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瑪瑙的煩惱

作者 祁 河

郝小奇，筆名、 祁 河 ，曾任市委副秘書長、西安日報社長。高級編輯職稱，現任黃土畫派藝術報執行總編。

紅瑪瑙的煩惱

祁 河

第一次聽人將櫻桃直接叫「紅瑪瑙」是四年前，在灞橋的東李村。

那是五月上旬的一個周六，十點左右我們走G７０，從「空工院」出口下高速，沒幾步便被來來往往的車輛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堵了個嚴嚴實實。那條叫櫻桃西路的街道擺滿大大小小的筐籃，裝滿紅個彤彤的大櫻桃。這麼多車輛和人群，無疑是城裡來買櫻桃的。

十五、六年前，我在市上協助領導跑過一段農口，知道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西張坡村的支書張周娃和村主任張崇民從煙台引種「洋櫻桃」，經過多年繁育逐漸形成了產業和品牌，城裡人便有了口福。每當櫻桃紅了的時候，灞橋區的白鹿原、洪慶山上就成了歡樂的海洋。政府組織起採摘節，修築了通往原上的公路，來這裡賞櫻、采櫻、買櫻和吃農家樂的越來越多，但還不知原坡下瀕臨灞河的東李村也有櫻桃。

常言道櫻桃好吃樹難栽，是櫻桃樹怕旱又收拾澇，也極容易生病。所以兒時很難見得到櫻桃，初夏偶有小販挎著小竹籃叫賣「櫻—桃！」那紅個纓纓誘人舌尖的酸甜滑爽之物，甚是稀罕，直讓人流口水。而能到東李村，勾起孩提的回憶，是來自一段姻緣。舊日同事孫綱看著長大的女兒丹丹，嫁給了這村進城的濤濤。訂親、結婚時有幸認識了親家倆口，好客豪爽的親家母便乘櫻紅時節，也是添了小孫女後，邀請我們幾個孫總的好友來品嘗她家種植的櫻桃和她做的農家飯。也正是那一次，我從親家母嘴中聽她將櫻桃叫「紅瑪瑙」。東李村從本世紀初開始種植櫻桃，目前全村1500畝土地基本全種上了大櫻桃，成為村民的致富樹。

親家母五十多歲，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稱得上里里外外一把手。她快人快語，酒量特別好，竟敢與我們中幾個「斤半不倒」PK，算得上女中豪傑。說起「紅瑪瑙」來，竟比她新得的孫女都親：「矣這兒的瑪瑙顏色艷麗，形似寶石，甜酸可口，汁濃清香，為果中極品。其富含鐵和多種維生素，能益脾健胃、滋肝養腎、祛風除濕和養育顏美容」。家裡種了七八畝櫻桃，價美得很！從那時起，每到櫻桃成熟時節，她都要邀請我們去她家摘瑪瑙，喝酒。

灞橋區境內山川塬坡地形複雜，溝壑縱橫，栽培櫻桃的歷史悠久。相傳漢高祖劉邦打獵時，曾順著白鹿的足跡在西張坡上，發現了嬌艷欲滴，馥郁甜香的櫻桃。唐代詩人留下了許多讚賞櫻桃的佳句，如白居易的「楊柳花絮新白雪，櫻桃子綴小紅珠」、王建的「白玉窗前起草臣，櫻桃初赤賜嘗新」、溫庭筠的「紅珠斗帳櫻桃熟，金尾屏風孔雀閑」和杜牧的「矜紅掩素似多才，不待櫻桃不逐梅」等等。至今在這裡還能找到200多年前清代種植的中國櫻桃，不過他們見到與吟詠的都是原產於中國的小櫻桃或毛櫻桃，並非我們現在鮮食的甜櫻桃。

櫻桃世界分布較廣， 目前國內常見的品種如紅燈、梅早、黃玉等大櫻桃都引種於19世紀70年代。櫻桃英文名cherry，音譯車厘子，意思為珍惜，象徵著愛情、幸福和甜蜜。目前西安灞橋櫻桃已經發展到近四萬畝，並於12年獲得了國家地理標誌認證。 因為是西安地區開春後最先上市和寓意紅火美好的水果，而受到市民的熱捧。記得七八年前在西張坡，大棚中最早一茬的櫻桃一斤要賣到200元，今年最初上市的櫻桃發價也在20元以上。

可是今年親家母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望著掛滿枝頭的已經成熟的紅瑪瑙發愁，正在挑揀裝箱的親家翁、兒子、媳婦也沒默不做聲。她指著場院和廳堂中已採摘回來的櫻桃，讓猜猜現時的發價。我說現在是洪期，總得有個十五、六元吧。她無奈地搖搖了頭說：「想得美？昨天十元沒捨得賣，今天就六元了！現在賣的連工錢都不夠。」同行的老袁嘆：穀賤傷農，一家一戶的經營模式，很難適應市場的變化，儘管現在電商、快遞發展很快，銷售渠道暢通，也有了生產合作社，但也架不住一窩蜂的看啥好種啥。

儘管親家一家的生活已經不全靠櫻桃的收入，但這段對話還是讓人心情不是個滋味，親家母烙的饃、炒的菜和待客的酒都少了些滋味。

臨走，親家母送我們每人兩小盒4斤裝的精品櫻桃，仍大咧咧地叫明年再來，但我知道她的內心並不安寧。

第二天去農貿市場買菜，買賣櫻桃的依然人聲鼎沸，標的價格也就七八元。我的好友去年底剛剛在渭南租了二、三百畝地，春里栽上了三、四年生的櫻桃新品種，明年有些就能掛果。真希望市場能夠好起來，櫻農們能聯合起來實現櫻桃的產業化與深加工，紅瑪瑙不再煩惱。「糴甚貴，傷民；甚賤，傷農。民傷則離散，家傷則國貧。」《漢書·食貨志》的這道習題，看來還得下功夫去解。

（2019.5.24於西安文園，174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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