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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寺的劫難與重光:我不是贗品,而是傳承者

「水不在深洞庭百尺容納四水,山非於高古剎千年普照三湘。」來到湖南省岳陽市城南龜山楞伽峰的聖安寺,最先躍入眼帘的是山門上的這副對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匯聚了三湘四水的八百里洞庭,自然是湖湘大地寬廣胸懷的象徵。而作為湖南建築規模最大的寺廟,聖安寺顯然把弘揚佛法、福佑湖湘當作了最宏大、最美好的願景。走進山門,背後還有一副對聯:「雲鎖龜山佛地重光人夭喜,峰藏古寺道場再建衣缽傳。」文字看似行雲流水,樸實無華,卻道盡了這座千年古寺破繭成蝶、涅槃重生的執著。

關於聖安寺的緣起,現存史料主要有唐代文學家柳宗元所撰的《岳州聖安寺無姓和尚碑銘》及《碑陰記》。從碑文中可知,聖安寺始建於唐代,其開山祖師是佛教天台宗僧人法劍。

對於法劍的身世,人們知之甚少。碑文中說:「維某年月日,岳州大和尚終於聖安寺。凡為僧若干年,年若干。有名無姓,世莫知其閭里宗族。」也就是說,這位圓寂於聖安寺的大和尚,其僧齡、壽齡、姓名、籍貫等,基本上是一本糊塗賬。有人曾試圖打聽他出家前的情況,他的回答十分玄乎:「我的本性,就是我的姓氏。它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追隨佛祖釋迦牟尼,是我修道的根本。法號法劍,是我的名字。出家前的我,早已不復存在,姓名對於我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的人生追求如寬闊的海洋,到處都是我的故鄉。三界之內,都是我的家園。我把戒律當作高牆,把解脫當作出口。堅守信仰才能達到永恆,身處其中才會得到安寧。這不就是我的家鄉嗎?解脫法門,沒有止境。菩薩大士,法海無邊。我和他們都是親戚,他們也從不把我當成外人,難道我的家族不大嗎?」由於不知其姓名,柳宗元在碑文中只好稱之為「無姓和尚」。

對於法劍的經歷,倒是有跡可循。碑文中說他早年在南陽立山出家,師從卓然法師,後來由荊州的道穎法師為之傳戒。法劍早年駐錫房州(今湖北房縣)龍興寺,後遷徙岳州(今湖南嶽陽),在龜山楞伽峰北側修建道場。龜山北面隔千畝邕湖與岳州城南津古渡相望,西面是一望無際的洞庭湖,南面是神話傳說「八仙過海」故事的濫觴之地八仙台,東面是綿延十餘里的龍山。天下名山僧佔多,龜山雖不算名山,卻也是一塊風水寶地。因此,在龜山楞伽峰安頓下來之後,法劍說:「我所追求的不在身外。從今往後,我就住在這裡不動了。」此後,法劍在龜山楞伽峰潛心悟道五十餘年,直至圓寂。法劍的弟子中,最有成就的是懷遠法師。懷遠後來駐錫長沙安國寺,曾去南嶽傳授戒法。

雖然是佛門中人,可法劍的朋友圈中卻不乏達官貴人。如宰相楊炎、京兆尹楊憑、和州刺史張惟儉、岳州刺史李萼、裴藏之等,都與他有過交往。唐德宗大曆十四年(779年),先前被貶為道州司馬的楊炎東山再起,被召回朝廷擔任宰相。楊炎返京途中路過岳州時,特地去聖安寺拜訪法劍,並邀請他一同進京傳法。法劍似乎有先見之明,不肯涉足京師是非之地,委婉拒絕了楊炎的邀請。果然,兩年後楊炎被奸臣陷害,貶為崖州司馬,旋即遭賜死。

岳州地方官對法劍也是敬重有加,有兩任刺史甚至拜他為師。刺史李萼,以博學多才著稱,曾在唐朝平定安史之亂中有出色表現。李萼初到岳州時,有點盛氣凌人,不把法劍放在眼裡。後來聽了法劍一席話,深為折服,便自稱弟子。另一位岳州刺史裴藏之,曾帶領整個家族來聆聽法劍的教誨。

