見焉。」（語出《史記·孝武本紀》）
漢武帝寵愛的王夫人突染重疾，不幸香消玉殞。
武帝非常想念，聽聞齊人少翁很有兩下子，能招來鬼神聊天，大喜，速宣。
很快，少翁進宮。
及至三更半夜，少翁使個法術，還真把王夫人和灶神給叫了來，形貌影影綽綽，現於帷幕之上。
這法子，咋瞅著像舊時的驢皮影，現今的投影？
甭管是啥原理，反正讓漢武帝瞧見了，龍顏大悅，不光賞錢，還封了官。
從此，少翁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文成將軍。
轉眼，一年過去。
且說漢武帝興趣愈濃，不只想見王夫人，更想見見神仙，一同喝喝茶嘮嘮嗑。
可少翁舞舞乍乍鼓搗幾回，不知諸路神仙是不給面子，還是沒空，愣沒露面。
窺見聖上沉了臉，少翁的腦門上，頓時冷汗涔涔。
我的天，這可咋整？
03
俗云：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拆車卸軲轆。
一番冥思苦想，少翁還真琢磨出了法子：
《資治通鑒·卷第十九》如是載：
「乃為帛書以飯牛。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
少翁找塊破布，鬼畫符般寫了幾個字，強迫老牛吞進肚，接著裝作沒事人般跟漢武帝說，這牛肚裡裝的，除了翔，還有怪異之物。
漢武帝也好奇，便殺牛剖腹。
嘿，確實有塊破布。
聖上，此乃天書啊。
少翁驚呼。
焉料，漢武帝再一細瞧，笑了。
是冷笑：你特么敢忽悠朕？殺！
要說少翁也活該找死，漢武帝認出是他的筆體，天書是偽造的。
完了完了，玩砸了。
文成將軍叫苦不迭，罪涉欺君，當場被咔嚓。
可沒過多久，坊間便傳得沸沸揚揚——少翁沒死，成仙了！
漢武帝先是不信，隨之疑惑，到最後，乾脆把少翁的墳給掘了。
伸脖探頭，登時驚呆：
棺內，少翁果真消失無蹤。只留下一竹簡，稱武帝頗具仙緣，會有人來指點迷津，云云。
漢武帝又驚又喜，竟後悔砍了少翁，且愈發相信神仙事。
也便在這當口，沒早一步也沒晚一步，方術士行內的大哥欒大，光芒萬丈地登了場。
而這，不能不讓人心犯嘀咕：
少翁屍首蒸發，竹簡留言，是欒老大做的手腳布的局。
04
欒大「為人長美」，是個帥哥；
「敢為大言」，尤其喜歡吹牛逼。
這不是我說的，是惹怒漢武帝遭了宮刑的史官司馬遷說的。
帥且能吹，絕對殺傷力強大：
——皇上啊，我經常去大海里遊逛。
咋去的？踩片樹葉就去了唄。
也經常遇著安期生（安丘先生，人稱千歲翁，琅琊人）、羨門高（上古仙人，秦始皇出遊找的就是他）等仙人。
可他們嫌我地位低微，瞧不上我。
我師父說，「黃金可成，河決可塞，不死之葯可得，仙人可致也」，世上真的有神仙啊皇上；
——不過，神仙都很忙，很傲，當然不是咱們凡人想見就能見到的。所以，我害怕象少翁一樣，也被你給咔嚓了。
聽聽，這叫啥？
叫先把醜話說在前面。
請不來神仙，不是我欒大沒本事，而是神仙沒空搭理咱。
光說不練假把式。
漢武帝道，你練一個讓朕瞧瞧。
皇上您瞧好嘍，下面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欒大「斗棋，棋自相觸擊。」（語出《漢書·郊祀志》）
可嘆漢武帝一代雄主，文韜武略，卻也有短板，不知欒大所使用的能自行活蹦亂跳的棋子，是用磁石製成的。
結果，漢武帝看得目瞪口呆，連呼神奇，當場就封欒大做了樂通侯，賜一等宅第，奴僕千人，並把皇宮多餘的車馬帷帳等器物全分給了他。
嘖嘖，幾塊小小磁石，就博得如此優裕的功名利祿，真真是羨慕個人兒。
這算啥？
更叫人羨慕嫉妒恨的還在後頭呢：
漢武帝覺得欒大忒神通忒牛逼了，又把和衛子夫生的長女嫁給了他，招為了東床駙馬！
不得不說，欒大和衛長公主的婚禮，其豪華程度絕對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第一，有錢。
「齎金萬斤」，那還只是武帝給的嫁妝；
第二，有勢。
拜五利將軍，佩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天道將軍四方金印；
第三，有面子。
從皇帝姑姑大長公主到諸位將相，紛紛厚禮以待。
隨便送個小禮物，都價值連城。
第四，有麻煩，且是致命的大麻煩！
05
牛皮越吹越大，謊言越扯越沒邊兒，咋能圓回來？
況且，收了皇上那麼多禮物，連公主都給笑納了，怎麼著也得唐老鴨掀門帘，露一小手啊。
「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頗能使之。」
「五利將軍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既而不敢入海，之太山祠。」
「上使人隨驗，實無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
以上數語，出自《資治通鑒》卷二十：
於是，每天晚上，欒大都在家裡祭天祭地，祈求神仙下界露個面。折折騰騰，神仙沒來，諸路魑魅卻呼啦啦來了個百鬼夜行。
在家裡請不來，我得去東海，找我師父幫忙。
欒大說。
漢武帝回道，那你去吧，早點回來。
欒大一路顛沛，到了海邊，居然暈水，沒敢下，便偷偷轉道泰山去祭祀。
按說，身為方術士，不說知天窺地，也該眼觀六路，可欒大竟沒發覺，漢武帝暗中派人跟著呢。
回到皇宮，還大言不慚說見到師父了。
他老人家正和太白金星等神仙下棋呢。
一盤就下五百年，暫時脫不開身，來不了。
睜眼說瞎話，滿嘴跑火車，還特么敢糊弄我？！
情知再度被騙，漢武帝冷哼道，神仙下棋，缺賣獃的吧？
朕這就送你過去。
記住，觀棋不語真君子，胡說八道是小人！
於是乎，「坐誣罔，腰斬。」
想當初，欒大的師兄弟，齊人少翁是砍頭，他則下移兩尺，當腰來一刀。
只可憐了那衛長公主，短短一年，就由新婦變成了寡婦。
06
毋庸置疑，在中國歷史上，漢武帝確為一代雄主：
大破匈奴，遠征大宛；降服西域，收復南越，吞併朝鮮，設置西域使者校尉，可謂奇功赫赫。就連遭他戕害的史官司馬遷，亦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如是評價：
「漢興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內脩法度，封禪，改正朔，易服色。」
而另一個不爭事實是，漢武帝也的確非常崇信、痴迷神仙。個中緣由，暫不做推究。以致在那個時代，如欒大、少翁、公孫卿等方術士層出不窮，各領風騷。
不過，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瞎扯淡，吹牛皮，也是要上稅的。
這稅，有時候還是重稅，是腦袋，是性命。
註：公孫卿，西漢齊人，方術士。
在漢武帝發掘出寶鼎後，公孫卿胡編亂造，用黃帝的故事哄騙漢武帝，並自稱在河南、東萊見過神仙，被封中大夫。且是「中國版大腳怪」的始作俑者。
後來，東萊祭祀一事徹底激怒漢武帝，欲殺之。公孫卿膽戰心驚，忙求大將軍衛青說情，才僥倖保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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