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智庫：莫迪連任，對中國與世界意味著什麼？

東南大學文化傳媒與國際戰略研究院首席專家 周遠

幾乎在同一天，兩大國際新聞成為世界輿論的焦點。喜與悲的結局，不僅反映了兩國領導人的政治仕途與人生沉浮的鮮明對比，也折射出不同的國際理念、夢想願景與路徑選擇所造就的必然結果。

當地時間5月23日晚，印度首都新德里，人民黨總部沉浸在一片狂歡之中，連任總理莫迪在此發表勝選演講。「我想要向印度13億人民鞠個躬」，「這次大選是人民的戰鬥，如果有獲勝的人，那就是印度。這次勝利屬於印度人民！」莫迪稱此次勝利是「印度普通民眾美好未來的保證」。

勝與敗的因果

草根出身的莫迪，激情演講是其一大特色，為了贏得此次印度大選，莫迪在全國各地發表了142次競選演講，航空行程15萬多公里。作為勝選演講，莫迪的喜悅溢於言表。莫迪激情洋溢，魅力四射，妙語連珠，特別是其脫口而出的對印度願景的描繪，讓這個南亞大國的無數民眾，在欣喜若狂中度過了不眠的暢想之夜。

而數小時後，人們通過電視目睹了英國首都倫敦發生的凄慘一幕。堅持英國脫離歐盟的特蕾莎·梅首相，終於抵擋不住英國脫歐帶來的種種分裂與混亂，在內外逼迫下，無奈地站到唐寧街10號的大門前，黯然承認自己的「時間到了」，將於6月7日辭去英國保守黨領袖，待選出新黨魁後，於7月辭任英國首相一職。

這一刻，梅首相雖特意穿上了一件紅色外套，但艷麗的外衣掩飾不了她憔悴的面容與內心的痛楚，講到傷心處不禁潸然淚下。梅首相的淚目，不免讓人感到悲傷與同情，也讓世人看到了昔日大英帝國的悲哀與沉淪的一面。

凡事皆有因果。莫迪斬獲「史詩般」的大勝，主要不是因為他擅長於動人的演講，而是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為極具民族自尊心的印度社會與民眾提出了「新印度」的口號，描繪了一幅實現「印度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圖，從而順應了世界進步發展的潮流和民眾的普遍願望。

而特蕾莎·梅則聽信華盛頓的「勸說」，漠視英國社會民眾的強烈呼聲，頑固堅持英國走脫歐單邊主義的老路，結果走上了幾乎眾叛親離的絕路。

印度是聯邦制國家，議會實行兩院制，分為聯邦院（上院）和人民院（下院）。此次大選，實際是每5年舉行一次的人民院選舉。人民院共有545個席位，其中543個席位由選民直接選舉產生，其餘兩個席位由總統任命。在2014年的大選中，莫迪脫穎而出，其領導的印人黨贏得282個人民院席位，成為印度30年來首個單獨擁有人民院多數議席的政黨。

此次大選，實際是對莫迪政府和政黨執政表現的一次大考。

莫迪贏得輕鬆嗎？

從結果看，莫迪在競選中力挫群雄，橫掃政壇，博得狂勝，形成了「碾壓 連任」的情形。在此次大選中，印人黨不僅保住了上次大選創造的歷史紀錄，而且奪取的人民院席位又有新增，人民黨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贏得了340多個議席，遠超組建政府所需的272個議席。因此，輿論稱莫迪的勝利不僅是一次「完勝」，是「史詩一般的狂勝」。不管是否言過其實，莫迪大勝是出乎一些人預料的事實。

實際上，莫迪贏得並不輕鬆。

印度此次大選，被稱為「世界最大規模的民選」。印度的登記選民多達9億人，此次有約68%的選民參加了投票。從4月11日開始投票，分為七個階段，投票計票過程漫長，歷時一個多月，整個大選費用多達70多億美元，超過了美國2016年大選65億美元的費用。

印度黨派林立，爭鬥激烈，宗教、種族、種姓矛盾交錯，傳統政治、王朝政治與現代政治混雜，要在印度政壇高舉一面得到大多數選民認同支持的大旗，形成絕對的政治力量優勢，保持並蟬聯執政，談何容易。