楊憑是柳宗元的岳父,曾任湖南觀察使,後入京擔任左散騎常侍、刑部侍郎、京兆尹等職。楊憑篤信佛教,與法劍交情深厚。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官拜京兆尹的楊憑,依然惦記著遠在岳州的法劍,捐巨資擴建了聖安寺道場。又與和州刺史張惟儉一道,買下龜山楞伽峰西側的土地,用於興建法劍的居所。在他們的帶動下,法劍收到的各種供養物資不計其數。

法劍圓寂後,葬於聖安寺卓然法師塔東側。信州刺史李位(唐太宗的五世孫)為之撰寫了傳記,長沙人謝楚為之撰寫了事略,永州司戶崔行儉撰寫了《性守》一文,還有其它許多記述法劍功德的文章。後來,柳宗元的岳父楊憑和法劍的弟子懷遠,分別把這些資料寄給時為永州司馬的柳宗元,委託他撰寫碑文。柳宗元於是根據這些資料撰寫了《岳州聖安寺無姓和尚碑銘》。碑文寫完後,柳宗元可能覺得意猶未盡,又寫了一篇《碑陰記》作為補充。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不僅是佛教的忠實信徒,而且是經常撰寫寺廟碑文、塔銘、序文的專業戶。他的文字筆酣墨飽,又極具史料價值。

佛教傳入中國,始於東漢,盛於隋唐。佛教在中國得以紮根,並不是佛教本身具有什麼魔力,也不是傳播佛教的僧人有什麼法寶,而是中國確實具有佛教生存的土壤。或者說,古代中國人正好需要一個解脫苦難、撫慰心靈的精神家園,而佛教的傳入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白。晨鐘暮鼓,安之若素。青燈黃卷,悟之而明。佛教因此成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然而,佛教在中國的傳播和發展並非一帆風順,歷史上曾多次出現大規模排斥和打擊佛教的事件。影響最大的是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五代周世宗等四位皇帝發動的滅佛運動,史稱「三武一宗法難」。

岳州聖安寺即毀於唐武宗發動的「會昌法難」。從會昌二年(842年)開始,唐武宗逐漸在全國推行毀佛政策,至會昌五年(845年)達到高潮。各地數萬座寺廟被拆毀,數十萬僧尼被強制還俗,數千萬頃寺院田產被沒收。直到會昌六年(846年),唐武宗因服食丹藥而死,這場滅佛運動才終止。唐宣宗即位後,重拾佛教,但此時的聖安寺已經化作塵埃,蕩然無存。不由得讓人心生感嘆:緣起緣滅,世事無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所幸佛教宇宙觀有「成住壞空」之說,世間萬物的生滅變化過程,都是這「四劫」循環,猶如春夏秋冬四季輪迴。大約是基於此理,岳州聖安寺在遭遇劫難千年之後,再度出現在龜山楞伽峰。1997年,南嶽南台寺方丈寶曇大和尚攜其高足懷梵法師來到岳陽,在聖安寺原址先後征地數百畝,重建了這一古道場。經過20多年的建設,聖安寺形成了由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念佛堂、觀音殿、財神殿、萬佛寶塔等組成的大型建築群。不僅規模蔚為壯觀,而且是「中國最美古建園林」之一,國家AAAA景區。正如《法華經》中所言:「佛前有花,名優曇花,千年出芽,千年生苞,千年開花,彈指即謝,剎那芳華。」聖安古寺,婉若曇花,千年有約,又現洞庭。

不過,重光的聖安寺也引來了不少爭議。由於不是真正的古迹,有人稱之為「贗品」、「假古董」。這種爭議也普遍存在於其它許多重修的人文景觀。如幾年前中國十大名樓籌劃聯合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就曾招來廣泛質疑,最後不了了之。因為黃鶴樓、滕王閣等多數景觀,都是上世紀80年代重修的。即使是被列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岳陽樓,也是清代建築,並非唐代詩人李白杜甫登臨吟唱的那座岳陽樓,更非三國時期魯肅訓練水軍時的閱軍樓。用挑剔的目光去審視人文景觀,結果往往會讓人大失所望。

其實,對於重修的人文景觀,我們應當保持一種寬容心態。任何建築物終究會倒塌,所有保護措施都只是推延倒塌的時間。如果不希望它消失在歷史長河裡,重修是必然選擇。重修的人文景觀,只要承載了原先的文化內涵,就不是贗品,而是傳承。岳陽樓、黃鶴樓、滕王閣如此,聖安寺亦如此。(文/謝志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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