此次大選，從激烈程度看，與印度以往的大選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莫迪面對的競爭對手，從聯邦到地方邦，從老對手到新對手，可以說一長串。莫迪的主要對手，無疑是出身於印度傳統政治名門豪族、曾在印度長期執政的國大黨推出的新領袖拉胡爾·甘地。國大黨不僅動用各種手段和資源，力推拉胡爾，而且把拉胡爾·甘地的妹妹普里揚卡·甘地當作國大黨的「終極殺器」。

但拉胡爾及其妹妹普麗揚卡，最終都不敵莫迪。普里揚卡曾經在全印度12個選區中竭力造勢，拉攏選民，可最終國大黨不僅沒能翻盤，反而比上次大選多輸了11個議席。這說明，印度的政治生態和選民心理都在發生重大變化。

印度今年的大選戰，實際早在去年就已開始。印度的各種媒體和民調機構，也從去年底和今年初就對此次大選的選情和選舉結果進行各種分析評論。由於近年來印度失業率高升，多個地方邦的選民對收入不滿，加上去年底印度五個地方邦的選舉對印人黨投了反對票，不少媒體和民調機構的預測曾認為莫迪的選情不看好。

「選舉充滿懸念」，「莫迪連任很難」之類的報道，直至大選開始之後，仍不少見於印度和國際媒體的報道之中。然而，最終的選舉結果讓不少人大跌眼鏡。這無疑證明，再用老眼光和老辦法來看待印度、分析印度的政治生態與選民心態，已經不靈了。

莫迪緣何連任？

莫迪為什麼能連任，而且居然以「史詩般的大勝」擊敗印度各派勢力，贏得連任，目前看主要以下三大原因。

首先，莫迪在當今印度政治社會，有著「無可匹敵的吸引力、感召力和領導力」。國內外媒體，這些年來對莫迪的報道和個性分析很多，對他的弱點和不足也不無放大，以致在輿論上造成了一些錯覺。其實莫迪的政治能量非常之大。

出生於印度瓦德納加爾的一個小雜貨鋪家庭的莫迪，從小就有著非同尋常的進取心、遠大志向、極強的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他是從基層一步步拼殺出來的，對印度的從上到下的政治生態相當熟悉，對印度民眾的真實心態和心理期盼有著與印度其他政治家不同的準確把握。

簡單說，莫迪比較了解廣大印度人在想什麼、要什麼、希望什麼。而拉胡爾等人，雖然學歷顯赫，但在這些方面還缺乏歷練。即便他們在此次競選中針對莫迪政府的失誤和弱點，提出了為民眾謀利益的口號，也最終說服不了選民。很多人認為，沉穩的莫迪「更靠譜、更老練、更親民，更值得信賴」。

莫迪執政5年來，雖然並沒有完全承諾他的競選諾言，印度的經濟社會也有很多不盡如人意之處，但總體看來，沒有太致命的弱點和失誤。相反，可圈可點之處不少，特別是實現了印度經濟增速在世界大國中獨領風騷的成績，讓印度人倍感自豪。

此外，莫迪在處理國際和地區複雜事務時，也迎合了印度人的普遍風格，體現了印度八面玲瓏的機靈與老道，使印度成為了美俄等大國爭相拉攏的地緣政治大國。而且，印度與朝鮮這樣的國家，也一直悄悄地保持著某種特殊關係。而對於南亞地區鄰國，印度將自己的大國地位和掌控能力進行了足夠的展現。

其次，莫迪順應了印度普遍的大國心態與夢想追求，提出打造「強大而兼容並包的印度」。印度人對於自己的國家與民族有著與生俱來的強烈自豪感，有著普遍的世界大國情結。

印度扼守歐亞大陸東西兩端之間，面對浩瀚的印度洋，擁抱阿拉伯灣與孟加拉灣，位居海陸交通要衝，具有特殊重要的戰略地位。印度政治家和印度國民深諳這一點，也一直在巧妙地利用這一優勢。印度人口眾多且增長快，勞動力充裕，市場龐大，潛力巨大。美國發起的貿易戰，使世界多國和印度自身感到了印度的更大的價值。

在國際舞台上，印度常常給人以低調、中立的形象，這是一種內斂，一種超脫，但更是一種智慧與策略。在世界風雲變幻中，印度保持著自主與機巧，集中精力於自身耕耘，悄悄發展壯大實力。

印度擴大軍事實力

莫迪執政以來，在加強多邊外交的同時，以開創「新印度、新時代」為宏大主題，提出了一系列對印度舉國上下有強大吸引力、鼓舞力和感召力的口號。在此次大選中，莫迪更明確地提出和更具體地描繪了印度的「民族偉大復興」，其願景、其規劃、其理念、其具體推進措施，讓13億多印度人燃起心中的大國夢想與激情。

在此次大選中，印人黨主要與三股政治勢力進行角逐，包括主打農村赤貧、就業蕭條等經濟問題的國大黨和左派政黨，主打種姓平權、福利分配等身份政治的身份政黨，主打地方自治、文化自尊的民族政黨。傳統政治家族、「地方王朝」等也分別推出了自己的「官二代」「官三代」競選人。

他們雖然提出了不少競選主張，並對莫迪政府的農村政策、經濟政策、就業政策和貨幣政策進行了猛烈抨擊，但不少評論認為，這些主張和抨擊，主要圍繞印度的國內政治、經濟、社會和民族宗教種族等問題，而莫迪所提出的則是如何讓印度在世界上更偉大、如何實現「新印度」偉大復興，相比之下，莫迪的敘事就宏大和高遠多了。

從最終選舉結果看，本來屬於其他政治勢力的地方邦選民站到了莫迪一邊，本來對莫迪政府不無失望的選民，又重返莫迪陣營。順著莫迪「新印度」和印度「民族偉大復興」的口號指引的方向，印度人在一起暢想。

莫迪原來提出的設想是讓印度在不遠的將來成為世界經濟第五強，此次他明確提出要使印度在2030年躋身於世界經濟第三強。這個誘惑力和感召力讓無數的印度人抵擋不住。

第三，莫迪領導的印人黨競選策略嚴謹，手段先進，組織嚴密，動員能力超強。莫迪的競選策略是立足於奪取全國，力保中北部邦「印度語帶」基本盤，積極爭取東部邦；競選的手段是把互聯網社交媒體放在特殊重要的位置。

莫迪本人就親自發推特進行宣傳鼓動，其發推量據說超過美國總統特朗普。雖然國大黨拉胡爾等年輕的競選人也運用了社交媒體，但粉絲遠不如莫迪，敗選也就不足為怪。

此外，據印度媒體報道，莫迪政府和競選團隊在用人上，也盡量做到知人善任，而國大黨和地方邦等傳統政治勢力，思想保守，任人唯親，著重培養的是自己的後代，缺乏印度現代政治的活力，自然也就被社會民眾所拋棄。

印度的競選大戰已經偃旗息鼓。但一些分析人士認為，莫迪的「新印度」和「民族偉大復興之夢」將開啟新的征程。從印度經濟和社會政策看，一般認為莫迪不會作大的調整，而將延續其上屆政府的政策走向和措施，立足於進一步提速印度經濟，並走得更穩當紮實些。目前，印度經濟存在的問題較多，高速增長下掩蓋了不少的問題。

對於莫迪連任後的印度在國際和地區表現方面，包括印度在世界大變局中的國際戰略、外交關係和地緣政治、安全、能源等策略，國際輿論給予了更多關注。

大獲全勝的莫迪，在國內有了更堅實的政治基礎和執政能力，並有足足的時間來具體詮釋其「新印度」願景與夢想。有分析認為，印度在繼續保持其低調外交的傳統同時，會在國際和地區層面表現出更多的活力，希冀在國際和地緣政治的縱橫捭闔中，更好地利用印度的戰略地位，為印度謀取更多的實利和實惠。也許，底氣更足的莫迪會運用他在國內政治鬥爭中積累的豐富經驗，來應對巨變中的世界和印太地區，不排除在某些時候、某些問題和針對某些國家的時候，利用印度強烈的民族情緒，突現自己的個性與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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